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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年下“小朋友”岑柏言x心机“美强惨”宣兆
畅销黑马生姜太郎虐心口碑之作
“我每一次看向你的眼神,每一次贴近你的距离,
每一次被雨打湿,其实都是我的精心设计。”
新增独家番外
1.年下“小朋友”岑柏言x心机“美强惨”宣兆,一场精心设计的以自己为棋,诱他深入的复仇!甜虐交织,纠缠不休!
2.黑马口碑作者生姜太郎继《特别助理》后,虐心双男主小说!结局HE!
3.出版新增六千字独家番外!
4.赠品随机赠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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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宣兆的人生单调贫乏到没有颜色,7岁后的童年在轮椅上度过,少年时期充斥着讥讽,直到他遇见岑柏言。
岑柏言是彩色的,像一颗小钢炮弹进了他的世界。
岑柏言对他好,岑柏言叫他哥哥,岑柏言背着他走过积水的地下通道……
岑柏言说:“小时候有人欺负你吗?我来救你了。”
鲜活是岑柏言,明亮是岑柏言,他胸膛里那个空空荡荡的地方被岑柏言填满了。
忽然,他色彩斑斓的世界戛然而止——
“宣兆,你根本、从来、就没有过一秒钟的真心。”
一切重归黑暗和寂静。
他和岑柏言的故事从一场车祸开始,也从一场车祸结束。
有始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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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生姜太郎
新晋黑马作者,文风轻松活泼,塑造人物性格鲜明。资深宅家爱好者,资深猫奴,热爱电影。希望能够带给读者朋友更好的故事。
已出版:《特别助理》。
即将出版:《有言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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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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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册
序章
第1章 小朋友
第2章 家教老师
第3章 一剂猛药
第4章 第一份惊喜
第5章 毁掉他
第6章 跟我回家
第7章 遇见你的幸运
第8章 绝不可能心软
第9章 谁的影子
第10章 花园公寓
第11章 一个阵营
第12章 风雨欲来
第13章 桃花源
下册
第14章 倒数计时
第15章 明天见
第16章 沉香厅
第17章 亏欠,两讫
第18章 十月二十八
第19章 对不起
第20章 不过期、不作废
第21章 正式告别
第22章 悉达多
第23章 困局
第24章 带我回家
第25章 夏天终于如期而至
独家番外 理想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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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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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轰——
一声雷鸣过后,瓢泼大雨倾盆而至。
“老铁们!前边那车祸看见没?现在这地上都是血啊,现在还下雨了,怪恶心的!刚才这边出车祸了,就是平南大道中段这块儿,三辆车‘砰’撞到一块去,那动静老大了!老铁们刷一波礼物,双击666走起,我带大伙走近点看看……我去谁推我!”
拿着手机开直播的好事者一个趔趄,怒气汹汹地抬头一看,站在他面前的是个警察。
“别拍了!想拍和我们进趟局子,拍个够!”
“别别别,警察叔叔我错了,”好事者连忙收起手机,“我这不是凑个热闹吗?”
车祸现场凑热闹的人不少,执勤交警举着喇叭高喝:“让让——全都让让,别挤了!给救护车让个道!”
挤在中间的那辆车变形最严重,车头整个往里凹陷,警察和消防小心翼翼地撬开车身,护士从里面架出来一个男人——满脸是血,T恤被浸透的看不出本来颜色,一块手掌宽的玻璃扎进他的小腹,鲜血源源不断地往外流。
护士第一次见到如此惨烈的车祸场景,双手颤抖,甚至有些六神无主,不知道该不该给伤者做胸外按压,生怕双掌一按他的胸口,更多的血液就会喷涌而出。
“上车!快!平抬平放!”一起出急救的急诊科主任吼了一声,“愣着干吗!争分夺秒不知道吗!”
就在这时,另一辆只是轻微受损的车里冲下来一个人,那个人身材高大,由于在撞击中受了伤,走路有些踉跄;额头撕裂了一个口子,半边脸被殷红覆盖。
“先生,你不能过去!”
警察上前拦他,他压着嗓子低吼一声“滚”,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粗暴地推开了四五个维护秩序的交警,跌跌撞撞地冲到担架面前。
直到看见那上面躺着的毫无生气的男人,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接着仿佛浑身力气耗尽似的,连站也站不住,“砰”一声跪在了雨水和血水混杂的地面上。
“先生,你也受伤了,去后面一辆车处理!”
护士架着他的臂弯想把他搀起来,才发现他竟然浑身颤抖,额角和脖颈处青筋凸起,像是正在承受难以忍耐的痛苦。
“宣兆……”他动了动嘴唇,喊出了一个名字。
雨越下越大,担架上那个叫宣兆的男人气息俨然已经十分微弱,雨水冲刷着他腹部、胸口、左臂的巨大裂口,被稀释成淡红色的血水滴答往下淌。
跪在地上的人表情忽然有些茫然,他想碰一碰宣兆垂在身侧的手,又怕碰一碰就把人碰坏了。
宣兆怎么流血了?
他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
他一手撑着地面,艰难地站起身,用自己的上半身整个虚笼住担架上的男人——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姿势。
护士不知为什么眼眶一酸,紧接着说:“先生,他伤得很严重,需要立刻上车急救!”
他浑身一震,警察上来把他拉开,担架被平抬上了救护车。
“这里也有伤员,护士呢!”警察架着他,转头对后一辆救护车吼道。
“让我……”他剧烈地喘着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硬生生挤出来的,“让我和他一辆车……”
警察被雨水冲刷的睁不开眼:“您是他家属吗?”
“是…………”
救护车在公路上疾驰,车顶红灯闪烁,车内各种急救仪器发出不详的“嘀”声。
“心律失常室上速!心跳可能骤停!”
“血氧掉到不足80了!”
……
好吵,好乱,他们在说什么?
每一个字都好像一把带着尖刺的锤子,一下一下地往宣兆耳膜上凿。氧气罩盖着他的脸,明明是辅助呼吸的仪器,却让他喘不上气来。
此刻他的意识异常清醒,医护人员焦急的喊叫在他耳边忽近忽远。据说人在濒死的时候身体会变轻,原来是假的,宣兆觉得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骨骼都变得极其沉重,拖着他往深渊不停下坠,下坠——
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坠落的过程实在太痛苦了,快点坠到底吧……
宣兆上半身忽然猛地抬起,紧接着开始浑身痉挛,脸部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一大捧黑红色的血液从嘴角溢出。
“宣兆!”
忽然有一根绳子牵住了他,宣兆在半空中骤然停住。
他好像听到了岑柏言的声音。
怎么可能,岑柏言恨死他了,岑柏言怎么可能来救他?
胸膛成了一个巨大的风洞,宣兆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岑柏言”三个字就像一把锉刀,在他已经血肉模糊的胸腔里反复刻磨。
心电监护仪忽然发出尖锐的“嘀”声,代表心率的那条线剧烈颤动,接着骤降至低点,渐渐拉成一条平直的长线——
“宣兆!”岑柏言双拳紧攥,嘶吼道,“你要是敢死——”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宣兆,眼神极其深沉刻骨,似乎要把他此刻几乎没有生气的样子生生刻进双眼里。
额头上的血淌过他的睫毛,顺着挺拔的鼻梁流进嘴里,岑柏言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气。
“你要是敢死,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妈。还有你那个妹妹,你不是最疼她吗,我就让她这辈子在牢里出不来……”岑柏言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此刻重伤濒死的人是他,“你要是敢死……宣兆,你要是……”
尾音消失在颤抖的哽咽里。
岑柏言,真的是岑柏言。
宣兆在剧烈的疼痛中想,岑柏言来了,岑柏言来救他了。
这个念头仿佛最强力的安慰剂,碾压着他骸骨的疼痛感潮水般暂时退去。
“岑……”他嘴唇动了动,“柏言……”
短暂的舒缓过后,宣兆沉重的四肢忽然变轻了,或许是等到了想等的人,再也没有什么念想了。
他短短二十五年的人生倏地铺开,像一幅黑白默片,在脑海里一幕幕重演。
七岁的那场车祸、外公的葬礼、母亲歇斯底里的呐喊、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疗养院……
他的人生单调贫乏到没有颜色,童年时代在轮椅上度过,少年时代充斥着同龄人“瘸子”、“跛子”、“残废”的讥讽,直到……直到什么时候?
直到他遇见岑柏言,岑柏言是彩色的,像一颗小钢炮弹进了他的世界。
遇见岑柏言的两年在这部默片中被无限延长——
岑柏言对他好,岑柏言叫他哥哥,岑柏言背着他走过积水的地下通道……
鲜活是岑柏言,明亮是岑柏言,他胸膛里那个空空荡荡的地方装着的都是岑柏言。
忽然,他色彩斑斓的世界戛然而止——
“宣兆,你对我,根本、从来、就没有过一秒钟的真心。”
一切重归黑暗和寂静。
“宣兆,你睁眼看看我,好不好?好不好?”
都说人死前会出现幻听,会听到最在乎的人的声音,宣兆心满意足地想。
一滴温热的水珠“啪”地砸在他手背上,宣兆觉得自己被灼伤了。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他和岑柏言的故事从一场车祸开始,也从一场车祸结束。
有始有终。
第1章 小朋友
两年前,海港市。
狰狞的闪电划破天空,雷鸣接踵而至,车窗在巨大的撞击中爆裂,迸溅的玻璃碎片扎进血肉。从额角流出浓稠的血液,淌进耳道,嘈杂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忽近忽远,听不真切。
“出车祸了,赶紧打110!”
“车里有好几个人,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还有个小孩!救人救人!救人啊!”
“先灭火,赶快把火扑了!”
……
随之而来的是火,他在火光中隐约看见母亲扭曲的脸,她下半身被火球裹挟,仍然伸长了双臂把他往外推。他一次次张口想喊“妈妈”,嗓子却像被烈火灼烧,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爆炸先救援一步到来,他被巨大的气浪掀翻,街边的钢铁广告牌“咣”一下砸在他腿上,满地都是血。他动不了,也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汽车被火焰吞噬,像张牙舞爪的野兽,一点点将他拖进深不见底的幽林。
“少爷,少爷……”
宣兆指尖一顿,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靠着沙发,神情冷淡,似乎是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恐惧可怖的场景早就重演了千万次,把他磨练得波澜不惊。
贵宾厅隔音很好,但还是没能完全隔绝一楼舞池的躁动声,宣兆在DJ狂放的节奏里缓慢地转了转眼球,水晶吊灯在视野里转动。
片刻晕眩后,他自嘲地想,果然是个残废。
生过病的残疾人通常精力都不太好,在夜场这种嘈杂的地方也能睡着。
膝盖上披着的毛毯滑落在地,龚叔弯腰捡起来,披在他的腿上,又背手站到一边。
“少爷,又做梦了?”
“没有,”宣兆一摆手,半眯着眼,声音里带着几分没睡醒的沙哑,“龚叔,说了多少次了,别这么叫我。”
龚叔当年是他外公身边的警卫,是看着他长大的前辈,那场车祸后外公去世、母亲昏迷,只留下年幼的他,龚叔是个重情义的,照顾他至今。
只是老人家未免古板了点,这称呼是怎么也改不过来了。
耳麦里传来声音,龚叔侧头听得仔细,片刻后对宣兆说:“少爷,叫杨烁的那孩子把人带来了。”
宣兆抬起半垂的眼睫,漆黑的瞳孔像是一潭深水,过分白皙的手指搭着毛毯,指尖在灯光下近乎透明。
半响,他缓缓道:“知道了。”
宣兆一只手撑着沙发扶手,缓慢且吃力地站了起来,龚叔把靠在墙边的一根金属棍递上去——那是一根拐棍。
宣兆却没有接,缓步走到了门边。
他的步伐迈得比一般人要小,步态也显出了稍许僵硬,左脚踩地的力道显然比右脚要轻。
龚叔担忧地皱起眉:“少爷……”
宣兆背对着龚叔,抬手打断他:“龚叔,我能走,下面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妥了,”龚叔双眉紧拧,犹豫片刻后说道,“少爷,你何必把自己也搭进去?”
宣兆垂眼看了看自己走几步都吃力的左腿,继而轻轻一笑,微微偏过头:“叔,我早就搭进去了。”
外公没了,母亲疯了,他则失去了健康的双腿。
灯光勾勒出他流畅优美的侧脸线条,皮肤有种病态的苍白,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浅影,淡红色唇角扬起微妙的弧度,唇边挂着一个不显眼的淡色疤痕,像一个浅浅的梨涡。
宣兆推门离开,龚叔把拐棍放在墙边,深深叹了一口气。
“东家下去了,”龚叔一按耳麦,吩咐道,随即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手里都注意着分寸,谁真把少爷伤着了,有他好看的。”
惊雷酒吧是三个月前开的业,这块地处大学城,发展娱乐行业地理位置得天独厚——隔壁街就是海港市医科大学,再隔一条街是海港大学。大学生们大都刚度过青春叛逆期,高考结束总算能放飞自我,对酒吧这种独属于成年人的场合有种莫名其妙的热衷,因此惊雷酒吧投其所好,装潢走的也是颇对现在年轻人口味的工业风。
这里原本是家半死不活的文艺小酒馆,专请些民谣歌手来驻唱,后来这里爆出了社会新闻, 一个非主流驻唱歌手搭讪一个小姑娘,小姑娘拒绝后,被这歌手的一帮弟兄殴打,在网络上引起了热议。
丑闻一出,小酒馆彻底凉凉,店主愁得抓破了脑袋。三个月前,一个年轻人把这儿盘了下来,改造成了酒吧。
夜里十点,正是酒吧最热闹的时候。
DJ在台上放着电子音乐,底下舞池里炫彩灯光乱晃,年轻的男男女女跟着节奏扭动,五颜六色的头发甩做一团。
“晃得眼睛疼。”
十来个年轻人正穿过舞池,朝卡座区走去。
走在最前头的少年个头很高,直逼一米九;穿着深黑色连帽卫衣,袖子挽到手肘,小臂肌肉线条流畅精悍;修身长裤衬得他双腿笔直,裤脚利落地束进短靴。他相貌非常英俊,有十七八岁少年独有的阳光爽朗,同时五官又比同龄人更显得深刻挺拔,让他显出了些介于“男孩”和“男人”间的独特气质。
服务员领着他们在一张大桌边坐下,其中一个男孩畏手畏脚的,缩着细长的脖子,左右看了看,就和害怕见到什么人似的。
“柏言,”他扯了扯那个英俊少年的衣角,“要不咱还是换一家吧?”
“杨烁,不是你提议来这家酒吧的吗?”一个女生面露不悦,开口说,“我就说去游乐园好,你非要柏言来这儿,现在来了又说要走,你什么意思啊?”
杨烁目光闪躲,不敢直视岑柏言,他其实并不想拖岑柏言下水,但想到那个被称为“东家”的男人就后脊一寒。
“对啊,来都来了,”另一个人附和,“言哥刚带领咱学院篮球队一雪前耻,把法学院那帮人打成孙子!说好的出来喝酒庆祝,你丫这时候别扫兴成么?”
杨烁嗫嚅两下,不敢说话了。
“行了,这点事儿有什么可吵的,来都来了。”岑柏言环顾一眼酒吧,放松地在沙发上坐下,翘着脚翻了翻酒单。
上边都是外文,图片花里胡哨的,反正他也看不懂,于是把酒单往桌上随意一抛:“你们点,我请。”
“言哥大方啊!”
“那我可得点最贵的了!”
杨烁十指紧紧缠在一起,不安地左顾右盼,岑柏言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干嘛呢?屁股底下长痱子了?”
杨烁有些心虚,不知道那个“东家”让他把岑柏言带过来是什么意思,于是低声说:“没……没有,柏言,这里太乱了,要不我们还是换——”
“柏言柏言,”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刚才说话的女生挤开两个人,坐到岑柏言身边,指着酒单撒娇说,“‘红粉佳人’和‘巴黎落日’,你帮我选一个吧,好难选呀,你选什么我就喝什么,听你的。”
女孩的发尾精心烫了个内扣,又漂亮又可爱。
篮球队其他人跟着起哄,女孩则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耳根。
岑柏言眉梢一挑,假装没看懂女生害羞又大胆的暗示,把酒单往杨烁怀里一拍:“你来选。”
“啊?我?”杨烁不知所措,“我也不知道啊……”
“烦死了!”女生娇嗔地骂了一声,“我让你选,你给他干嘛啊?”
“几位,想好要点什么了吗?”
就在这时,一道温润平和的声音插了进来。
一个酒保站在桌边,微微躬身问道。
他身材高挑、身形削瘦,白色衬衣套在身上空空荡荡的,腰线扎进黑色长裤,身体线条流畅的像一副工笔画。
岑柏言抬眼看去,五光十色的灯光晃在那酒保脸上,他看不太清人长什么样,只能瞥见他毫无血色的皮肤和尖削的下巴,下颌线优柔,再往下是脖颈,皮肤很薄,侧颈甚至能隐约看见青色的血管。
整个人有种莫名安静的气质,和这间喧嚣的酒吧格格不入。
岑柏言没忍住多看了两眼,总觉得他是电视剧里那种失足男青年,被骗进了声色场所。
酒保似乎注意到了岑柏言在观察他,微微偏了偏头:“嗯?”
分明看不清他的脸,却偏偏能感觉到他在笑。
岑柏言咳了两声,立即挪开视线:“喝什么赶紧的,别磨叽。”
篮球队的毛猴子七嘴八舌点了单,女生再次靠到岑柏言身边,轻声细语地问:“柏言,你喝什么呀?”
岑柏言翘着腿滑手机,分出眼神瞥了眼酒单,随便指了个名字看着顺眼的:“就这马什么……伏特加马提尼。”
“嗯……”酒保对着记录单沉吟片刻,不急不徐地说,“你们刚才要的轰炸机、黑俄罗斯、血腥玛丽、马提尼都是烈性酒,不太适合小朋友。”
“嗳!”点了血腥玛丽的男生叫陈威,是个傻大个,死要面子地嚷嚷,“你叫谁小朋友呢!老子女朋友都交八个了!”
酒保闻言轻轻一笑,淡色的唇角上扬,被深红灯光一晃,显得格外好看。
岑柏言把手机扣在桌上,上半身后仰靠着沙发,下颌微抬:“你们现在搞服务业的都管这么宽?”
“对祖国的小花朵负责。”酒保指了指陈威衣服上忘记摘下来的海港大学校牌,上边写着“建筑学院一年级”,笑着说,“明天可不是周末,学校不上课吗?”
“你叫什么名字,信不信我找你们经理投诉你,哪有客人点了单不接的!”陈威恼羞成怒,一把摘了校牌揣进兜里,又凑近了去看酒保的胸牌,眯着眼睛辨认那上头的小字,“宣……宣、逃?”
“宣兆,”酒保的声音依旧缓慢且平和,彬彬有礼地纠正,“宣言的宣,预兆的兆。”
“宣兆?什么名儿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桌子人笑作一团,宣兆竟然一点恼怒的意思也没有,只是安静地站在一边等着。
岑柏言觉得这人挺有意思,一个酒吧推销的还这么有底线,于是手指敲了敲桌面,对宣兆说:“你们干这行不都是拿提成的么,你有钱不赚?”
“我还没有穷到要赚你们这些——,”宣兆微微俯下身,对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悄声说,“小朋友的钱。”
宣兆忽然倾身靠近, “小朋友”三个字放低了音量、拉长了尾调,好像大人在逗弄不懂事的孩子似的。
岑柏言长到十九岁,无论相貌、身高还是成绩都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他当“言哥”当惯了,还从没被人叫过“小朋友”。反倒这叫宣兆的小酒保看着弱不禁风一吹就倒,比他们这桌子人可显得“小”多了。
“哎,你,”岑柏言后仰靠在沙发坐上,姿态松弛,下巴一扬,“从哪儿看出我小了,仔细说说呗。”
陈威坏笑说:“对啊,你既然说我们小,不然走厕所比比去?”
“哎呀!”靠着岑柏言的女生反应过来,含羞带怯地捂着脸,在岑柏言手臂上拍了一下,“你流氓死了!”
宣兆似乎天生的好脾气,在一众人里只看着岑柏言:“好好好,你不小。”
用的是“你”,而不是“你们”。
他说这话时无奈地摇了摇头,略长的刘海随动作在眼皮上轻晃两下,声音里带着和缓的笑意。
岑柏言觉着有些奇怪,他总觉得宣兆像逗弄小狗崽似的在逗他,掀起眼皮看上去,恰好对上宣兆含着笑的眼睛。
五颜六色的彩灯在酒吧里乱晃,宣兆细软纤长的睫毛显得流光溢彩,那双眼睛瞳孔漆黑,眼尾上挑,看谁都显得富有深意。
“各位大朋友,”宣兆和颜悦色地说,“请问要点些什么呢?”
陈威虚张声势地敲了两下桌子:“废什么话,就按照刚才点的上!”
“嗯……你说了不算,”宣兆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一些,转而看向岑柏言,把酒单放在桌上,用一根手指推了过去,“还是让这位最大的大朋友选吧。奶啤和白桑格利亚都是不错的选择。”
岑柏言伸手接过酒单:“就这两个吧。”
陈威不乐意地嚷嚷:“来酒吧不喝酒有什么劲儿啊!”
“喝什么喝,”岑柏言给了他一拳,“明天早八,还是老无常的课,你想死别带着我!”
老无常是他们系高数老师,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颗光头如同春天般明亮,对待学生却如同冬天般严酷,非常无情。
陈威被他一拳呼噜醒了,想想老无常那比黑板还黑的脸,顿时什么话也没了。
“好,五杯奶啤,六杯白桑格利亚,”宣兆自作主张地替他们把饮料分配了。
女孩拨弄着卷发,好奇地往舞池那边张望:“柏言,我们去那边看看吧,好热闹啊!”说着十根手指就往岑柏言胳膊上攀。
岑柏言眉头一皱,开学才一个多月,他就足足被缠了一个月,本来还觉着有个美女跟后头跑挺有面儿的,时间长了就不耐烦了。他正想着理由推拒,就听见宣兆溪流一样平稳缓和的声音:“乖乖坐着,不要乱跑,有些项目是大人才能参与的,少儿不宜。”
陈威火冒三丈,对宣兆把他们当小宝宝的行为非常不爽:“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你还!不让去爷爷我偏要去,柏言,走,蹦迪去!”
“你闭嘴!”岑柏言不耐烦地瞥了陈威一眼。
宣兆低头轻轻一笑,转身去给他们下单。
直到他走出去几步,岑柏言才发现这小酒保竟然是个瘸子,虽然不是特别明显,但走路时微跛的姿态是遮不住的。他肩膀绷得笔直,像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健全的正常人。
“哟,”陈威吹了声口哨,“跛子!都这样儿了还出来打工,身残志坚啊!”
岑柏言多看了两眼宣兆深一脚浅一脚的背影,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着,边点火边含混道:“你少说两句。”
陈威嬉皮笑脸地说:“要早知道他是个残废,我就不和他较真儿了,万一他是来碰瓷儿的怎么办?”
“人能碰瓷你?”岑柏言往他脸上吐了一口眼圈,嫌弃地说,“你也太看得起你自个儿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底气下这个判断,他就是觉着这小瘸子说话做事像个讲究人,不是那种不三不四的小混混。
“哎我发现你胳膊肘往外拐呢怎么,”陈威说,“还是不是哥们儿啊!”
一桌子人嘻嘻哈哈,只有杨烁始终一言不发,畏畏缩缩地低着头,也不知道害怕什么。
过了几分钟,舞池那边传来一阵骚动。
陈威站起身往那边看:“哎哎哎,好像打起来了,有热闹看了!”
“少凑热闹,”岑柏言烟头朝他虚点了点,示意他坐下,“我高数作业还没做完,早点回去。”
“你不做就不做呗,”陈威看热闹不嫌事大,伸着脖子往舞池瞅,“反正罗潇潇做完了,给你抄抄不得了。”
罗潇潇就是那个对岑柏言有好感的女生,闻言耳根一烫:“你说什么呢你!”
接着又往岑柏言身上靠了靠:“柏言,你要的话……”
“不用不用,”岑柏言连忙挪到另一边,勾住杨烁的脖子说,“我抄这书呆子的就行。”
杨烁一直沉默,这时候突然抬起头,就和做错事的人来自首似的:“柏言,我和你坦白个事儿,其实我上周——”
“你大爷的死瘸子!”
话音未落,舞池那头传来巨大的怒吼声。
“碰你一下你就敢泼我是吧?”男人吼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啊?来这儿卖酒,你和谁装呢你,我今天就非要看看你值几个钱!”
陈威瞪圆了眼,“好像是那瘸子惹事儿了!”
岑柏言眉心一紧。
DJ打碟的动作停了,不知所措地站在台上,舞池里的男男女女们也都老实了,胆小怕事的这时候就溜边跑了。
宣兆被推倒在地,身上不知道被泼了什么酒,湿了一片,白衬衣紧贴在身上。
一个五大三粗的花臂男背后跟着几个小弟,居高临下地看着宣兆,他脚尖踢了踢宣兆的左膝盖,比了个“八”的手势:“要不这样,你给我们赔礼道歉,哥几个满意了,我给你这个数。”
跟在他后面的几个小弟纷纷发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声。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没一个敢上来帮忙的。
宣兆一手撑着地,费劲地支起上半身,接着右脚单膝跪地——他左腿吃不上力,只能把重心全放到右边——缓慢且艰难地站了起来。
“这位先生,”他挺着背,口齿清晰、不卑不亢,“你给我几位数都没有用,我要去给客人上饮料了,请您让让。”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花臂男一声冷哼,余光瞥见岑柏言他们大步朝这边来了,于是操起一个啤酒瓶,当头朝宣兆砸下去,“我——”
宣兆闭眼,下意识抬臂去挡。
“砰——”
玻璃四溅,预期中的疼痛却没有来袭,一只手臂箍住他的腰,把他往边上一带,宣兆脚尖微微离地,接着又稳稳落地。
岑柏言干净利落地把宣兆拉到了一边,宣兆心有余悸地睁开眼,对上岑柏言线条分明的下颌:“……怎么是你?”
他略微急促的鼻息传来,岑柏言松开宣兆,脚尖点了点一地碎玻璃渣:“要没我这个小朋友,现在被敲碎的就是你的脑袋。”
一直笑吟吟的宣兆这会儿却笑不出了,抓着岑柏言手腕,低声说:“不关你事,带你同学赶紧走。”
“哟!逞英雄啊?”花臂男冷哼道,“小伙子,你毛长齐了吗你!”
以花臂男为首的一帮人发出一阵哄笑。
宣兆紧抿着唇,抓着岑柏言的手,一言不发地就要往外走。
“麻烦,”岑柏言甩开宣兆,烦躁地呼了一口气,“我这学期目标是拿个一等奖学金,本来不想打架。”
花臂男比了个中指:“三好生,赶紧回家喝奶吧,这儿不适合你。”
岑柏言转头拍了拍宣兆肩膀:“自己躲远点儿,有些项目是大人才能参与的,你啊——”
他眉梢一挑,轻笑着说:“少儿不宜。”
宣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我的一等马上就要因为你没了,五千块钱,”岑柏言不等宣兆说完,转脸看着花臂男,认真地说,“我很不开心。”
花臂男不以为意:“所以呢?”
“所以,”岑柏言谦虚一笑,“您可能要忍耐一下。”
花臂男还没反应过来,凌厉的拳风迅速迎面袭来,岑柏言一拳砸在他脸上,花臂男没想到一个十几岁少年手劲儿这么大,生生被打得倒退几步。
“你也配在我这儿拿乔?”岑柏言揪着他的衣领,“你老几啊?”
酒吧二楼,龚叔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安静注视着下面发生的这一切。
直到岑柏言出手了,花臂男一伙人和陈威他们扭打在了一起,他才侧头对着耳麦吩咐:“可以了,去吧。”
“干吗干吗!”酒吧保安姗姗来迟,“谁在这儿闹事!”
不知道是谁报的警,一窝人三下五除二全给打包派出所去了。
“真够背的!”陈威骂骂咧咧,“好好的庆功宴,给庆到局子里了!”
“不许说话!”值班民警冷着脸喝斥道,“让你动了吗?蹲好了!手抱头!”
陈威敢怒不敢言,靠着墙角蹲下了。
二十来个人挤在一间小屋子里,岑柏言他们蹲一排,大花臂那帮人蹲在对面墙根,宣兆由于身体原因得到了特别优待——分配了一个小马扎给他坐着。
岑柏言转头看了看这小瘸子,先前酒吧里那灯光五颜六色一通乱闪,这会儿2000瓦白炽灯照着,他可算看清了宣兆长什么样子。
皮肤非常白,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脸部线条柔缓,在灯光下显得细腻又柔和;眼尾微微上挑,和蝎子尾巴似的;被红酒打湿的衬衣半干不干地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单薄的身体线条。
他坐在小小的折叠马扎伤也不显得局促,左腿由于不便弯曲而伸展着,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半阖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乌黑的睫毛因此下垂,在白皙的眼睑上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岑柏言心念一动,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念头——
长成这样儿,打眼得很,怪不得那大花臂要招惹他。
宣兆此时忽然掀起眼皮,眼底浮起一丝不明显的笑意,悄声歪了歪头,对岑柏言悄声说:“看什么呢?”
岑柏言立即把头一扭,随后又觉得自己这行为有够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于是顿了顿又把头扭回来,理直气壮地盯着宣兆看:“看你要给钱是吧?哎我就不给,这儿是派出所,有本事你找警察主持公道去。”
宣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害你丢了五千块奖学金,你随便看吧。”
岑柏言拿眼角斜视宣兆:“你这脸还挺值钱。”
宣兆面不改色地看回去,似笑非笑地自嘲道:“没听刚才那个人说吗,我这种的,值八千。”
岑柏言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对面正在被问话的大花臂嚷嚷: “他们这是合起伙儿来碰瓷!先让这瘸子打头阵骚扰我,然后一帮人来找我麻烦。一个瘸子,在酒吧那种地儿卖酒,能是什么好东西么?”
民警闻言,果然露出了一丝狐疑的神色,转身问宣兆:“你这腿怎么回事,这样多久了?你都这样了还去酒吧打工?”
“车祸,十多年了,生活所迫,”宣兆非常平静,抬眼望向民警,“警官,哪条法律规定有腿疾就不能在酒吧干活?因为我有生理缺陷,所以我就不是好东西么?”
岑柏言听了这话目光微闪,陈威嬉皮笑脸地怼了一句:“警官,我前几天打球把小拇指折了,我也有残疾,那我也不是好东西了?”
那民警也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妥,连忙转开话题,抬手一指蹲在宣兆身边的岑柏言,问道:“这男的是你朋友吗?”
“朋友?”宣兆语速很慢,像是把这两个字含在嘴里反复回味了一番似的,接着说,“他只是个小朋友。”
他是咬文嚼字的高手,分明只是一字之差,偏偏被他说出了些不可言明的感觉来。
小朋友?
岑柏言默念了一遍这两个称呼,神情微微有异,恰好那民警问他怎么回事,他摊了摊手:“见义勇为呗。”
“把你见义勇为的前因后果详细说说。”民警说。
“他,”岑柏言抬起下巴一指大花臂,接着又指向宣兆,“骚扰他。我,一个普普通通正直勇敢的大学生,路见不平拔酒瓶相助。”
“老子头都被你开了个洞!”大花臂吼道,“警官,你看他一根毛都没掉,就知道是他打的我,我根本没动手啊!”
岑柏言笑的表面谦虚,实则非常不要脸地回答道:“由于实力相距太大,不小心演变成了我单方面的碾压。”
宣兆“扑哧”一声轻笑出声,陈威他们几个则一点面子不给,哄堂大笑。
“都严肃点!”民警呵斥了句,“你说说,骚扰行为到底属不属实?还有斗殴到底怎么回事?”
“属实,”宣兆保持着那个斯斯文文的坐姿,嘴角还带着笑意,“斗殴变成单方面碾压的行为,也属实。”
岑柏言对着民警眉梢一挑,一脸“你看吧我没说错吧”的表情,民警心累地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欠揍!
好在两边都没受什么要紧伤,大花臂被岑柏言揍了个鼻青脸肿,但他自知理亏在先,民警说要去酒吧调监控,他立即反口说算了算了,大家年轻人闹着玩,别上纲上线,最后带着一众小弟灰溜溜跑了。
岑柏言他们系辅导员穿着拖鞋,骂骂咧咧地来派出所领人。
陈威直起背,伸了个懒腰:“总算站起来了,我又是那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岑柏言也抻了抻胳膊,他人高腿长,蹲了小一个钟头,这会儿浑身难受,还没舒展开呢,衣角忽然被人一扯。
宣兆仰起脸,看着岑柏言说:“劳驾,能再路见不平一下吗?”
岑柏言双手抱臂:“你当我是见义勇为专业户呢?”
宣兆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左膝:“腿麻了,站不起来。”
“你不挺能耐的吗?刚才还管天管地管着不让人喝酒,”岑柏言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这会儿怎么站都站不起来了?”
宣兆愣了两秒,紧接着弯着眼睛笑了起来:“还记仇呢?”
他这么笑的时候嘴唇边的淡色疤痕显现出来,半个小拇指甲盖大小,和个梨涡似的。
“麻烦。”岑柏言立即挪开眼神,朝宣兆伸出一只手,“赶紧的。”
宣兆从善如流地搭住那只手掌,手臂用力站了起来,左脚掌猛的一落地,紧接着又踉跄了一下,岑柏言下意识地扶住他。
“柏言!”罗潇潇眼泛泪花,小跑到岑柏言身边,“吓死我了,我第一次进派出所……”
宣兆适时和岑柏言拉开距离,倚着墙站住了,俯身揉了揉酸麻的左膝,抬眼说:“谢谢。”
罗潇潇半个身子贴着岑柏言胳膊:“柏言,导员说要打电话通知家长,怎么办啊?”
岑柏言不耐烦地一摆手:“爱通知谁通知谁,最好开个家长会,再让我上台当众检讨八千字。”
倚着墙的宣兆轻轻一笑。
岑柏言也意识到了自己这句话有多孩子气,捂着嘴干咳一声:“你笑什么?”
“没什么。”宣兆眉眼弯弯,对岑柏言歪了歪头。
海港大学离派出所不是很近,辅导员带他们打车回学校,他们等车的时候,宣兆就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
“哎,”陈威是个没心眼的,自觉经过了今天这么一遭,他们和这瘸子也算有交情了,于是问,“你怎么回啊?”
宣兆垂着头,风拨弄起他乌黑的头发和宽大的衬衣,显得更加单薄。
“那瘸子,问你呢!”陈威喊了一声。
宣兆这才缓缓抬起头,有些迷茫地问:“我吗?”
岑柏言叼着根没点的烟——先前才掏出打火机就被导员没收了——从眼角分出些余光观察宣兆。
“废话,”陈威说,“你打着车了吗?”
“我等公交。”宣兆说。
最近的公交站距离这儿还有一公里多,罗潇潇操心地说:“那你别陪我们等了,赶紧去吧,别赶不上末班车了。”
宣兆平淡道:“腿不太舒服,站着缓缓。”
这话倒是真的,刚才在酒吧里被花臂男推了一下,又在派出所憋屈地坐了老半天,宣兆的病腿还真吃不消,风一吹刺骨的疼。
陈威闻言露出同情的神色,从兜里摸出钱包:“你是不是不舍得打车啊,要不我给你——”
“少管闲事。”岑柏言往他后脑拍了一巴掌。
陈威被拍得一个趔趄,不服气地说:“这闲事不是你先开始管的吗?”
岑柏言修长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烟,隔空对陈威轻轻一点:“这就是我的事了,我的闲事你也少管。”
就在这时,宣兆接了个电话,他缓步走到靠边的位置,背对着岑柏言:“喂?”
他站的位置离大部队拉开了距离,但离岑柏言不远,说话声音很轻,恰好能让岑柏言听到。
“妈,你先睡,嗯,我在学校里,马上回寝室了。”宣兆语气柔和。
岑柏言叼着烟闻味儿,心想原来他也是个学生。
“我有吃饱,上称还重了两斤,下次你见到我恐怕胖得要不敢认了。”宣兆笑着说,“没有,我晚上没有出去打工,在图书馆复习……不累,放心吧。”
岑柏言面色一僵,目光微微闪动。
宣兆让他想起他很小的时候,他亲爸是个酗酒如命的赌徒,喝多了就回来打他妈妈,他妈每次都被打得头破血流,边哭边用这样的语气哄他,说柏言乖,妈妈没事,柏言放心。
那时候他们穷得吃完上顿没下顿,他妈给岑柏言剥虾,自己吃虾壳,还说妈妈已经吃饱了,柏言看妈妈最近是不是又长胖了。
“柏言!柏言!”
陈威他们在那边喊,岑柏言这才回神:“嗯?”
“愣着干嘛,车到了,走啊!”陈威冲他招手。
叫的三辆快车陆续到了,岑柏言看了眼宣兆背影,把烟扔在路边的垃圾桶里,弯腰上了出租。
等他们的车开走了,宣兆缓缓直起身,手机屏幕俨然是屏保图案——他根本没有在通电话。
大花臂那伙人从巷子里钻出来,刚才的嚣张气焰一扫而空,搓了搓手掌,恭恭敬敬地问道:“东家,这事儿办成了吧?”
“很好,”宣兆嘴角一勾,眼神却是冷的,“和龚叔说声,你在这儿欠的酒钱都勾了。”
“哎!谢谢东家!”大花臂喜出望外,他这两个月在惊雷欠下了至少小一万,“下回要还有这差事,您接着吩咐,别真给我按里头吃牢饭就成……”
宣兆不耐烦地一抬手,那些人立即跑了。
龚叔发消息来问需不需要开车接他,宣兆看着岑柏言他们离开的方向,抬脚往公交站台走,回道:“十分钟后等我消息。”
果不其然,宣兆走出去没有几百米,身后传来了自行车铃的声音。
他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岑柏言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辆自行车,一个刹车后停在宣兆身边,单脚撑着地,一脸不耐烦地说:“末班车早过了,你就打算这么一瘸一拐地走回去?”
宣兆说:“锻炼身体。”
“就你这身体可别再锻炼了,细胳膊细腿的,再练真就该断了。”岑柏言锋利的眉毛一挑,“你哪个学校的,上车。”
“这也算见义勇为吗?”宣兆笑得很沉静。
“三次,”岑柏言胳膊肘撑着车头,半眯着眼笑了笑,“我今天帮了你三次。”
酒吧里替你教训花臂男一次,派出所里扶你起身一次,现在来载你回学校一次。
宣兆却轻轻摇了摇头:“四次。”
“我这么牛呢?”岑柏言说,“我自己都不知道。”
“刚才,你那位同学要替我打车。”宣兆抿了抿嘴唇,“谢谢你。”
岑柏言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陈威同情心泛滥要给他钱让他打车的事情。
“行了,别磨叽,赶紧的。”岑柏言按了按车铃,“爬得上来吗?”
宣兆坐上了车后座:“师傅,中医药大学,谢谢。”
岑柏言轻笑:“你把我当滴滴司机呢?”
宣兆安静地坐着,手指微动,给龚叔回了一条消息——
“不用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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