E.M.福斯特(Edward Morgan Forster,1879—1970),20世纪英国著名作家。其作品包括六部小说,两集短篇小说集,几部传记和一些评论文章。其作品语风清新淡雅,描写的都是二十世纪初英国的社会状况,尤其长篇小说几乎都是反映英国中上层阶级的精神贫困,在每部作品中主人公都试图通过挣脱社会与习俗的约束来求得个人解放。代表作包括长篇小说《天使不敢涉足的地方》《看得见风景的房间》《霍华德庄园》《印度之行》以及文学论著《小说面面观》等。
英国作家爱德华?摩根?福斯特(Edward Morgan Forster,1879—1970)一向是文学界的宠儿,有关研究著述可谓汗牛充栋,所以本文首先主要从阅读的角度对这套丛书做个简单的介绍。
文学作品的直接阅读无疑非常重要。会读书的人都知道,看作品以有感为上,有所启迪更佳,可以一直读到舒心快意,能与有识者共赏古今世界文学经典之瑰丽,品味蝼蚁人类勤奋思考之精华。这套丛书所选的书目就都是福斯特的代表作,从中可见“这一位”所贡献的瑰丽与精华:长篇小说《天使不敢涉足的地方》(Where Angels Fear to Tread,1905),《看得见风景的房间》(A Room with a View,1908),《霍华德庄园》(Howards End,1910),《印度之行》(A Passage to India,1924);文学评论《小说面面观》(Aspects of the Novel,1927);《天国的公共马车:E.M.福斯特短篇小说集》(《天国的公共马车及其他故事》[The Celestial Omnibus and other stories,1911]和《永恒的瞬间及其他故事》[The Eternal Moment and other stories,1928]这两部短篇小说集的合集)。作品时间跨度为从1905年到1928年,这正是福斯特的创作时期。
其实福斯特的作品不光专家喜欢研究,大众也喜欢看。这当然和影视手段的推动不无关系。这套丛书里的四部长篇小说都有电影版:《天使不敢涉足的地方》(1991),《看得见风景的房间》(1985),《霍华德庄园》(1992;另有2017年拍的电视剧版),《印度之行》(1984)。影视手段和大众阅读的关系严格说是互动互惠的,有读者缘,影视制作机构也就喜欢拍。文学研究关注的东西都比较深远,大众的喜好也未必浅薄,能打动人心就一定自有其道理。
福斯特的长篇小说充满了地道的英国风味,但是他并没有满足于对英国上层社会生活图景及其趣味的展示。在貌似复杂而琐碎的人物关系描写和故事情节推进中,他的重点更多地是揭示,揭示这个阶层的人在与国内外各色人等打交道的时候出现的种种问题,其中涉及人与人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自我的关系,殖民地宗主国与殖民地人民之间各种内在的和表面化了的冲突,还有理想化生活方式与现实之间的冲突。给福斯特套什么“主义”似乎不太容易,我们只要从他的作品里看到了他笔下那个时候若干英国人的生活状态,看到了他或曲折暗示或直接表述的种种思考,也就对得起作者的苦心了。
福斯特的文论著作《小说面面观》基于他自己作为一个小说家的体验去观察小说这种文学存在,去评论小说的方方面面,早已列入文学专业的必读书目。他在书中提出的一些重要概念,如圆形人物和扁平人物、幻想小说(或奇幻小说)等小说类别、小说节奏等等,为文学理论大厦的构建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这套书给了我惊艳之感的,还有福斯特的短篇小说。他长篇小说的那些特点同样表现在了他的短篇作品中。除此以外,在这些轻灵活泼、引人入胜的短篇中,对人类去向和人性发展的沉重思考,超越了现实局限、时代局限和社会局限,细想起来,的确令人震撼,却又处处不离“文学即人学”“伟大的文学家必然是思想家”这些耳熟能详的文学正道。难怪文学界如此尊崇福斯特。
毋庸讳言,这类书的出版不可避免地要再次涉及两个话题,一个是读经典的意义,另一个就是重译的必要。
关于读经典,近年谈论的人比较多,笔者也在其他场合参与过讨论,重复的话就不说了。这里想强调的是:首先,经典的涵盖范围是一直在变的,新的经典不断加入,文学界的评论探究和出版界的反复出版,其实就是个大浪淘沙、沙里淘金的过程,这个过程始终没有而且也不应该中断,一百年后也是如此;其次,和创作一样,文学阅读也有代际承接的问题,新的读者不断产生,对经典作品必然有着数量和质量上不断更新的需求。即便是宗教经典那种对曲解极为警惕的作品,也存在着更新的需要,因为教徒在生长,在变动。这是生命的特征。而与时俱进是生命力的特征。更何况经典的一个本质性特点就是耐读,即经得起反复读,而且常读常新。巧的是,在对福斯特的各种评介中,印象深的正是很多人都知道的这样一句话:“爱?摩?福斯特对我来说,是一位可以反复阅读其作品的还在世的小说家,每次读他的书我都有学到了东西的感受,而进入小说阅读之门以后,就很少有小说家能给我们这样的感觉了。”
关于第二个话题,翻译界有过不少讨论。重译同样和受众的不断变化有关,其实质是,译入语语言本身的发展和译入语文化环境的改变。除此以外,还涉及译本质量的提高。版权问题插进来以后,重译要考虑的情况似乎更为复杂一些。尽管如此,不断提高译本质量仍然是敬业的译者和出版人不懈的追求。需要注意的是,文化产品和一般意义上的科技产品有一个区别,和艺术与科学的区别一样,即并非后来者就一定居上。美学追求和先来后到的顺序基本无关,全看创作者内心的呼唤及其素质加努力。文学作品的翻译也是同样。在考虑译本质量的时候,这是不能忘记的一个侧面,否则无法体现我们对无数前辈译者的尊重。
综合以上各种考虑,这套丛书在投入重译之初,我们就对参与这项工作的各位译者提出了明确的要求,希望我们能竭尽全力,以爱惜羽毛的谨慎,锻造不后悔的硬作。
我们还提出了两个需要特别注意的问题。个就是注意与前译的关系。为不断提高译作质量,后译对前译有所参照是难以避免的,但是我们要求,必须特别注意防止侵权。如与前译过于贴近,一般要求再改;如确有借鉴,必须予以说明。然而我们也发现,有些地方,从初译、修订到审校,经三四个人之手,后竟然还是与某种前译撞车,这只能说是所见趋同,巧了,因为那大概的确就是妥帖的译法。对这种情况如何看,还有待翻译界和出版界共同探讨。读者如果在这个方面发现问题,欢迎提出。
第二个需要特别注意之处,是福斯特的语言风格及其表达。语言风格的再现始终是翻译的一个难点,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众所周知,善用反讽,表达讲究机智巧妙(有时甚至给人以卖弄聪明之感),这是英国文学中的一种传统,福斯特是这种传统的继承者和推进者,因此我们注意了尽量保留这类表达方式的多层含义。作为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典型的英国绅士,虽然在用词甚至标点上也有一些自己的习惯,福斯特的语言基本上还是中规中矩的,这对翻译来说是福音,因为相对而言减少了难度。考虑到原文的时代特点,我们希望译文流畅可读,但不过度活泛现代。那个时期英语的一个特点是句子偏长,福斯特的语言也是如此,但结构也不是非常复杂。我们的把握是:对偏长的句子适当截断以便于理解,同时注意紧凑,不使其过于散乱。我们希望译作语言首先是不能给读者造成理解障碍,其次要能给读者以阅读的愉悦,此外还要让人感觉这是福斯特而不是其他人在说话。
总体来看,这套丛书其中的几本,译者认为纠正了前译中的一些错译,也就是说,我们的译本在翻译的准确程度上有所提高。细节之外,我们还尤其注意了整部作品的内在连贯,包括前后通达和风格的一致。至于美学意义上的评价,我们等待时间的检验,并且始终欢迎各种角度的批评和讨论。
衷心感谢丛书译者和出版社众多编辑的辛勤付出。
感谢爱?摩?福斯特赋予我们的文学盛宴。
杨晓荣
2020年11月16日于南京茶亭
译后记
福斯特的部长篇小说《天使不敢涉足的地方》(Where Angels Fear to Tread)出版于1905年。此前几年间,作家先后游历了意大利、希腊等地,这部处女作是他在1904年底用一个月时间写出来的。小说始于车站送行的欢快场景,初看起来好像是轻松谐谑的喜剧,但随着情节的推进,几经转折,变成了看似出乎意料、实则无可避免的悲剧,后故事在返回英国的火车上戛然而止,留下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开放式结局。无论是思想深度、情节设置,还是人物刻画、叙事技巧,《天使不敢涉足的地方》都堪称一部经得起时间考验的杰作。
小说创作过程中用的书名是“拯救”(The Rescue,即主人公菲利普两次受命前往意大利充当“救火队长”的核心情节),也曾以书中虚构的意大利小镇“蒙特里亚诺”为题。终确定的书名,出自英国诗人蒲柏作品《论批评》(Essay on Criticism)中的一句诗“天使不敢涉足的地方,蠢人却闯了进来”(For fools rush in where angels fear to tread)。诗人的本意,是讽刺那些毫无敬畏之心、对什么作品都敢肆意抨击的文学批评家。福斯特笔下的蠢人,也并非智力低下、无知无识之辈,而是在成见、虚伪、偏执、盲从、社会地位差异、民族文化隔阂等种种因素的驱使下,做出蠢事、铸成大错的所谓“高雅”人士。读罢此书,回头再看文中多次出现的“粗俗”一词,愈发能感受到作家辛辣的讽刺意味。
福斯特写这部小说只用了一个月,我把它翻出来却花了小一年。一则身为业余“选手”,只能利用案牍劳形以外的碎片时间;二则涉猎文学翻译的这些年来,深感自己是越做越胆小,用“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来形容并不为过。译福斯特的时候,力求准确到位、尽量不出现疏漏,只能算是基本的要求。更重要的是,面对作家精到而意味深长、犀利却不失机趣的语言,总担心译文不能曲尽其妙,总觉得再怎么打磨都还有提高的余地,总想着这句或那句话还能找到更妥帖的译法,毕竟翻译的理想境界是“上不封顶”的。取法乎上,仅得其中,现在的这个译本肯定还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恳请各位读者批评指正。
这套福斯特作品丛书的主编杨晓荣老师不仅仔细审读、修改了我的译稿,还针对语言风格和用语习惯提出了极为中肯的建议。非常感谢杨老师和同在南京的祁阿红老师,没有二位老师多年来的悉心教导、提携和鼓励,我不可能走上文学翻译之路,更不可能坚持至今。本书翻译的过程中,我细读了早先的两个译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8年版,林林、薛力敏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版,马爱农译)以资参照,倘若新的译本在理解表达上有几分“后见之明”,应该说也是站在前辈译者肩膀上的成果。
二十七年前,高考结束后的暑假,我如饥似渴地读完了人民文学出版社《战争风云》《战争与回忆》两部译著,深受震撼之余,也朦朦胧胧地产生了“做翻译好像挺有意思”的想法,虽说当时对扉页背面施咸荣、萧乾、方平等翻译大家的名字还毫无概念。二十七年后,能够参与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这套福斯特作品丛书的翻译,真有梦想照进现实之感。做翻译真的特有意思;至于译事之难,求仁得仁,又何怨乎?在文学翻译这个精神家园里,“上不封顶”的理想境界固然还遥不可及,但一定是毕生追求的目标。
张鲲
2020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