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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簡介： |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皮兰德娄的最后一部小说，是其晚期创作美学的集大成之作。
故事始于主人公略微有些歪掉的鼻子。主人公莫斯卡尔达在28岁才从妻子口中得知自己鼻子的缺陷，这一发现将他引向了对自我身份认同和真实性的反思中。他的自我意识由此开启，通过镜像、独处等方式，以“局外人”的眼光来进行自我审视。“我”是一个人，“我”谁也不是，“我”亦可拥有十万种生命形态。在小说中，看似疯癫的莫斯卡尔达实际上是唯一能掌握生活主动权的人，他可以随意离婚，随意捐赠，随意解散银行。
皮兰德娄通过展示人生的荒诞境遇，发现了迥异于现代社会的另一种秩序，洞见了一种超人类的存在方式，以“疯癫”的状态揭示理性无法揭示的真理。故事的最后，主人公徜徉于自然之中，在天地之间找到了一种流动的、碎片的、多元的生命形态。作者辛辣讽刺的笔触背后，既有存在主义的荒诞，也有其独创的“幽默主义”和“面具”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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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作者： |
皮兰德娄（1867—1936），意大利剧作家、小说家、诗人，对小说文体和创作理论都有其独特贡献。皮兰德娄一生共创作了50余部剧作，7部长篇小说和近300篇短篇小说，如《六个寻找作者的剧中人》《亨利四世》《已故的帕斯卡尔》《一个人·谁也不是·十万人》《高山巨人》《一年的短篇小说》等，于1934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译者许金菁，北京外国语大学欧洲语言文化学院讲师，博士，曾在意大利、日本、马耳他留学，从事比较文学和意大利文学研究。曾译有卡尔维诺、帕索里尼、马西莫·李詹特等多位意大利作家和批评家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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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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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录
第一章…………………………………………………001
第二章…………………………………………………025
第三章…………………………………………………055
第四章…………………………………………………079
第五章…………………………………………………111
第六章…………………………………………………139
第七章…………………………………………………153
第八章…………………………………………………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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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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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 我、我的妻子和我的鼻子
“在干什么呢？”妻子问我，她看到我反常地站在镜子前， 迟疑徘徊。
“没什么，”我回答，“我在看这里，看鼻孔里。这里按着有点儿疼。”
我妻子笑着说：“我以为你在看歪着的那边。”
我转过身，像被踩了尾巴的狗：“歪了？我的？鼻子？”
而我的妻子，平静地说道：“是的，亲爱的。你仔细看， 它歪向右边。”
我 28 岁，但我一直认为，我的鼻子，即使不漂亮，至少 也算体面，正如我身体的其他部分一样。曾几何时，我也认为 那些没有身体缺陷的人，那些为自己的外貌感到骄傲的人，是 多么愚蠢。但这突如其来的发现激怒了我，这是一个意料之外的惩罚。
在我怒火中烧之际，妻子大概看出来了，随后补充说道： “如果你认为自己没有缺陷的话，请打消这种念头，因为，你的鼻子歪向右边，如此……”
“还有其他的？”
哎，还有！还有！你的眉毛挂在眼睛上方，像两个法语 中的长音符号—— ^ ^，你的两只耳朵也不太对称，一只比另一 只突出。还有其他缺陷……”
“还有？”
“嗯，是的，还有，在手里，在小指上。还有腿（不，弯 曲，不！），右边的腿，比另外一条更弯曲——向里偏向膝盖， 一点点。”
经过仔细检查，我不得不承认这些缺陷是真实存在的。只 有在这时，在痛苦和泄气之后，在我气愤之余，我才感到惊讶。妻子劝说我，不要过于痛苦，因为，即使有这些缺陷，总体来说我还是一位帅气的男士。
我试图不生气，接受她慷慨的让步，虽然她一开始就否认了我，但这是她的权利。一句带着憎恶的“谢谢”从口中喷出， 我知道我不该痛苦，不该丧气，不该在乎那些细微的缺陷，但极其重要的是，活了那么多年，我的鼻子从未改变过，鼻子还是那个鼻子，眉毛、耳朵、手和腿也一样。但是，只有在结婚 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缺陷。
多么令人惊讶！谁知道呢？妻子？她们就是为了发现丈夫的缺陷而生。
我不否认，她们就是这样——妻子们。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在那段时间里，每一个说过的词语，每一只飞舞的苍蝇， 都会令我陷入反思的深渊。这些思虑就像一只鼹鼠，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将我的精神凿得千疮百孔。虽然我表面上并没有任何改变。
“能看出来，”你们说道，“您有很多时间可以浪费。”
并非如此。对于我的灵魂，我并未浪费时间；但是对于其余的事，是的，对于无用之事，这是一种浪费。（我很）富 有，有两个值得信任的朋友，塞巴斯蒂亚诺·宽托尔佐和斯泰 法诺·菲尔博，他们在我父亲死后帮助我照顾生意。我的父亲， 尽管他做了很多好事，也做了很多坏事，但他从来无法让我完 成什么事。当然，让我在年少之时娶妻这件事，他成功了。他或许希望我能给他生个孙子，一个与我完全不同的孙子。可怜的男人，他连这个愿望也没办法从我这里达成。
请注意，我并不反对追随父亲走过的路。我走在这条路上，但是我并没有真正地在走。每走一步，我都停下来。对于我遇到的每一颗鹅卵石，我首先保持距离，然后一点点靠近， 其他人居然可以走在我前面，而忽略这些石子。这些石子对于我来说，都如大山一般重要，这些石子本是我的容身之所。
我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在很多条路上，刚走几步就停下来 了，我的精神充满着不同的世界或石子，反正都一样。但我不认为那些超越我向前走的人，那些走完全程的人，实际上比我 懂得多。他们超越了我，像很多小马驹一样，到处炫耀；然而， 在道路尽头，他们找到了一辆马车——他们自己的马车。他们被仔细认真地拴在马车上，现在，他们拖着马车前行。我，不 拉任何马车。因此，我既没有缰绳也没有眼罩，当然，我也看 到了更多的东西。但是，我不知道自己将要走向何方。
现在，回到发现自己身体缺陷这一问题上，我再次陷入思考中，所以，这可能吗？我甚至不了解自己的身体，这些于我而言最亲密的东西：鼻子、耳朵、手和腿。我重新开始审视自己，检查它们。
从此，我开始感到不适。这种不适在短时间内使我在精神和肉体上变得如此悲伤，如此绝望。如果我没能找到解决方案，让我恢复旧态，那我一定会因此死去或疯掉的。
Ⅱ.你们的鼻子呢？
我已经很快意识到，在妻子发现我缺陷的同时，其他人也注意到了我身体的这些缺陷，以及我尚未意识到的其他缺陷。
“你看我的鼻子？”那天我突然问一个朋友，他原本是来找我谈他很在乎的一个什么生意。
“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他回答道。
而我，紧张地笑着说：“它歪向右边，你看不到吗？”
我强迫他停下来仔细观察，似乎我鼻子的缺陷大到如宇宙中的设备那无法弥补的缺陷一样。
朋友起初非常震惊地看着我。然后，他感到不解，我对生意既不关心也不回应，却突然间意外地提出关于鼻子的话题，他耸耸肩，丢下我走开了。我抓住了他的胳膊。
“不，你知道吗，”我对他说，“我很乐意与你协商这笔生意。但是现在你必须原谅我。”
“你在想你的鼻子？”
“我从没有发现它朝右偏。今早我妻子才让我意识到这一点。”
“啊，真的吗？”朋友这样问道，笑眼中带着怀疑和嘲讽。
我看着他，就像今早看着妻子那样，沮丧、烦恼和惊异。难道他之前也注意到了吗？还有其他多少人和他一样？！然而我却不知道，一直不知道，一直以为我是“正”鼻子的莫斯卡尔达；然而对于其他人来说我是歪鼻子莫斯卡尔达。有多少次我在谈论小李、小张的歪鼻子时——不用说，他们都应该在笑
着想：“请看这个可怜的人，他居然在谈论别人鼻子的缺陷！”
的确，我可以这样安慰自己，很显然这种情况是普遍的，这也再次证明了一个事实：我们很容易注意到别人的缺陷，却时常忽略了自己的。但是这不适的根源已经扎根在我的精神中，我无法用这个理由安慰自己。
至今为止别人眼中的我，并不是我自己认为的我，我沉浸在这个想法中（无法自拔）。
此刻，我只想到自己的身体，而此时我的朋友仍站在我面前，脸上带着嘲笑和疑虑。为了报复他，我问他：你知不知道自己下巴上有个小沟，但是没有把下巴分成相同的两半，一边更加凸起，一边有些凹陷？
“我？怎么会！”朋友叫道，“我下巴上有一个小沟，我知道，但并非你说的那样。”
“我们去那个理发店，你就知道了。”我马上提议道。
当朋友走进理发店后，他惊奇地发现并且承认了自己的缺陷，但他不想表现出自己很生气。他说，反正这只是一个小问题。
嗯，是的，毫无疑问，这只是个小问题。我偷偷跟着他，我看到他先在商店的橱窗前停下，接着在另一个橱窗前停下，然后又在商店门口停下，观察自己的下巴。我很确定，他一回家，肯定会跑到衣柜的镜子前，重新慢慢地认识自己的缺陷。毫无疑问，他为了报仇，或者说为了这个值得在本地推广的玩笑他问了几个自己的朋友（就像我问他的方式一样），是否注意到他下巴上的缺陷。毫无疑问，他还会发现自己的其他缺陷，在这位朋友的前额或者嘴上，就这样持续下去……是的！是的！我发誓，在里基耶里这座贵族之城，在接下来的几天，我会看到（如果不是我的想象的话），大量的同乡将会从一个
商店的橱窗转向另一个橱窗，然后停在每个橱窗前观察自己的颧骨或眼角、耳垂或鼻梁。然后一周之后，肯定又会有谁向我走来，迷惑地问我，是不是每次他开始说话的时候，他左眼眼睑会不自觉地收缩。
“是，亲爱的，”我一定会迅速回答道，“我，你看到吗？我的鼻子向右偏。但我知道，不需要你来告诉我。眉毛？像两个长音符号！耳朵，看这里，一只比另一只突出。然后这里，手，平的，对吧？因为小指关节有点畸形。腿？这里，这边，你觉得两条腿一样，对吗？但我知道，我的腿不对称，而且我
不需要你来告诉我。这种感觉真好。”
我把他扔在那里，走了。走了几步后，我听到他叫我：
“等等！”
冷静，冷静，他用手指示意我回到他身边，问道：
“请问，在您之后，您母亲生过其他孩子吗？”
我回答：“没有，我之前和之后都没有。我是独子。您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他说道，“如果您母亲再次生育，她肯定会再生个男孩。”
“哦，是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这样，他们说如果有人生了一个像您这样，头发有个小尾巴一直延续到后颈的孩子，那么下一个生的一定是个男孩。”
我把手放到后颈，冷笑着问他：
“啊，我有个……你说的那个东西。”
他说道：
“在里基耶里，他们叫它小尾巴。”
“哦，但这算什么！”我叫道，“我可以把它剃了。”
他用手势否认，然后说：
“这个印记会一直跟随你，亲爱的朋友，即使你把它剃了。”
这下轮到他把我扔下走了。
Ⅲ.独处的好方法
从那天起，我特别希望可以独处，至少一小时。但实际上，这不仅仅是愿望，它还涉及我的现实需求，紧迫的需求，妻子的出现和靠近激怒了我。
“真杰（对我妻子来说，维坦杰洛是我的名字，她给我起了这个小名。她这样叫我，不是没有原因的，您之后就会知道了），昨天米凯莉娜跟你说的，你听到了吗？她说宽托尔佐有紧急事情要和你商量。”
“看，真杰，如果我这样穿衣服的话，腿就很明显。”
“钟停了，真杰。”
“真杰，你把小狗带出去了吗？不然，等会儿要是它把你的地毯弄脏了，你又会朝它吼。虽然它被逼无奈，可怜的小狗……我说……我不认为……它从昨晚就没出门了。”
“真杰，你不担心安娜·萝莎会生病吗？她已经三天没出现了，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嗓子疼。”
“菲尔博先生来了，真杰。他说他晚点儿再来。你就不能他约到外面去吗？天啊，真无聊！”
或者我能听到她唱歌：
如果你对我说不，
我亲爱的，明天我不会来；
明天我不会来……
明天我不会来……
但是您可能会问：为什么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或许再在耳朵里塞两个耳塞呢？
先生们，这意味着您并不理解我理想中独处的方式。
我只能把我自己关在书房中，即使那样我也不能把门锁上，为了不让妻子生出可悲的怀疑之心——她并不狡猾，但是特别多疑。如果，我突然打开门，被她发现了怎么办？
不。此外，这一切本就无用。我的书房里没有镜子。我需要一面镜子。另一方面，我妻子的注意力都在家中，对我来说，我只需要出现在家里就行，但这正是我不想要的。
对您来说，独处意味着什么？
陪伴自己，周围没有外人。
是的，我向您保证，这是一个独处的好方式。在记忆中，有一扇小窗，在康乃馨花瓶和茉莉花瓶之间。她微笑着，蒂蒂正在用钩针钩着羊毛围巾——哦，天哪，就像让人无法忍受的贾科米诺老先生脖子上的那条，还有人给他投过慈善会主席的推荐票。您的这位好朋友，非常令人生厌，尤其是当他开始谈论私人秘书的恶作剧时，昨天……哦，不对，什么时候来着？前天下雨了，广场变成了一个湖，阳光洒落在水面上，泛着珠光。上帝，这是多么混乱：有轨电车穿过交叉路口，在拐弯处发出可怕的尖叫声，狗逃跑了……您躲进一家台球室，慈善会主席的秘书也在那里。您开始和您的朋友德拉·韦内拉（绰号
昆塔德奇马）比赛，对方一旦出现失误，他毛胡子的下面就会显出微微的笑容。然后呢？之后发生什么了，离开台球室？在微弱的灯光下，走在潮湿荒凉的街道，忧郁的醉汉唱着一首那不勒斯老歌，在很多年前，几乎每晚您都从山村里的栗树丛中听到这首歌。您去山村中度假，为了和亲爱的咪咪待在一
起，但她后来嫁给了年迈的受勋者德拉·韦内拉，他一年后便去世了。哦，亲爱的咪咪！在这里，这里打开了一扇您记忆的窗口……
是的，是的，我亲爱的朋友，我向您保证：这，是一个独处的好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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