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通信被宋以朗从父亲宋淇的遗物中发现之前,所有知道吴兴华这个名字的人大多也就是从少数文学史中读得此名哪怕是对现代文学和新诗颇有研究的文学史家伙教授,都不相信吴兴华还有未公开的文字存世,而他的博学之名就像一个传说,学者们从他的诗作、译作、文论中探得一二。然而这批通信的发现,却把他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存在:通信自1940年始,终于1952年,即他十九至三十一岁的时期,多数由北京寄往上海,直到1949年后宋淇南迁,信便寄来香港。一如所料,除了谈点生活近况,吴兴华写给好友的多是读书心得,作诗经验,当中还抄录了好几首从未发表的诗作(例如1947年写的四首七律)。尽管是信笔而书,不事雕琢,但他的见解大都清新俊发,想是长年阅读的精华,莫非*手经验之谈,相比今天(甚或当年)人云亦云的风气,我只有拜服,只有惋叹。尤其触动我的,是这些信都写得如此诚恳,如此贯注着热情但吴兴华的热情不是这世代的热情,它是古典的,又是浪漫的,既对未来抱有童话式的盼望,同时又对过去怀着宗教式的虔敬。他的热情不浮躁,不激昂,没有如万斛泉涌,不择地而出,而是带着忍耐,不离辎重,守约地绵绵若存,用之不勤。读着这些书信,你便明白日军即使能令北平陷落,却攻不入一个青年艺术家的梦,轰隆隆的炮弹虽曾摇撼千万里的黄土大地,然而六十年后能震动人心的,却不如这一纸鸿雁,上面写满了诗人的梦。(摘自冯睎乾诗论文章《吴兴华:A Space Odyssey》)在这些通信被宋以朗从父亲宋淇的遗物中发现之前,所有知道吴兴华这个名字的人大多也就是从少数文学史中读得此名哪怕是对现代文学和新诗颇有研究的文学史家伙教授,都不相信吴兴华还有未公开的文字存世,而他的博学之名就像一个传说,学者们从他的诗作、译作、文论中探得一二。然而这批通信的发现,却把他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存在:通信自1940年始,终于1952年,即他十九至三十一岁的时期,多数由北京寄往上海,直到1949年后宋淇南迁,信便寄来香港。一如所料,除了谈点生活近况,吴兴华写给好友的多是读书心得,作诗经验,当中还抄录了好几首从未发表的诗作(例如1947年写的四首七律)。尽管是信笔而书,不事雕琢,但他的见解大都清新俊发,想是长年阅读的精华,莫非*手经验之谈,相比今天(甚或当年)人云亦云的风气,我只有拜服,只有惋叹。尤其触动我的,是这些信都写得如此诚恳,如此贯注着热情但吴兴华的热情不是这世代的热情,它是古典的,又是浪漫的,既对未来抱有童话式的盼望,同时又对过去怀着宗教式的虔敬。他的热情不浮躁,不激昂,没有如万斛泉涌,不择地而出,而是带着忍耐,不离辎重,守约地绵绵若存,用之不勤。读着这些书信,你便明白日军即使能令北平陷落,却攻不入一个青年艺术家的梦,轰隆隆的炮弹虽曾摇撼千万里的黄土大地,然而六十年后能震动人心的,却不如这一纸鸿雁,上面写满了诗人的梦。(摘自冯睎乾诗论文章《吴兴华:A Space Odyssey》)
奇:
接到你的信刚从英文系晚会回来,我很少出,这去也算是例外。今年系里聪明学生很多,大致可以这样说,像你我以前那样玩命念英国文学恨不得要赛过英国人的情形是很少了如果不是完全没有的话,然而活泼灵敏善于词令的却仿佛比往年更多,有些上海来的一年级生站起来发言或领导游戏都能应付裕如,唯有一个体格高大头发蓬松的天津学生在口若悬河的给大家解释完一个游戏后人人都瞠目相对不知所云,颇令我哀愁的想起过去那位another one is loust的先生来。北大清华来参观的师生对我校英文程度都自叹不如,然而对一般纯美式装备的女生的香水和唇膏则大表不满,本校前进份子亦有同感,结果两个集团几乎有老死不相往来的趋势,贫富间的鸿沟与彼此畏忌在大学里就如此尖锐化,着实令人寒心。
医生说我尚须忍耐,因为肺要养好需时甚长,不过大体上健康已大有进步。贾生说天不可与虑,道不可与谋,迟速有命,乌识其时?也只有任其自然而已。
我想你附上的第二首诗主要的麻烦是在题材,Prospero的独白本身已是不可及,而《暴风雨》全剧的象征意味深厚要眇,你诗前半八行的build-up很好。后面仅以学得宽恕为结,就显得稍软弱。
你说生活纯真的话我很喜欢,北方学者云集,按说空气应较十里洋场干净得多,但拿事实来看也未必然。衣食不具足而要人讲礼义荣辱,如何可能?如今艰苦的生活把人性格中最卑鄙邪恶的成分都勾出来放大了浮在表面上,就是在学校里举目所见也是建树私人势力、弄钱、嚣争,鼓动学生,简直可以说太阳底下的事除去教育青年无所不为。这固然叫我们痛恨,也实在值得我们同情,因为细想他们若生在好一点的时代甚或经济状况略好,道德破产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所以如此看起来,你疾恶之心也未免过于切直。
第二封信与钱都收到了。我想把钱交给我弟弟,他或许能存在银行里放拆息。因天气已冷,医院是无论如何住不起的,明春若我能起床或许再想办法。我现在的心情只有像你这样的好朋友能了解,也不必浪费说感激流涕的话,只有在看到许多同样需要援手的人之后,觉得自己不deserve 这样幸运而已。
所云英国文化协会主持的翻译工作,固是好事,然而即使出版之后,也定如石沉大海,可以预卜。可贵的只有译者的理想,热情与精神而已。如今翻译最大的问题是在中文本身,规模浅狭,表现力贫弱,根本对付不来好的英文,同时读者在哪里?
庞董琴的名字我在中学就已听闻。那时仿佛他走的是 cubism 的路(《中学生》杂志曾转载他的画)现在打听一下北方就极少知道他的人,可为叹息。周一良跟我谈过几次,他为人极好,专精中古史也与我兴趣正好相投。
心晖来信说芝联下月中可抵沪,在看了外国学校之后,只要他能brace himself for a nasty shock 的话呢则再干下去也无不可?这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态度也正是芝联可爱的地方。
朱光潜、常风编的《文学杂志》不知你看吗?大体尚好,他们也都看出与传统连结的重要常风在这方面有一篇很透辟的论文但一碰到尝试以新态度来整理旧文学时则荒谬可笑之处不一而足,也是一般批评家修养不够,根本不懂过去的文学与社会,总之比一般刊物要好得多了。
近来看侦探小说兴致大减,Gardner、Rex Stout、Dashiell Hammett都大不如前,往往我倚仗直觉不读到半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另外有一批以tough 见长的,还不坏(如Raymond Chandler)。我最爱的是cute一流:如 Mr. And Mrs. North与Arab and Andy Blake等。后者有一本Lay That Pistol Down使我从头笑到尾。
写给你几首旧诗看看,不过是学作着玩,然而比一般要人巨公之大鼓词也未必有愧色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