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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一曲撼动整个中东的民族悲歌
◆首部在伊朗出版的女性作家作品
伊朗、设拉子、萨巫颂……
一个人、一个家庭、一座城市、一个民族,如何在绝望与无助之中得到救赎?
一幅波斯帝国自尊自傲亦奢华没落的剪影!
一曲伊斯兰教什叶派慷慨赴难之牺牲精神的悲歌!
一场伊斯兰教苏非派彷徨迷惘的寻道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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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萨巫颂》一书是重现经典书系的最新作品。本书1969年以波斯文首次出版,是伊朗出版的第一部由女性作家创作的小说,一经问世即成为伊朗超级畅销书。迄今为止,本书波斯文本至少再版16次,共计售出超过50万册,成为伊朗当代最有影响力的小说之一。
小说以1941年盟军为开辟一条从波斯湾到苏联的运输通道而出兵占领伊朗为时代背景,描写了一位逆来顺受的普通伊朗女性扎丽的觉醒过程,以扎丽的丈夫优素福宁折不弯的精神和行动为衬托,反映了伊朗因盟军的占领而引发的民族冲突和社会矛盾。顺从并承受,抑或反抗并死亡?这既是两位主人公面临的两难选择,亦是这个国家的困境。
书中的故事将伊朗独特的民族性彰显无遗,从而让人们对伊朗国家民族应当何去何从产生深刻思考。因而,本书的出版,对了解伊朗民族独特性的精髓所在,对了解当今错综复杂的国际局势中,面对西方对伊朗的种种制裁与围剿,伊朗所表现出的强硬态度,不无裨益。
◆萨巫颂:伊朗民族史诗《列王纪》中有一位勇士,名为萨巫什。他是伊朗国王卡乌斯之子,因年轻貌美,受到父王之妃苏达贝的百般挑逗,但却不为所动,严词拒绝。苏达贝恼羞成怒,反告萨巫什调戏她,国王卡乌斯决定用伊朗古代跨火堆的巫术方式来作判决。萨巫什骑马越过火堆,毫发未伤,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尽管如此,父子仍旧失和。萨巫什离开伊朗,暂避邻国图兰。图兰国王对其本十分敬重,一度厚待之,但终因听信谗言将其杀害。由此,伊朗与图兰之间结下深仇大恨。萨巫什的鲜血即萨巫什之仇成为伊朗民族国恨家仇的代名词,积淀于伊朗传统文化中。纪念或悼念萨巫什的活动即为“萨巫颂”,具有一定的巫术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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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西敏?达内希瓦尔(Simin Daneshva)
1921年生于伊朗“诗歌之乡”设拉子。德黑兰大学波斯文学博士,并曾取得美国斯坦福大学的富布赖特奖学金,在该校攻读两年。
她是伊朗最早从事小说创作的女性,并在伊朗文坛创造了多个第一:第一个出版短篇小说集的伊朗女性,第一个出版小说的伊朗女性,第一个翻译出版外国文学的伊朗女性。因所获得的卓著文学成就,她被尊为“伊朗小说王后”,并被视为20世纪伊朗文坛活力的象征。
她的主要作品有:小说集《熄灭的火焰》(1948年)、小说集《天堂般的城市》(1961年)、长篇小说《萨巫颂》(1969年)、小说集《我该向谁问好》(1980年),以及著名的“彷徨三部曲”《彷徨之岛》(1993年)、《彷徨的赶驼人》(2001年)、《彷徨之山》(尚未出版)。
在创作的同时,西敏?达内希瓦尔也从事文学翻译工作,曾将契诃夫、萧伯纳、霍桑等多位著名作家的作品引介至伊朗。
她曾长期在德黑兰大学任教,是伊朗知识界德高望重的学者作家之一,被誉为“伊朗文坛长青树”。在《萨巫颂》一书中文版出版前夕,惊悉达内希瓦尔女士于2012年3月8日去世,享年90高龄。特此致以沉痛的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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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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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那天,是总督女儿结婚的大喜日子。馕饼师们齐心协力,烤制出了一个超级馓加克。那个时候,还没有人见过那么大的馕饼。宾客们一拨又一拨地走到婚宴大厅,争相观看那大馕饼。扎赫萝
夫人和优素福汗也凑过去看。
优素福的眼睛一落到馕饼上,就叫起来:“牛犊子们在怎样亲吻屠夫们的手啊! 这简直是暴殄天物,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
这对夫妇近旁的客人听到优素福的话,都从他们身边走开,赶紧走出了婚宴大厅。
扎丽把惊叹咽了下去,拉住优素福的手,眼中含着哀求,说:“求求你了,就让我这一个晚上不要再为你的话而心惊肉跳了。”
优素福冲他妻子笑了笑,他总是尽可能地向妻子展露笑容。他嘴唇厚实而外翻,以往岁月中白亮闪光的牙齿,现在已被水烟熏黑了。
优素福走开了,扎丽还站在那儿看馕饼。她弯下身子,撩开印花餐桌布。两扇厅门被人家关上了。桌布四周画满了芸香托盘,装饰以花草,还有蕾莉与马杰农的图案。馕饼中央烤成了泥土色。馕饼上用丽春花写满字:馕饼师行会敬献主持正义的长官。用藏红花和芫荽籽画的点。馕饼四周写的是:恭贺新禧。扎丽暗忖:他们是在什么样的炉子里烤的呀?和了多大的面团呀?用了多少精面粉呀?就像优素福说的那样,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这个时候,这样的一个馕饼可以让一家子人拿来做晚餐。这个时候,从馕饼铺里买馕饼,是鲁斯坦姆?达斯坦才能做到的事。在城里,前不久,总督威胁馕饼师行会,扬言要把一个馕饼师扔进馕饼房的烤炉里;因为谁吃了那馕饼房的馕饼,胸口就会痛得如同被击中头部的蛇,蜷缩成一团,像霍乱患者一样呕吐不停。大家都说,不知他家的馕饼里掺进了多少毒麦,呈黑墨汁色。然而,正如优素福所说,馕饼师们又有什么过错呢?城里的粮食给养,从小麦到洋葱,全被外国军队买光了。现在……我该如何去求那些听到优素福话的客人们,求他们听见了就当没听见……
就在这思量的间隙,一个声音说:“您好。”扎丽把目光从馕饼转向哈基姆夫人,见她和萨尔简纳特?曾伽尔站在自己身旁,便与他俩握了握手。
他们两个都懂波斯语,但说得结结巴巴。哈基姆夫人问:“您那双胞胎身体是怎么样?”又对萨尔简纳特?曾伽尔解释说:“她三个孩子都是出自我的手。”
萨尔简纳特?曾伽尔说:“毋庸置疑。”又问扎丽,“孩子是还在用奶嘴吗?”
他用了太多的“是”、“是”
,自己也烦了,便改用英语表达。扎丽心不在焉,没听懂,尽管她在英国人的学校里念过书,她已故的父亲又是城里最好的英语教师。
扎丽曾听说过,但只要她没亲眼见到,就不相信。现在的萨尔简纳特?曾伽尔不再是从前的“曾伽尔先生”,那个辛格尔牌缝纫机经销商。他来到设拉子至少有十七年了,波斯语还说不利落。谁买辛格尔牌缝纫机,曾伽尔先生就亲自以他那巨人般的高大身材,免费教授十节缝纫机课。他那肥硕的身体坐在缝纫机跟前,教平民家的姑娘们绣花、织网罩、缝成对的皱褶。令人奇怪的是,他自己并不觉得可笑。姑娘们倒是学得不错。扎丽也学了。战争爆发后,扎丽听说,曾伽尔先生一夜之间就穿上了军官服,挂上了绶带和星星。现在看起来,这服装确实与他很般配。
扎丽想,一个人十七年都靠虚假生活,真是需要很大的忍耐功夫。他的工作是假的,他的衣服是假的,他从头到脚都是假的。对自己的假工作,他又是多么驾轻就熟啊!当初,他是以怎样的伎俩迫使扎丽的母亲买了缝纫机啊!扎丽的母亲,除了丈夫的抚恤金之外,再没有一丁点尘世浮财。曾伽尔先生曾对她说,如果一个姑娘有一台辛格尔缝纫机作嫁妆,就再不需要别的任何东西了。他说,只要有了辛格尔缝纫机,就可以靠这台缝纫机自食其力。还说,城里的达官显贵们一个个都为筹备他们女儿的嫁妆而购买了辛格尔缝纫机。还向扎丽的母亲出示了一本小册子,上面写着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们的姓名和地址。
三个苏格兰军官,穿着打褶的短裙和女式长筒袜,跟他们凑在一起。然后,麦克马洪来了,他与优素福是朋友,扎丽见过他很多次。麦克马洪是战地记者,有一台专业相机。他请扎丽把婚宴摆设解释给他听,扎丽就把所有的一切都叨叨了一遍。关于花瓶、烛台、银镜,而披肩和戒指则包裹在一张披巾里,馕饼、奶酪、菜蔬、芸香……两块巨大的圆锥形糖块,是木鹿达食特制糖厂专门为总督女儿的结婚大典而定制的,摆放在婚宴桌台的两边。一块糖上罩的是新娘子的婚纱,另一块糖上罩的是新郎官的礼服,新郎官糖块头上还戴了一顶圆柱形帽子。一辆童车放在房间的角落,车里铺着粉红色的缎子,上面堆满了各种彩撒和硬币。一枚别针将马鞍上的婚纱别在一边。扎丽说:“新娘坐在马鞍上,意味着永远骑在丈夫头上。”大家都偷偷笑了。爱尔兰人麦克马洪“咔嚓、咔嚓”不停拍照。
扎丽的眼睛落在总督小女儿姬兰塔吉身上,她正向她示意什么。她向旁听者说了声对不起,便朝总督女儿那边走了过去。这个女孩,眼睛是蜂蜜色,富有光泽的椰枣色头发垂落在肩头,脚上穿着短筒袜,裙子在膝盖以上。扎丽暗自想:“她应该与我的霍斯陆同龄,也就是十一二岁,不会更大……”
姬兰塔吉说:“我妈说,请把您的耳环给新娘今晚戴一个晚上,明天一大早就送还到府上……都是艾扎特杜勒夫人找的事儿,她拿来一条绿色丝绸挂在新娘脖子上,说绿色行好运。但是,我姐姐从头到脚没有一件与之相配的绿色饰物。”
简直就像学校里的学生回答问题一样,扎丽一下就愣住了。他们在哪里看见她的祖母绿耳环了,如此来向她强要?在这般的忙乱中,新娘子竟有功夫联想到这儿来?这束花,大概也是那艾扎特杜勒浇的水。她那一双斜眼总是在盘算城里所有人。
扎丽声音有些发抖,说:“这是我新婚之夜的喜礼
……是我婆母的家传……”她想起洞房之夜,优素福亲手把这耳环戴在她耳朵上。他浑身冒汗,在那热闹喧嚣中,在女人们众目睽睽之下,寻找着新娘子的耳朵眼儿。城里闹洞房的女人们找了很多诸如找耳朵眼儿、进家门槛之类的很有意思的由头。
姬兰塔吉不耐烦地说:“大家正在祝福新婚之喜,您快点,明天一早……”
扎丽伸手摘下耳环,说:“千万小心啊,上面的坠子别掉了。”尽管她知道,人若可以看得见自己耳朵背后的话,就可以知道其耳环的结果。然而,她能不给吗?
新娘来到了婚宴大厅,艾扎特杜勒搀扶着她。是啊,每来一个城市长官,她立马就成为他家的顾问。五个小姑娘穿着鼓鼓囊囊的服装,像天使一样,每个人手捧一束花。五个小男孩,一身西装,打着领带。他们跟在新娘后面进来。大厅一下拥挤起来。女士们拍起手掌。还逗留在大厅的外国军官们,也都鼓起掌来。所有的礼仪都是为了他们。然而,对于扎丽来说,就如同出殡……大家齐贺新婚大喜。新娘坐上镜子前的马鞍,艾扎特杜勒在她头顶上碾碎方糖。一个女人用针和红线,假装把新郎的伴郎们的嘴缝合住。外国军官们咯咯笑起来。一个黑女佣,犹如焙烤过的精灵,端着一口火盆走进大厅。火盆里冒着芸香的烟雾。然而,大厅已经拥挤得密不透风。
扎丽想:“全都挤在这儿了,马尔哈布 、谢穆尔 、亚兹德
、欧洲人、点缀闲人、装神弄鬼的印度人、阿伊莎,这最后还有银匠。”突然,她意识到:“我也在说优素福的话了……”
大厅里热闹嘈杂,弥漫着芸香、晚香玉、康乃馨、菖蒲的气味。这些花插在角落的银质大花瓶中。滨枣树与女士们的裙子交相辉映。鲜花是从哈利利园中运来的。扎丽没注意到新娘什么时候说的“我愿意”。姬兰塔吉用手碰了一下她的胳臂,轻声说:“我妈妈很感谢,跟她很配……”祝福之后演奏的军乐雄壮高亢又刺耳,就仿佛是在擂战鼓,淹没了姬兰塔吉下面的话。
费尔多斯,艾扎特杜勒家看门人的女人,走了进来,扒开人群,走到夫人跟前,把夫人的手包递给她。艾扎特杜勒夫人打开手包,拿出一个袋子,里面装满彩撒和银币,她全撒在了新娘头上。为了不让外国军官们弯下腰来,她还亲手把硬币一一放在他们手中,当然还有哈基姆夫人。
在这之前,扎丽并没在婚宴大厅里看见哈米德汗,但他一讲话,扎丽就看到他了。他面向外国军官们,说:“扎赫萝夫人,麻烦您给他们翻译一下。”
她以前的求婚者!扎丽想:“真不识趣!不就如此吗,历史老师打着看老房子的幌子,将学校里九年级的所有女孩都带到你家里去。你用无耻的眼光,将老百姓的姑娘探索个遍,还给我们展示你家的浴室和摔跤场,还一个劲儿地说:我祖父是行政厅大长官,建造了全镶镜子的大厅……洛特福阿里汗在镜子表面作了画……足够我七辈子用了,足足的够了……之后,你母亲又是多么厚脸皮,在我们沐浴的日子跑到沙普尔澡堂来,强行给我们打分数。她用那双斜眼,对我赤裸的身子作了一番好坏评估。我却吉星高照,优素福就在那个时候来向我求婚了。要不然,很有可能,我母亲和哥哥会因你生活阔绰而上当受骗。”
婚宴之后,欢庆活动在园子里和楼前的回廊上开始了。松树和棕榈树装饰一新,橘子树上也全都是彩灯。一棵树一种颜色。大树上挂着大灯泡,小树上挂着小灯泡,就跟星星一样。水景呈阶梯状,水从两侧流淌下来。每个台阶的中央都布置了一盏红玫瑰形状的灯饰。水从红色光亮上流过,注入游泳池。园中宽阔的平地为跳舞铺上了地毯。扎丽想,水景灯饰的电线一定是在地毯下。
游泳池四周依次摆放着一口装满各种水果的陶瓷大钵,一个三叉大烛台和一个插满鲜花的花篮。烛台上的蜡烛都燃着,一旦风将其中的某一支吹灭,仆人立刻就用手中的小火把将之点燃。
总督自己,一个肩宽膀阔的高大男人,有着白色的胡子和头发,站在游泳池旁边,对刚刚到来的客人表示欢迎。最后,一个长着一双斜眼的英国上校,与扎丽以前学校的校长,两人手挽手地到来。他们身后是两个印度士兵,怀里抱着一个康乃馨花篮。花篮呈船形。他们走到总督身旁,将花篮放在他脚前的游泳池边。总督正亲吻英国夫人的手,没注意到花篮。似乎校长示意了一下花篮,因为总督同上校再次握手,然后把他的手伸向印度士兵。然而,他们却双脚一碰,致以军礼,向后转身,离开了。军乐队演奏着进行曲。
然后,乐队来了。内马特演奏伽仑琴,他那大腹便便的同伴弹弦琴,一个小男孩扬着眉头,一边唱着“我的宝贝儿,我的宝贝儿,披金戴银的美人”,一边舞蹈。接着又唱:“我亲爱的,你是柳叶,你是柳叶……”然后,他们打起手鼓,几个男女穿着租借来的伽师嘎伊人的服装,跳着毫无意义的手绢舞和木片舞。扎丽见过各种假东西,但假冒的伽师嘎伊人她平生还从未见过。
又轮到乐队了。他们是专门为总督女儿的结婚大典从德黑兰邀请而来。各种嘈杂声在扎丽的耳朵里搅成一团。甚至连看到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子上的装满点心的盘子,装满干果的器皿,她都感到恶心。她突然想到,大概前者是制糖商行会送来的,后者是干果商行会送来的。婚礼蛋糕有五层,是外国军队总司令的赠礼,是用飞机运进来的。蛋糕放在回廊上的桌子上。在蛋糕最上面一层,新娘新郎手牵手地站在上面,他们身后是一面英国旗帜,全都是用奶油做的。
总的来说,场面让人以为是在看一部电影,尤其是还有那些穿着佩有绶带勋章制服的外国军官们。苏格兰军官穿着带褶的短裙,还有几个印度军官戴着缠头巾。一个没有失去耳环的人也许能够饱观这一切。
先是新娘与新郎一起跳舞。新娘长长的婚纱后摆如同彗星一样拖在地毯上。婚纱上的宝石、成串的饰物、珍珠在灯光中闪闪发亮。但是,既没有绿色丝绸条挂在她脖子上,也没有网状婚纱,只有耳环戴在那里。英国上校与新娘跳了一曲。萨尔简纳特?曾伽尔也跟新娘跳了一曲。新娘在他怀中就像一只小蚂蚱一样跌跌撞撞,似乎他还几次踢到新娘的脚。然后,外国军官们找别的女士去了。城里的女人们穿着五彩缤纷的衣服,在外国军官们的怀中跳舞。她们各自的男人则坐在沙发上,密切关注着她们,就仿佛是坐在火上。他们或许也高兴吧,也或许暗自痛苦不安。毕竟人又没钻进他人的内心。一支舞曲结束,军官们便把女士们送回到她们原来的地方,好像她们自己无法独自走回去一样。一些军官双脚并拢,亲吻女人的手。他们这样做,使得那些女人的男人就像弹簧一样跳起来,然后又坐了下去,似乎给他们上了发条。唯一没有跳舞的人是麦克马洪,他只是在拍照。
萨尔简纳特?曾伽尔走到扎丽面前,双脚一并,发出啪的一声响,致意说:“跳一曲。”扎丽表示对不起。曾伽尔耸了耸肩,然后走去找哈基姆夫人。扎丽看了一下她丈夫,他与她隔着几张桌子坐着。优素福的眼睛也看着她,向她使了一下眼色,她心里紧了一下。那双眼睛,比这春日里的澄净天空更加深邃,仿佛总是有一滴眼泪蕴藏在那眼睛中,犹如两颗晶润的祖母绿,就跟她耳环上的祖母绿一模一样。
上校和曾伽尔两个时而在一起,时而又分开,将一些男人带到庄园远处,几分钟后又都返回来,径直走向吧台,为互祝健康而碰杯。扎丽注意到,曾伽尔在她丈夫耳朵旁说了什么,优素福站了起来,同曾伽尔一起,穿过庄园大道上成排的挂有灯盏的松树和橘子树,走到庄园深处。然而,又很快返回来,没有去吧台那里。扎丽看见萨尔简纳特?曾伽尔向上校示意了一下,后者的眼睛更斜了,眉头皱成了一团。优素福也坐到扎丽旁边来。他脸色涨红,棕红色的小胡子在颤动。他说:“起身,咱悄悄走。”扎丽把头发拢到冲着丈夫那侧的耳朵上,说:“随你的便。”
她正要站起身来,麦克马洪手握酒杯出现了。他在他们旁边坐下来,拉住优素福的手。他喝了太多的杜松子酒,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他用英语问道:“你还跟那秃头缝纫机格格不入吗?”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对你们来说,更困难了。尽管对我们来说,也不会容易……晚上一开始我给你念的那首诗,你喜欢吗?难道不喜欢吗?现在我想为你们的城市作一首诗……”他指了一下他酒杯中的酸柠檬瓣,说:“酸柠檬,表皮柔嫩亮绿,将原野上的所有芳香集于一身……松树,具有自由正义的品格,是这座城市的重要生长物。而人很自然应该像本地区出产的生长物,温柔中正。他们派我来问你,为什么你就不中正温柔?好了,我这就跟优素福去说。尽管我已经烂醉!你很出色地完成了你的任务,爱尔兰人啊,酗酒的诗人啊!”他看了扎丽一眼,说:“干杯!”
他一口饮尽,将空杯子放在桌上,继续说:“您起身,我们一起到那艘抛锚停靠在绿草岸边的花船旁边的长凳上坐一坐。扎丽,您也来。一个漂亮女人的存在总是会令人激动。这艘装满花的战舰,是我们军队总司令的赠礼。
“现在好了。我的杯子呢?扎丽,请把我们的杯子斟满。
“我们是同族亲戚,难道不是吗?伊朗和爱尔兰,两者都是雅利安人的土地。你们是祖先,而我们是子孙!啊,我们古老又古老的祖先……给点安慰吧,给点安慰!啊,信仰天主教的、父权制的爱尔兰人啊,酒鬼!我知道,最终你将在一个狗日的雨天坠入一个大坑,丧命。或者是,在收容所里追着一个老女人,叫她‘母亲’。毕竟,你母亲,还有邻居家的姑娘,她用杯子给你母亲端来热牛奶……你母亲正为战场上的儿子织菱形图案的毛线袜……就跟我脚上穿的一样。你父亲是夜间警报员,他知道飞机在我们街区上空扔炸弹,知道就在此刻,他们已把我们的家园炸毁,知道母亲正为战场上的儿子织菱形图案的毛线袜。人们从废墟下将她拽出来,毛衣针还在她手上。而现在,父亲写来信。写道,我很遗憾……遗憾……
“现在,这个父权制的天主教家庭……带着坦白和徒劳无益的废话……站起身,迁居到了伦敦,又能怎样呢?你如果留下来,把你那贫穷可怜的爱尔兰弄得整齐有序,解放她,你就不会为迁居而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了。在异乡,我始终记得你在编织关于爱尔兰的神话,并以她那盛大的诗人阵容向他们夸耀,为你那贫穷的国土叹息。我还记得你常说,在我们的国土上不存在年轻人的堕落。你的听众们也都说,难道在不列颠就存在吗?你当是在骗小孩呢。你已经忘记爱尔兰酒鬼了。你已经不记得,每个星期都会有一艘船远道而来,不是为交换贸易货物,而是装载你国土上的姑娘小伙子们,带到美国。他们自己也佯装不知,他们正把她那些头号大骗子送往你的殖民地。就像我们自己的秃头缝纫机。秃头缝纫机跟你过不去,看你不顺眼。对我也是这样。昨天我对领事说,在优素福周围画个圈,让秃头缝纫机跨不进去……”他一口喝干酒杯,继续道:
“有一些人就跟珍稀花朵一样,别人对其魅力很妒忌。他们以为,这珍稀花朵把大地上的所有能量都吸走了,吞噬了所有的阳光和空气的湿度,使得他们自己的地盘变得逼仄,没给他们留存下什么阳光和氧气,因而嫉妒她,不愿意她存在。要么变得像我们,要么干脆就别存在。您就拥有一朵独一无二的珍稀花朵。之后,您又有了夹竹桃,可以用来吓唬吓唬蚊子。还有纯种草,那对羊羔非常不错。是啊,在同一棵树中,总是有一根枝条比其他枝条都更高更果实累累。现在,这棵鹤立鸡群的树,高瞻远瞩,看得一清二楚。他们训示:不许看,不许听,不许说。他们派一个爱尔兰酒鬼诗人、战地记者来找他,让他驯服。这个记者西服口袋里装着他父亲的信,就在这儿。他父亲写道,我很遗憾……我很遗憾……那么,如果你服软,你就是一支折断的芦苇笔。”他又喝了一口酒,两只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线。他忧伤地说:
“爱尔兰啊,这片雅利安子孙的土地。我为一棵应该长在你土地上的树作了一首诗。这棵树的名字,叫独立之树。这棵树必须用鲜血浇灌,而不是用水。用水浇灌,就会干枯。是啊,优素福,你说得很对,如果独立对于我来说是件好事,那么对于你也是件好事。你讲的那个故事,真是让我感同身受啊。你讲过,在你们的神话中,有一棵树,把它的树叶弄成干粉末,如眼影一样描绘在眼睛上,人就会隐身。那个时候,人就可以干任何事情了。如果有这样一棵树长在爱尔兰就好了,在你的城市里也长一棵。”他沉默了一会儿,点燃一支烟,又继续说:
“我唠唠叨叨这一大堆废话,你就服软吧。我父亲的信寄到的时候……我很遗憾……我很遗憾……我坐下来,为你的双胞胎写了一个故事……给米娜。是啊,米娜和玛尔江两个是同卵双生。我的故事在哪儿?我把它放在我父亲的信上了……我想造一架飞机,为孩子们播撒玩具……或者是美丽的故事……从前啊,有一个小不点姑娘,她的名字叫米娜。这个姑娘是唯一的那么一个姑娘,当星星没有在天空出现的时候,就会为星星们哭泣。在我一生中,从来没有看过一个姑娘为星星而哭泣。我只看到米娜为星星哭泣。她还很小的时候,她妈妈把她抱在怀中,将天空指给她看,说:月亮宝宝……宝贝儿、宝贝儿……下来呀,到米娜怀中来……或者就是这样的一些事情和这种方式,使得米娜醉心于天空。现在,一到多云的夜晚,米娜就会为星星们哭泣……求求真主,让他的女佣把天空打扫干净,她太懒散了,她只是将灰尘在天空上来回糊弄。女佣清扫过的夜晚,至少会有一些星星出现……但是,哎哟哟,如果是妈妈去清扫,妈妈会把天空扫得干干净净,会把所有的星星和月亮都收集起来,倒进一个麻布口袋里,并且把麻袋的口缝起来,把麻袋放进柜子里,把柜子门锁上。现在,米娜,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同她的妹妹联起手来,去偷妈妈的钥匙串,把钥匙串抱在怀中睡觉。没有钥匙串,瞌睡就不会光顾她们的眼睛。我从来没有见过别的女孩如此念想星星,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别的城市,可以把星星藏在它的柜子里……”他又喝了一口酒,说:
“米娜的故事讲完了……优素福,你夸两句啊。你把你那对双胞胎的童言真真假假掺和在一块儿,我用其中的一些词创作了多好的一个故事啊。你说过:我的城市出产诗人。你看,爱尔兰人民也是这样……”他停下来。
扎丽没注意到她丈夫的哥哥阿布高塞姆汗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麦克马洪站起来,拿着他的酒杯走了。汗卡卡坐下来,眨了一下眼睛,问:“你们喝威士忌吗?”
扎丽回答说:“不,有杜松子酒。您需要我给您倒点儿吗?”
汗卡卡轻声说:“兄弟呀,你真是不识时务,犯什么倔啊。不管怎样,这些是我们的客人。他们也不会永远待在这里。即使我们不给,他们也会强行索要。他们不会因你粮仓上的锁或封蜡而退避三舍。再说,他们也不是白白索要,他们给钱。我把我粮仓中的所有东西都批发卖掉了……我得到的定金是还没有结粒的青葡萄。不管怎样,掌握着控制权的是他们。”
优素福说:“客人不邀而至,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大哥……最糟糕的是一种自轻自贱的感觉纠缠着你们大家……他们把你们大家在一眨眼的工夫就弄成他们的掮客、跟班、翻译。不说这些,至少得有个人矗立在他们前面,好让他们在心里说:好了,我们终于看到了一个男人。”
通知开晚宴了,客人们都向楼里走去。扎丽和她丈夫,还有她丈夫的哥哥,作起身状,但并没有走。汗卡卡把脸转向扎丽,眨了下眼睛,说:“弟妹,你说点什么……你看看,他在直言不讳地骂他大哥呢。”
扎丽说:“我能说什么呢?”
汗卡卡又转向优素福,说:“亲爱的,宝贝儿,你还嫩,不懂。你这么固执地玩命,为我们大家祛除烦恼。然而,他们也得给这么庞大的军队发馕饼呀。你自己也明白,不可能让这么庞大的军队饿着肚子……”
优素福痛苦地说:“然而,就可以让我的佃户们……让我城里的同胞们饿着肚子……”
汗卡卡说:“你看看,亲爱的,你躲掉了去年和前年,你没给。我们想着法子给摆平了。但是今年不行了。现在,给养和汽油对于他们来说,比大炮和枪支更加急需。”
姬兰塔吉朝他们走来,说:“我妈说,请你们赴晚宴。”
他们去了。阿布高塞姆汗对扎丽耳语道:“可别有人敲掉他脑袋。明天傍晚别让他去参加他们的欢庆会了。他们也邀请了霍斯陆。我自己来带你们去。”
扎丽说:“明天晚上是星期五之夜 。你知道的,我要去施舍许愿。”
阿布高塞姆眨了一下眼睛,说:“弟妹,我求你了!”
他们一回到家,扎丽就坐在了床上,只是把鞋脱了。优素福把他的裤子摊在床上弄平整,挂在衣架上。他穿上睡衣,去了旁边的房间。那房间的门开向他们夫妻的卧室。扎丽从她坐着的地方看得见他。他站在双胞胎的床边,端详着她们。然后,他往前走了走,扎丽看不到他了。但是,她知道,他正把她们的枕头弄平整,拿起放在她们枕头之间的扎丽的钥匙串。她知道,他在亲吻她们。她知道,他会说:“我的小乖乖……”然后,她听到门的声音。她知道,优素福去了霍斯陆的房间……她知道,他会给他盖上被子,会亲吻他的额头,会说:“我的儿子,如果我做不到,你会做到。你比我的眼珠子还珍贵。我一天看不到你,我就像砍了头的鸡。”或者是其他诸如此类的话。
优素福回到他们的卧室,扎丽在床上没有躺下。优素福问:“你不想睡吗?”然后把钥匙串交给她,笑着说:“真有意思,这对精灵古怪的顽皮小家伙,小乖乖。”然后,在妻子身边坐下来,说:“你一定想让我帮你把背上的扣子解开。对不起,我刚才忘了。”
扎丽没有把背转向他,说:“麦克马洪为她们写了一个十分有意思的美丽故事。”
优素福问:“你全都听明白了吗?”
扎丽说:“是的,我已经听惯了他的爱尔兰口音。”
优素福说:“你知道今天米娜对我说了什么吗?当我把她抛到空中,又把她接到怀里的时候,她问:爸爸,妈妈把两颗星星给了你吗?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它们了。”
扎丽笑了,说:“孩子说得没错,你的双眼深处有两颗星星在闪耀。你的眼睛……真是太漂亮了,就跟祖母绿一样……”她没把话说下去。
优素福走到妻子身后,开始给她解衣服上的扣子,说:“哎哟哟,这么多扣子都是为了什么呀?”又说:“晚上一开始我对麦克马洪说的话,如果传到曾伽尔耳朵里,我就完了。”他解开了扣子,连衣裙脱落在她的腰际。他又开始解她胸罩上的扣子,说:“我跟麦克马洪说,没错,亲爱的,这座城市的确出产诗人,但是你们扼杀了他们的诗歌。我说,你们阉割了他们的勇士。甚至,你们没有留下一点斗争的可能,否则至少可以让他们作一首史诗,叫阵一番……我说,你们制造了一片没有勇士的土地。我说,你们把一座城市弄成了一座墓地,里面最人头攒动、喧哗不安的街区就是马尔德斯坦街区。”他解开了胸罩的扣子,将手放在妻子乳房上,说:“我真心疼你的乳房,你把它们勒得太紧了。”扎丽感到她的乳房胀痛,乳头也翘得老高,老高。优素福把嘴唇贴在妻子的肩头。他的嘴唇滚烫。扎丽说:“他没问马尔德斯坦街区在哪里?”
优素福说:“怎么没有啊,他问了。我说,就是那个街区,那里的居民大多数都是一些不幸的女人,以浓妆艳抹来赚得生计。你们把印度士兵打发去找她们,你们自己的事业则得以维持。我说,你们扼杀了诗歌,取而代之的是,马车夫、娼妓、掮客都学会了几个英语单词。麦克马洪说,别对我说这些,我的心也一样,对这场战争难过透顶。”
他伸手抚摸妻子的头发,想亲吻她的耳垂。扎丽转过身,搂着丈夫的脖子,眼泪簌簌落下来。优素福吃惊地问:“你是因为我而哭吗?我无法做到跟所有的人一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佃户们饿肚子。这片土地上不应该连一个男人都没有。”
扎丽哭着说:“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别把战争带进我的窝里来。城市成了马尔德斯坦又关我什么事儿呢……我的城市、我的国家就是这个家。但是,他们还要把战争带进我家里来……”
优素福双手捧着妻子的脸,将她的泪珠吻去,说:“你起身去洗把脸。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你这张脸简直就像在分娩,向独一的真主发誓,你比你现在这张脸漂亮一千倍。赶紧去,宝贝儿。我想要你。”
妻子脱光了衣服,熄灭了灯。她不想让优素福看见——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她肚子上的地图。尽管优素福总是亲吻那些缝合处,并说:“你是为我承受了这些痛苦。”就是那个哈基姆夫人把她的肚皮弄成了一张到处是皱褶和缝合疤痕的桌布。
她钻进被窝。优素福那双温暖而毛茸茸的腿压在她冰凉的双腿上,他的大手抚摸着她的乳房,再往下一滑,她便忘记了一切。耳环、萨尔简纳特?曾伽尔、哈基姆夫人、新娘子、进行曲、鼓乐……婚宴聚会上的斜眼们、秃头们……所有的一切全忘了。但是,在她的幻想中,可以听到轻缓的水流声。那是一幅水景,水从明艳的红玫瑰上流过。一艘装满鲜花的船呈现在她眼前,但不是战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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