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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钱红莉的散文让人有笃定的底气,底气源自对吃食的尊重,也源于精神生活的富足:做饭之余,有诗,有画,有音乐。正因为作者赋生活以文艺色彩,这些事关柴米油盐的文章也不会寡淡如日常菜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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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小食谭记》收录作者四十余篇关于美食和饮食文化的散文,书中所收录的文章,题材多样,风格温柔,从消逝的乡村野畈到灵动的美食记忆,在文字的自然流淌中贯彻与万物同声共气的情怀,反映出对恬静生活的向往与热爱。作者文笔空灵优雅,观察细致入微,娓娓道来,亲切隽永,别具韵味,也能感受生活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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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钱红丽,作家,安徽枞阳人。出版有《华丽一杯凉》《低眉》《风吹浮世》《万物美好,我在其中》《读画记》《诗经别意 》《育婴书》《四季书》《一辈子历历在》《一人食一粟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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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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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三仙帖 003春膳五帖 011清明四帖 018滋味 025人生一场吃吃喝喝 030姜帖 035立夏书 040小城风物 044秋味 049菜蔬帖 054不如治馔 059瓜果帖 064苦辣酸甜,一日三餐 069安徽饮食日常 073舌尖之春 079徽州美食 088吃石榴犹如禅修 092枇杷黄时 096贺州美食 101小城美食 105食臭 109从蔺草到鸡头米 117冬日清客 122故乡的年 126故乡时令 133咸豆渣 137秋养气 140暖老温贫滋味 145绿叶菜之歌 151吃鱼喝汤 156黄芽拔、青麻叶及其他 161冬日食单 167腌笃鲜 173适口者珍 177明月照着大地 182白粥帖 190落葵、繁露、荇菜及其他 195漉珠磨雪湿霏霏 200小麦覆陇黄 204味之道 209秃肺与苦累 214晚菘临霜 220辞暮尔尔,烟火年年 226海鲜、镬气及其他 230早春时令 235晚春时令 241人生滋味 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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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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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园
张晓风谈台湾美食书时说:“早期的美食写作重点是怀乡,美食文学到逯耀东而一变,至焦桐而二变,逯氏把地区怀念扩充为历史怀念,美食终于走进历史的大殿堂,而焦桐却把食物加以诗的桂冠,让它接近宗教的高度。”
中国台湾美食书籍大陆读者并不陌生,最知名的要数梁实秋、唐鲁孙等人。在大陆,还要加上赵珩、汪曾祺与王世襄等先生。
大陆的第二代美食作家大约等同于《舌尖上的中国》的顾问们。在这个琳琅满目的系列节目里,美食是含蓄的中国人最热烈的情感表达——这与很多离乡背井来到大城市生活的人对故乡的思念有关。
在中国台湾,“怀乡”之情更为炽烈。刘震慰《故乡之食》一书介绍一九四九年前中国各地美食。受访的乡亲们谈及故乡美食“老泪纵横,泣不成声。”美食文学在变,亲情未变。
张晓风所说的“逯氏把地区怀念扩充为历史怀念”,简单说就是“寻根”吧。两岸共同的根须纷纭缭绕,一直都缠绕着那根茄子——《红楼梦》里的“茄鲞”。一九八三年北京中山公园“来今雨轩”宴请红学专家的红楼宴中就有此菜。与会者周汝昌、邓云乡、周策纵、周岭均谓不好吃。更多作家只是觉得此菜做法“惊人”“暴殄天物”“穿凿炮制”,是“贵族的独门秘诀”。据王世襄先生哲嗣王敦煌介绍,此菜很多人一直在仿制,“真拿文学当烹饪技要了”“哪家做出来的是味儿,但凡会做菜的主儿都知道,这款菜根本就没法做。”
从逯耀东《肚大能容》一书我们得知“茄鲞”是清朝南北均有的普通菜肴。据清初丁宜曾《农圃便览》一书记载那是一味流行民间的乡村俚食。大吏出京巡视或上任,随行厨师会携带顶配“茄鲞”,配以当地鸡豚,可立即上桌。被称为“路菜”。“俚食”与“路菜”当然不可同日而语,共同之处是干制久贮,随时食用。
令人扼腕的是,“来今雨轩”的厨师可能不懂“鲞”是一种干菜,其次,也不懂王熙凤所说的“外加糟油一拌”中的“糟油”即江南常见之“糟卤”。此菜属《随园食单》中的“糟鲞”一味。据邓云乡先生所说,端出来的“茄鲞”“黄腊腊的、油汪汪的一大盘子”。这显然是不属于“糟卤”的菜品。可叹那些红学家,相信一九八三年的厨子的厨艺却不相信曹雪芹的诚意。在我狭隘的视野中,扶霞·邓洛普就执着地相信“茄鲞”“想来应该是至上美味。”王宣一在《国宴与家宴》中对母亲的生活哲学有过一次归纳:“她的做菜观念永远是《红楼梦》的茄子,一口吃下去,所有的功力不言而喻,那才是真正的好东西。”她又说:“所有深沉的悲痛,都像那只不起眼的茄子,深藏不露,以家常的姿态呈现出来。”这算是江浙菜最好的赞美诗了。
王宣一母亲许闻龢出自浙江海宁名门望族,对于江南曹家的记忆并不陌生。我们因此会想起宋代谚语:“三世仕宦,方解著衣吃饭。”赵珩先生的曾祖父赵尔丰是四川总督,唐鲁孙先生曾叔祖父长叙是刑部侍郎,王世襄先生的高祖王庆云是两广总督……然而,家世恐怕我们也不能照单全收。若没有关于品味平等的商量与争执,社会很难保留完整的味觉系统记忆。做错了的“茄鲞”之外,明代官员喜闻腐臭鲥鱼,老佛爷偏爱吃陈米……
食客未必真懂吃,美食则自有灵魂。钱红丽这本《小食谭记》恰好接上了《故乡之食》中的《食在安徽》那一章:臭鳜鱼、腌笃鲜(没错,这是一道徽菜)、金华火腿所用的猪来自徽州、雪花藕、马兰头、草头、苜蓿草……这些百年来一直被连绵提及的食材,让人落泪也让人信服。
我多次去过安徽,一九九五年参加《诗歌报》黄山诗会,只记得石鸡好吃。二○一八年长假与好友满富兄家人驱车在安徽慢慢走了好几个县。土鸡土猪土鱼土菜,无一例外都很好吃。烹饪得当,滋味绵长,这片土地的味道在我的记忆中持久阴燃着。我想我算是了解安徽了,直到我读到钱红丽的这段文字,才明白我看到的图像是黑白的,颗粒度也嫌太大:
沿途,一座座村庄,家家农户小院里,无一例外均在晾晒焯过水的豇豆。这里人的心思何等细腻,绣花一样……仿佛认真织着的一匹匹锦缎……这些被晒干的豇豆,多是用来制作一品锅了。
《浪漫地理学》提到浪漫主义的第一个特点是“对能量的敬仰”,自以为热爱“深度游”的我,对这片土地“能量”的感受只能说是微乎其微。更进一步说,我们(加上那些美食家也行)对自己故乡的了解又有多少呢?一生的最后一页,账上记载的是一个人享用过多少物质财富与精神财富。我们就仅谈物质财富吧,那些帝王真的曾尊重并享用过那些神乎其神的食材吗?
钱红丽真懂江南:
清明,此时,地气盛极,我家门前一树一树泡桐花,紫嘟嘟地垂坠而下。
村气,那是万物的源头。
春来,菜园里蔬菜们疯了一样起薹,我们根本吃不过来。
入了秋,虽说无一样水果打牙祭,但小河慷慨,野生鸡头果、菱角管够。
《小食谭记》写的就是所谓的“俚食”,范围不限于安徽,可以说遍布江南。汪曾祺先生吃过写过,钱红丽会再吃再写,有赞有弹,来回商量。她爱吃石榴,也爱女生吃石榴的情景。“吃石榴,要把一颗心定下,坐着慢慢剥来吃——汪曾祺在西南联大那会儿,肯定也恋爱,大约尚未处到与姑娘一起吃石榴的份上,便分手了。不然,他肯定要好好写写怎么吃石榴。”这真遗憾。
说味道,她更用心:“油渣的至香——那种遥远的香,似被一种强壮的体格支撑着,让人难言,简直令我的嗅觉起义,风驰电掣,一往无前,不可一世。”油渣就是为她发明出来的吗?
贫寒的过往为她的写作更添一个层次。以前,母亲的教导是这样的:“人最不能贪图吃穿,要看就看肚子里有没有货。”这种教导至今“无法脱敏”,“她确乎给我的人生下了蛊,真是无能为力去挣脱。若真买了一斤藕带爆炒着吃下去了,那种精神上的罪恶感,比不吃时的馋劲,还要折磨我些。于是,为了获得灵魂的安宁,我每年都忍着不买。”“这种理念像蛇蝎子一样毒辣,一直隐秘地埋伏在将来的道路上,时不时伸出来咬一口,让我的心痛上加痛,……一个大人是怎样将自己的节制观念,钉子一样牢牢地镶嵌给了一名少女,即便成年以后自己拔出来,还是带着铁锈与血肉……”
现在,母亲仍会说她买错了菜。“这么贱的用来喂猪的山芋梗,卖这么贵,你真舍得哟!”做“六月黄”小吃时,她提醒我们“柴鸡蛋七八只(要舍得)”。因为鸡蛋少了(或用了有腥气的洋鸡蛋),是对食材更大浪费。不在此处就在别处,她时时提醒自己(还有我们):要舍得。是的,这是一本舍得之书。
林文月最喜欢“人间美味之首”的潮州鱼翅“那种浓郁而细致的口感”,但主中馈(即大陆所谓“围着锅台转”)之后,舍得花时间烹制去报答师恩。钱红丽做菜的用心,是为了孩子肯多吃一碗饭——这同样是报答上天给予的神秘礼物。神奇的是,在报答馈赠的时候,她又一次得到了土地的馈赠——食材的滋味与抚慰:
“说当年的自己穷困潦倒,实不为过,是鸽子汤搭救了我。”“食物的特殊香气,何以将一个原本郁郁寡欢的人深深撼动,随时要起飞升天?”“每当辣得哇哇叫,迅速喝一口冰赤豆酒酿,是月到中天华枝春满。”悲痛的记忆与治愈的超脱,成全了人的一饮一啄。
对于江南,外人总是显得太外行。如果要写,无非是查资料再次去谈谈鲥鱼刀鱼与河豚。书中她是这样收拾“长江三鲜”的:
琼花也谢了,刀鱼的刺变硬,不再可口。或可去一趟苏杭,喝一碗莼菜羹,顺便点一盘红烧河豚?实则,河豚并非对我的味蕾,也就吃个仪式感吧。至于鲥鱼,刺太多了,一个急性子,是不合宜吃鲥鱼的。
品鉴方式淡然又准确,往往好像也不太客气。一个人若买菜不对,可能会得到她的差评。但若有一点可取之处,她会不吝赞叹:“一个人平素不论何其俚俗,如若拎上半斤马兰头,三两株笋,踯躅于春日的窄道巷陌,这人顿时拥有了弈棋清客的气度。”一盘香气扑鼻的“俚食”,她会反复打量:“香椿的浓紫,杂糅柴鸡蛋的金黄,颇有繁丽之妍。”
书写得很好,可举出更多例子。比如《故乡的年》写杀猪,只有真懂乡村生活的人,才能写出杀戮的日常性,从腥膻刺眼的内脏迤逦写到喷香鲜美的菜肴。曾经我最佩服的是张爱玲的写法:“最可憎可怕的是后来,完全去了毛的猪脸,整个地露出来,竟是笑嘻嘻的,小眼睛眯成一线,极度愉快似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觉得看一次杀猪就写还远远不够。君子可以远庖厨,既然已没有君子了,还是像钱红丽那样写杀猪才显得自然又有韵味。怎么写的?请看书吧。
水三仙帖
菱角菜
如果顺时针旋转的栀子花苞里,藏着一整个宇宙的奥秘,那么,菱角菜的滋味里,一定流淌着一条大河的气息……
朋友寄来包裹,有菱角菜、蒲芽、藕带,是珍贵的水三仙,自带流水的清气,印刻于DNA里的与生俱来的气息,一霎时氤氲开来,无比治愈。
野生菱角菜,口感最佳,一株株,小而瘦。侍弄它们,需极大耐心,将禾秆上细毛捋掉,掐掉叶及花柄,反复揉搓,去除水锈,切碎,与老蒜粒同炒,激点水,盖锅焖三两分钟即可,夏日佐粥的最佳小菜。
水生植物一向清火,吃过菱角菜的口腔内,仿佛滑过薄荷一般清凉。
我家乡的河流里,遍布野生菱角菜,叶秆青绿。初春自河底生发,牵藤至河面,散叶开枝。初夏,开白花,花落,菱出。盛夏成熟,翻开一株,五六七八个青菱,花生粒大小,四个角,尖而戳手。小孩们大抵于圩埂放牛无聊了,才要下河摘几个青菱打打牙祭,含于上下牙间,轻嗑,白浆出,微甜,不比家养的红菱鲜甜多汁,聊胜于无吧。每次吃它,嘴唇都被尖刺戳破,胀而痛。
亘古即在的一条小河,自我们村前蜿蜒……每年春上,大人们默契地各自认领一片河段,将头年珍藏的老菱裹上泥巴一颗颗抛下河里。等我们脱下夹衣则是仲春了,菱角禾秆自河底扶摇直上。初夏,铺满整片河面。菱角叶子接近革质,可反射阳光,老远望见,白亮亮一片,随着气温升高,开始疯长起来,若干菱角菜盘被同伴挤出水面,耸立着,照常开花。正午,当路过河边,可听闻游鱼撕咬菱角菜发出的“咔嚓咔嚓”的微响,也是天地自然的律动。
家养菱,叶绿,禾秆、果实皆红,大而壮,随便拽四五株,够炒一碟了。坐在河边,毛、叶捋净,放青石上像洗衣那样揉捻,去除水锈,切两个青红椒同炒,一碗下饭菜。
河流是天然共享的。那么,谁都可以去河边拽几株菱角菜享用,纵然被主人看见,也无大碍。这种水生植物的繁殖力天生强悍,人一遍遍拽它吃它,倒刺激着它一日日快速复制,从未见少过。等秋风起秋霜降了,又是流水哗哗的一段河面了,世界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
红秆菱角菜,口感微涩,但不仔细品咂,也体味不出。早餐喝粥,吃它。中餐吃饭,也喜欢端出搭搭嘴。嫩菱剥出,可生食,亦可熟吃。素油清炒,脆嫩,多为宴席备用。
有一年,小姨父去世,在老家县城饭桌上吃到过一回素炒菱角米,桑葚一样紫的嫩菱,热气腾腾堆在碟中。我夹一块,慢慢品咂,依旧几十年前的滋味——想起童年,小姨正青春,彼时为小学代课教师的小姨父坐在房里拉二胡给小姨听的样子……恍如隔世。
晚夏时节,外婆喜欢用老菱煮粥,甜而糯。合肥菜市偶尔也能遇见一二,比起家乡的风味,则要逊色。大约与产地、水质相关。活水河中生长的食物,才有生命的滋味,茭白、莲藕亦如是。
菱角菜一时吃不完,外婆将其洗净,晾干,腌制起来。发酵过的菱角菜,乌紫乌紫的,犹如一坨坨墨疙瘩,自坛里掏出,搁饭锅蒸透,抹些水辣椒,不愧为下饭之绝响。
许多年未曾享用过腌菱角菜了。
近年,每次回芜探亲,难免匆匆,无暇去菜市买些菱角菜带回。不承想,朋友回老家无为度假,赤心投喂我如此珍爱的食物。
上午,我坐在客厅小凳上,一株株耐心捯饬这远道而来的菱角菜,放菜盆里一遍遍揉搓,再切切碎,拍五六瓣老蒜,用菜籽油爆炒。一顿饭的工夫,被我一人饕餮大半。与童年时一样的粗朴口感,滋味无匹,别人何以体会得到?
如此平凡的一味水中小菜,却一年深似一年印刻于味蕾深处,实在珍贵。
蒲芽
蒲芽,顾名思义,香蒲的嫩芽。
香蒲多栖身于沼泽、河畔,属多年生水生植物。
在我的家乡,要等到端午时节,香蒲才会被关注到。农历五月初五,一早将艾蒿自菜地砍回,再去河边摘了几片香蒲长叶,与艾蒿同绑,悬挂于前后门……两者均为辟邪之用。小时候的我听闻艾蒿特有的香气,可以驱鬼,我们那里唤香蒲为“宝剑”,以形赋型,酷似长剑,故,同样可以劈妖除魔。
只是,不曾想起过要去吃香蒲的嫩芽。
近年,或许人们茹荤过度,忽然想起蒲芽素白清淡的好。一年年地卖上了高价。我在合肥菜市从未遇见过。
上海五星级酒店里,大厨喜好以蒲芽与火腿制馔——猪骨、鸡鸭吊高汤,入火腿,上桌前,下一小把蒲芽……醇厚油腻的肉味,被素朴的蒲芽点了睛,食其清新之气。
蒲芽相当于蔬菜界的妙玉吧,原本性淡无争,一身鹅黄,自水出,如柔荑,嫩得一阵风就能把它吹折,素淡而雅,荤素配之,皆可。
蒲芽焯水,切碎,加入鸡蛋,平铺于锅底,煎成蛋饼,也是一味。
我则素炒。一只新鲜小米辣切丝,拍两瓣老蒜,烈火炝锅,五六秒即出。食之,脆嫩无渣,是原初的清气,舌上生风,如一条大河穿林而过。
距家百米的荒坡沟渠内,也被园林工人植了一丛香蒲。到了秋日,结蒲棒,黄褐色,像一根根火腿肠在风中摇摆。蒲棒可入药,《本草纲目》里有记录。
藕带
每年春夏之交,徘徊于菜市,难免徒添烦恼——藕带上市了。
每斤三十余元,确乎蔬菜中最昂贵的。我总是纠结于深渊般的心理负担——倘若买来吃了,必有罪恶感,似乎顿时化身为亡国之君般骄奢淫逸。
这大约与小时家教有关。我妈妈从小灌输与我:人最不能贪图吃穿,要看就看肚子里有没有货。我也纳闷,一个仅读了三年小学的妇女,何以如此看重精神生活?
纵使活至半百的岁数,依然对我妈的教导无以脱敏。她确乎给我的人生下了蛊,真是无能为力去挣脱。若真买了一斤藕带爆炒着吃下去了,那种精神上的罪恶感,比不吃时的馋劲,还要折磨我。于是,为了获得灵魂的安宁,我每年都忍着不买。
用我妈的话讲,这有什么吃头的,比肉贵好几倍,不如吃鸡鸭鹅,简直是吃钱。去年吧,当听说我买回的两小把山芋梗四元钱,她着实感慨,“用来喂猪的山芋梗,卖这么贵,你真舍得哟!”
四元的山芋梗,我妈都埋怨贵了,何况三十五元一斤的藕带?我若吃了,想必她会赶来梦里跳脚谴责!
朋友慷慨,说是老家藕带便宜,豪奢地赠我两斤。
终于实现了藕带自由。以六只小米辣炝锅,豪横地炒了一盘酸辣口。藕带的脆爽可口,自是无双。它也是最泼辣的菜,吃得人大汗淋漓,像跑了十公里那么快乐。
生命无意义,不如治馔。这些生长于河流的平凡之物,对于人类,一如恩物。
初夏的风一直吹。坐在电脑前,一歪头,窗前一株合欢,无数粉花树巅起伏……长风万里,自遥远的南方来,吹着一树树绿叶如浪如滔。麻雀、乌鸫、伯劳们在小竹林中叽叽喳喳,人世如此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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