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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故事从十五年前开始。
那时学成归国的刘明愚,为了能准时参加恩师兼伯乐——即将供职的高校校长的七十岁寿宴,带着刚下飞机、疲于奔命只想好好休息的妻子和女儿,开车经过了那条他噩梦开始的隧道。隧道中,他偶遇了刚猎杀结束的猎手,并阴差阳错成为了他随机选中的猎物,妻子女儿因此殒命,他也永远失去了站起来的可能。幸运的是,路过的货车司机恰巧赶到,而他也无意中抓住了猎手最为在意的一本古旧书,由此捡回一条小命。
无能的警察、销声匿迹的猎手、对妻女的追忆和歉疚、永无休止的午夜噩梦……这一切,让刘明愚开始复仇之路,并用长达十五年的时间,编织一个让猎手无法拒绝得陷阱——记忆书店。看似笨拙寡言的木匠金盛坤;渴望不劳而获、一鸣惊人的视频博主赵世俊;游走于暗网的变态金黎明;有着谜一般关系的父子吴亨植……各色人等,各怀鬼胎,纷纷现身记忆书店……
在一个雨夜,早已按捺不住的猎手,终于发起了攻击。到店客人细微的言行举止,成为刘明愚唯一可以凭借的证据。越接近真相,越是迷雾重重。他们究竟谁能得偿所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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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作者:郑明燮1973年,出生于韩国首尔。其作品涵盖历史、推理等多个领域。2013年,《记忆,直指》获首届「直指小说文学奖*优秀作品奖」。2016 年,《朝鲜律师王室诉讼事件》在第21届釜山国际电影节上获得新生代创作人「NEW Creator奖」。2019 年,《孙铎小姐》被选为江原道原州市“一城一读”计划。2020年,获得「韩国推理文学奖大奖」。其他著作:《训民正音解例本》《日常监视区》《鬼校》《矮子小麦地球勘察队》《再生》等。译者:宋筱茜1984年,出生于北京。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朝鲜语专业。北京大学亚非语言文学硕士、香港中文大学视觉文化研究硕士、梨花女子大学韩国学博士。韩国文学翻译院中文正规研修班成员。主要研究方向为韩国电影史、大众文化及韩中翻译。在人民画报社,韩文版《中国》杂志,担任专栏撰稿人。译作有《元宇宙指南:虚拟世界新机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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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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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记忆之始2 十五年前3 记忆书店4 过去5 反击6 调查7 嫌疑人们8 游乐场9 结束与开始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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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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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某天,一时兴起,想数一数我到底写过多少篇作品。 算上收录在多人短篇合集里的,一共大约有一百三十多 篇。我不仅出过实体书,还写过网文,参与过网络漫画创 作,现在还在写电影和电视剧的剧本。尽管写过的文章多到自己也记不清楚,但我还是觉得自己是个推理小说家。对我而言,推理小说是我文学的故乡。我是读着推理小说长大的。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开始写作,当时我毫不犹豫地就下了决心——我要写推理小说。事实上,我的第一本小说是一部纪实作品,一本历史推理小说。《记忆书店》是为了找寻自我而创作的作品,我为此准备了很长时间。人们往往认为书籍和杀人之间存在很大一段距离。当我听说外国有个连环杀手爱好收集古旧书的时候,我立刻就想,为什么不试着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呢?而卢明愚教授的“尼恩书店”给了我将故事具象化的灵感。当然,尼恩书店的地下室并不是小说中描述的那样,您大可以放心地去逛逛。“杀人”这件事(给被害人的亲人朋友)带来的最大的痛苦,是毫无准备的离别。没能好好保护他 / 她,这种负罪感会成为记忆沉重的负累。记忆书店的店主刘明愚就是想用他自己的方式卸去沉重的记忆。我们身边也有因为各种理由而受到伤害、遭受苦难的人,我希望这本《记忆书店》能分担一些他们的痛苦。 —郑明燮
1 记忆之始他称自己“猎手”。只有彻底地把自己当成一个客体,狩猎的成功率才会更高,之前两次狩猎的失败或可归咎于此。路灯照在车子的前挡风玻璃上,他出神地望着那灯光。雨下了有一会儿了,透过雨幕,灯光如此微弱,却令他心安。察觉到有人过来,他忙看向后视镜。低矮的坡道上打过来一道手电的光。片刻后,三个女人叽叽喳喳走了过去。走在左右两侧的两个人身穿蓝色马甲,上面写着“女性护送·放心到家”,其中一个人打着手电。被夹在中间的女人穿了件白衬衫,戴着帽子——目标出现,正在通过。手电的光刚一走远,他就立刻开门下车。他戴上手套,压低帽子,缓步跟了上去。山间坡道的一侧是山崖,另一侧的护坡筑得高高的。这是公园后山一条人迹罕至的近道,既没有监控摄像头,也没有装着行车记录仪的汽车。即使如此,以防万一,他还是又往下压了压帽子。翻过这段矮坡,就能看见公园的后门和附近的那片住宅楼。如果从地铁口出来,再从大路走上去,要花不少时间。横穿公园能少走几步路,但这里是小混混的聚集地,夜里女性独自一人是不敢从这儿过的。于是,在公交站下车,然后再走这段坡道,成了她的最佳路线。不过,这条路狭窄幽暗,没有几盏路灯,所以她经常会使用女性护送服务。恰恰是这一点,让她成了猎手的目标。她需要护送服务,就意味着没人会来接她。她独居。他翻过矮坡,远远地看见了手电的那一点微光,随即躲进了路旁的小巷里。要是以前,为了捕获猎物,他得提前踩好几次点,才能熟悉巷弄间的地形。现在只要在门户网站上看看街景地图,心里就大概有数了。巷中的住宅看起来都差不多,走过几栋楼,他横穿到巷子的另一侧。路边堆放着厨余垃圾,一只流浪猫在附近转悠,听见他的脚步声慌忙躲进了暗影里。他站在拐角处等了一会儿,手电的光和三个女人的剪影出现在他的眼前。终于,他亲眼确认了目标。他歪着头,低声自语。“猎手请注意,狩猎时间到。”*“好了,请您把眼睛闭上。”刘明愚按照化妆师的要求闭上了双眼,感觉有类似铅笔的东西轻轻划过眉毛。额前的头发被发夹给夹了上去,化妆师在他额头上扑了些大概是散粉的玩意儿。他不喜欢修剪下颌的胡须,甚至连乳液都不想涂。对他而言,让别人的手触碰自己的脸并不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但为了出镜,没别的办法。正自神游天外,就听见化妆师说“好了”。他睁开眼,镜中映出一张浓妆的面孔。这是张容长脸,皮肤洁净,粗眉和略高的颧骨令人过目难忘。微微翘起的唇角原有一道疤痕,但在化妆师的巧手下被遮盖得不见影踪。眉毛画得很浓,高耸的颧骨被遮掩在妆容之下,这样才不会在脸上形成阴影。他长舒一口气,眼含笑意地对正在帮他做发型的化妆师说:“真是妙手回春,把丑八怪变成帅哥了。”“您太谦虚了。您本来就很帅呀。”化妆师回答,笑得十分开心。刘明愚没再接话,只回了一个笑容。另一个化妆师一直在旁边看着,这时插话道:“刘教授,您看起来可真年轻。说您五十多,我看也就三十多。”“我是人老心不老嘛。”谈笑之间,烫着一头卷发的现场导演轻轻推开了化妆室的门,探进头来提醒他:“离节目开始还有三十分钟,您化好妆就请过来吧。”听见这话,化妆师们都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喷好发胶,刘明愚正了正自己的蓝色领带,摇着轮椅向后退了几步。化妆室本就不大,身后还有一张沙发,空间很是狭窄,但他还是熟练地操纵着轮椅调转了方向。沙发上坐着一位也要出镜的女士,满眼惊讶地看着他。刘明愚轻轻一笑:“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最佳轮椅驾驶员哦。”现场导演帮他拉着门,刘明愚把轮椅摇出化妆室进了楼道。他的轮椅是定制的,自重很轻,走起来速度和跟在身后的现场导演一样快。今天要录的节目是《这就是读书!电视读书会》,两人进了贴着节目名称的17号摄影棚。影棚的门像银行金库大门一般沉重,门后是一条长长的通道,宛如隧道。不知是不是头顶的日光灯出了毛病,通道里极为昏暗。看着眼前的情景,旧事袭上心头,刘明愚心中一惊。跟在后面的现场导演没料到他会突然停下,一脚踢在了轮椅的轮子上,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说对不起。听见道歉声,刘明愚如梦方醒,他向满脸担忧的现场导演说了句不好意思,摇着轮椅进入了笼罩在黑暗中的影棚通道,暗自咬紧了牙关。摄影棚里如此晦暗,又如此明亮。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的舞台部分,照明极度饱和,看不到一丝暗影。与之相反,摄像机所处的地方却是一片幽暗。工作人员众多,都在一言不发地做着自己的事。或许因为今天是现场直播,空气中的紧张气氛更加浓烈。不过,刘明愚倒并不怎么紧张,他摇着轮椅,经由影棚角落里临时搭建的通道上了舞台。临时通道地面上的电线或以胶带固定,或以塑料布遮盖,一路上轮椅不时被绊住,或者干脆摇也摇不动。舞台上有一张半圆形的桌子,桌子后面摆着一排椅子,每张椅子上都贴着参与讨论的嘉宾名牌。刘明愚一下子就找到了自己的座位——给轮椅留出的那个空位就是。节目的男女主持人原本都是新闻主播,已经在台上候场了,见他来了赶忙问好。刘明愚用眼神回了一个问候,对拿给他麦克风的现场导演说:“您能再帮我拿一个坐垫吗?轮椅有点儿矮。”现场导演把麦克风放在桌上,往摄像机那边去了。看着他的背影,刘明愚把麦别在衬衫领子上,再把线捋顺,塞进裤子后兜里。就这一会儿工夫,现场导演已经拿了坐垫回来。垫上这个坐着,他的视线就能和其他嘉宾齐平了。几台摄像机之间有一块很大的屏幕,现场导演已转去大屏幕那边,现在正戴着耳机接收导播室里制作人的指令。他比划着手势,又左右调整了一下嘉宾的位置。趁着调整的空档,刘明愚翻了翻桌子上放着的流程稿。对面屏幕下面有个提词器,但刘明愚还是更喜欢阅读纸质本熟悉流程。两个主持人也一边聊天一边看稿子。其余的几位嘉宾不是看起来十分紧张,就是在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这时又有工作人员过来测试麦克风,结束后打了个“OK”的手势。摄像机都调试好之后,现场导演神情紧张地举起了一只手。“准备——”听到指令,男女主持人调整好姿势,望向面前的镜头。现场导演喊道:“开始!”男女主持人同时颔首鞠躬,先后向观众问好。女主持人转向刘明愚,看着他说:“接下来为您介绍今天参与节目的嘉宾。首先是市民大学教授、文学博士,同时也是著名的古旧书收藏家,刘明愚教授。最近,刘教授经常通过电视节目和网络视频,与大家分享有趣的图书故事。”被介绍的刘明愚也点头致意:“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刘明愚。”两个主持人介绍其他嘉宾的时候,刘明愚在心里默默梳理今天要讲的内容。节目撰稿人提前写好的稿子就放在桌上,但他没看。他平时会看看稿子,但并不会特意去背,也不会让这些内容充斥自己的头脑。节目的主撰稿人和制作人都很惊讶,说从来没见过在镜头前如此泰然自若的嘉宾。不过,今天他的头脑有点乱。并不是紧张,他只是很想知道,他准备了许久的一切,会不会按照他计划的那样发展下去。曾经努力想要忘却的那个人的面孔和名字,又浮现在脑海中。“琉璃……”*目标的行动路线与猎手预计的相同。那两个穿着护送服务马甲的女人在巷子中段就折返了。估计是到了家附近,她就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可能是不好意思,也可能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具体住址。就算她们把她护送到家门口,他也已经想好了把她们三个一起处理掉的方法。不过,现在的情况是他只需要完全专心地狩猎这一个目标。猎手难掩兴奋,剩下的问题只是何时开始捕猎。巷子里没有监控摄像头,停车场在半地下,就算车上有行车记录仪,应该也拍不到他的脸。有备无患,他还是戴上了口罩,充满自信地接近他的猎物。女人已经到了楼前,正往自己住的楼门方向走去。猎手远远观察着她,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女人正要输入密码开楼门,却在包里翻找起手机来。少顷,就听到女人的声音问“您哪位”,他压低了声音说:“请问是李睿知女士吗?”“是我,您是哪位?”“警察。您现在在家吗?”“不在,正要进家门。”“不要开门,请在原地等待。”“为什么?”“我们接到报警,说有人闯入了您的家中。”电话中,对方呼吸一窒。“真的?”“是的。您的住址是泰成公馆127号,对吧?”“对……您说有人闯入了我家?”“我们这边也是刚刚接到报警。警车鸣笛可能打草惊蛇,我们正步行往您那边去。”“这……您大概到哪儿了?”“在巷子里,请您稍等片刻。”怕对方有所察觉,他说完就挂断了手机,向泰成公馆方向走去。所幸目标并没有进去,正站在楼门前等待。听说有人闯入家中,她就不敢进去了,这与猎手的预测分毫不差。听到脚步声,女人转过了头。在她的眼中,看到的大概是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向她走来。在网上买可能会被人抓到线索,这身警服和警察装备可是他特意跑到东庙那边买来的。猎物头上严严实实地戴着一顶白色棒球帽,看到他走过来,脸上立刻露出放下心来的表情。“请问您是李睿知女士吗?”听了猎手的问话,女人连忙点头。入口处有监控,猎手朝着摄像头照不到的方向走去,女人也跟着他走了过来。“您这么快就来了?”“我正在巡逻,接到通知就赶过来了。”“太谢谢您了。您一个人来的?”“警车就停在巷子口,其他同事都在车里等着。您先和我一起过去吧。”猎手伸出左手,指了指巷口。趁女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他用右手掏出了放在后裤兜里的电棍。“好。”女人的回答很简短,脚步却有些迟疑。她沉默地看着猎手的眼睛,似乎觉察到了猎手藏在帽子下、阴影中那利刃般的目光。她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向后退了一步。但猎手已经准备完毕,露出他那名为电棍的獠牙。随着电流滋滋作响,女人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已应声倒地。*嘉宾们讨论得兴致正浓,每当镜头照到他的时候,刘明愚都会露出淡淡的微笑。终于,轮到刘明愚发言了,男主持人转向了他。“刘教授,今天您要给大家介绍哪本旧书呢?”刘明愚再次展露笑容,望着对面的大屏幕,现场导演已经把镜头切到了他事先提供的资料内容上。“今天要介绍的就是现在大家看到的这本书。”“看上去就有些年份了,这是本什么书呢?”镜头切回那本十分古旧的书上,泛黄的封面一侧竖排写着几个汉字。“这是我最珍贵的一本藏书。”听了这话,女主持人问道:“说起古旧书收藏,刘教授可是我国首屈一指的专家。您眼中最珍贵的藏书,那可实在太吊人胃口了。到底是一本怎么样的书呢?”“这些汉字有些模糊,可能大家看不太清楚。上面写的是‘谚简牍’,下面是‘辛酉年誊书’。”“我还以为是‘谚简录’呢,原来是‘谚简牍’。辛酉年又是哪一年?”“1921年。所谓‘誊书’,是指原本的誊本。”“如此说来,这是一本手抄本了。”“没错。”他回答得很简短,随即把带来的《谚简牍》展示给镜头,书册被放大在屏幕上。“《谚简牍》成书于朝鲜后期,内容是讲如何用谚文来写信。当时用谚文写作的群体主要是士大夫家庭中的女性和平民,这本书也是以他们为目标读者的。我们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谚简牍》在19世纪后半叶就已经刊行了。不过在那之前,很可能已经有好几个版本流通在市面上。”等刘明愚介绍完,男主持人又问:“那就是类似于咱们现在的写作指导书吧。作为旧书,它的市场行情如何?”“根据时代和版本不同,价格会有一些差异,最贵应该不会超过100万韩元吧。”听到这个报价,两位主持人和其他嘉宾都有些忍不住笑意。刘明愚翻开了书的第一页,问女主持人:“看到这里写的汉字了吧,您知道写的是什么吗?”尽管稿子里已经给出了正确答案,女主持人还是露出一副茫然的神情。“是什么呀?”“九九乘法表。这里按顺序写着汉字‘二’和‘二’,下面写的是‘四’,看到了吧?”“哇,真的欸!用汉字写的九九乘法表,好神奇哦!”“手抄本上添加了原文没有的内容,身价会更低,这本也就值个50万吧。”男主持人和嘉宾们一直在听他们对话,这时都笑了起来。让他来介绍旧书,没想到他竟带来一本便宜货,这笑声里怕是掺杂了几分讥嘲。刘明愚却从容地继续说了下去:“我之所以买下它,是因为围绕着这本书发生的故事。它原本的主人是一位名叫‘赵阿难’的老奶奶。老人一辈子都生活在忠清北道的沃川,从没离开过家乡,现在已经过世了。她出生在一个一贫如洗的家庭里,上不起学,只能去夜校学习。可她父亲见到女儿和陌生男人一起读书,大发雷霆,她连夜校也不能去了。”“唉,好难啊,想读书却读不成。”女主持人一脸惋惜。刘明愚回答道:“那个年代就是这样。夜校开在一间传统韩屋的厢房里,阿难奶奶就自己一个人在屋外,侧着耳朵去听屋里老师说话的声音。”嘉宾们听了不约而同地叹息了一声。“夜校老师也觉得阿难奶奶很可惜,就把这本《谚简牍》当成礼物送给了她。于是阿难奶奶站在夜校教室门外,一边听着里面传出来的讲课声,一边一页一页地翻着这本书。”刘明愚顿了一顿,缓缓为手中的《谚简牍》翻页。“我们来看上边这一角,是不是颜色略微有些不同?这可能是用大拇指沾唾沫翻书导致的。这是翻了多少遍,才把书都翻到变色了。遥想当年,天寒地冻,她要呵气暖着手来翻书。夏日炎炎,她热得汗如雨下,又翻过了一页。只因为在那个时代,女性是被禁止读书识字的。”此时嘉宾和主持人都不再说话,聚精会神地听他讲故事。刘明愚放下手中的《谚简牍》,凝望着镜头。他沉吟片刻,看上去似乎在压抑自己的感情:“生而为女,就无权读书,我甚至想象不出那个时代是什么样子。仅仅因为生在那样一个时代,阿难奶奶虽求知若渴,却没办法安心读书。可她并未放弃,依旧认真学习,所以我才认为它是我藏书中最珍贵的一本。因为这本书里有那个沉重黑暗的时代,也有人们为了战胜那漫漫长夜,无论如何都要读书的执着信念。”“唉,真是个令人难过的故事啊。”女主持人感慨着,其他几位嘉宾也附和了一两句。等他们都说完了,男主持人说道:“所以,比起古旧书本身能用金钱来衡量的价值,刘教授您更看重这本书承载的故事?”“因为故事更能打动我。我还想向大家介绍另一本书。”“那又是本什么样的书呢?我们拭目以待。”男主持人说着过场的串词,刘明愚借着这个空档望向现场导演。只见他打了个手势,一台摄像机转向了摄影棚一角。那里摆了两张拼在一起的桌子,刘明愚带来的书全都被铺开展示在桌上。主持人和嘉宾们通过大屏幕看到了这些书,满脸都是惊叹。女主持人对刘明愚说:“这些书的封面放在一起好像马赛克装饰画啊。”“正是如此。这是1925年由光文堂出版的谚文小说《洪娘子传》,一共有十二册。按照第一册到第四册、第五册到第八册、第九册到第十二册的顺序摆放好,拼出来的就是洪娘子的脸。”“封面设计都能有这样的巧思,咱们的老前辈可真是太厉害了。”“他们应该是想着怎么能卖出去下一本,才设计成这样的。即使续篇没什么看头,为了完成拼图,恐怕也会有人买——比如我。”刘明愚巧妙地开了个小玩笑,大家都被逗乐了。镜头在桌上摆放着的《洪娘子传》和笑着的嘉宾之间来回切换。待大家都止住了笑,刘明愚接着说:“20世纪20年代是这么一个时代:三一运动遭到日本的武力镇压,死伤无数,运动随之落幕,成了一段沉痛的记忆。许多仁人志士为了继续独立运动而流亡到中国东北和上海,留下来的人只能噤若寒蝉忍辱偷生。日本假借‘文化治理’之名,非但不给人们喘息的机会,反而用更精巧的方式来压迫人民。《洪娘子传》正是在这个压抑到窒息的至暗时刻,为人们的生活带来了一丝慰藉。”“什么样的内容成了人们的慰藉?”男主持人问道。刘明愚凝望着镜头说道:“这本书讲的是善良又坚韧的洪娘子如何寻找因丙子胡乱而失散的父母。在忠仆‘水石头’和身份成谜的剑客‘黑水’的帮助下,她最终找到了被掳至中国的双亲,是一个冒险故事。而那个神秘的剑客‘黑水’与洪娘子,其实小时候就由双方父母定了亲。但仁祖反正之后,黑水家道中落,两家从此断了来往,他便隐瞒身份前来帮助自己的未婚妻。”“这个‘黑水’长得帅吗?” 戴着红色棒球帽的年轻男嘉宾一直漫不经心地坐在那儿,这时忽然插嘴问了一句。听到这个问题,摄影棚里顿时笑成一片。刘明愚等笑声安静下来才点头道:“小说里正好有对他外貌的描写,说他面如冠玉、臻首蛾眉,寻遍朝鲜八道江山都找不出一个如此美貌的男子。洪娘子被抓住快要被杀时,黑水还使了一回美男计。”“美男计?”男主持人插口问道,看起来十分感兴趣。刘明愚立刻回答:“努尔哈赤的孙女爱新公主爱上了黑水,他就利用公主的感情,救出了洪娘子和她的父母,几人一起逃回了朝鲜。爱新公主派来武士扎卡力,两人决战之时,黑水虽然身受重伤,还是以洪娘子送他的发簪为飞镖击败了对方,最终度过了难关。”“跟小说似的!嗨,这不就是小说嘛。”红帽子男嘉宾又插了一句嘴,一脸的不以为然。在众人的笑声里,刘明愚接着说:“我们可以把这个故事里的水石头和黑水看成那些独立运动家,把被抓走的父母看成朝鲜人被夺走的祖国。”“原来要这么解释。”“估计是为了逃过日本的审查,尽量不被抓到把柄,才想出这么个办法。不过,日本人还是察觉到了,下令销毁此书,相当一部分的书都被查没了。”“这套竟然保存了下来。”“这套书的主人来自洪川,曾经参加过三一运动,还曾经下过狱。严刑拷打损伤了他的身体,导致他常常卧床不起。每当此时,读一读这书,就能消解几分他的愤懑无聊,《洪娘子传》的结局也会让他开怀一笑。”“结局是什么?”女主持人问。刘明愚微微一笑:“洪娘子找到了父母,衣锦还乡。朝鲜国王听说了她的故事,下令杀了背叛洪娘子父母甘为清廷走狗的仆人老吴和他的儿子。”“结局真是大快人心啊。”“这个结局可能是在畅想,那些被日本驱逐后流亡中国东北的独立运动家们回国后会如何。我相信,这些书承载着这样的故事,它们的价值不能用金钱来衡量。”“说得对。听说您收藏了大量贵重的珍稀古旧书,我还以为您要介绍价值几亿的书呢。结果您带来的书都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无价之宝。看了刘教授介绍的书,各位嘉宾好像都有很多话想说。朴先生,您对此有什么看法?”姓朴的作家一直呆呆地坐在那儿神游,镜头一切到他身上,他就像被打开了开关似的,开始滔滔不绝。刘明愚趁机缓了一口气。现在节目要进入尾声了,他必须发表他的爆炸性宣言了。*女人遭到电击后失去了意识,瘫倒在地,猎手把她拖到了货车旁。他提前测试过几次,知道午夜时分,这里不会有人路过,这次他也没碰上任何人。他用尼龙扎带绑住了女人的手脚,又在上面严严实实地捆了几圈封箱胶带,然后用剩下的最后一点胶带封住了女人的嘴。想起之前几个猎物都是因为鼻子被封住而窒息,他小心地没封上她的鼻子。拿过猎物的手机,他坐上驾驶座,脱下警服,换上了一件平平无奇的马甲。他关掉猎物的手机,用锤子砸了个粉碎。路过一座桥的时候,他停了一会儿,把手机扔进了河里。刚才和猎物通话时,他用的是一部非法登记的手机,这时也关机一起扔了下去。这次狩猎不费吹灰之力,他不由哼起了小曲儿。小巷里的道路要么没有监控,要么十分昏暗,猎手兜了几圈就回了家,把货车倒进车库后熄了火。他哼着歌,打开了货车后箱门。猎物依旧没有恢复意识,瘫在那里。女人身体软垂着,他把她扛在肩上,下了几步台阶,往他的那间半地下室走去。这里原是一个储藏蜂窝煤的仓库,后来被改造成了住房。他花了很长时间,下了很大工夫,才让这里脱胎换骨,成了一个只属于他的空间。窗户用砖砌死了,门也改成了从外面锁上的。隔音特意加强过,就算猎物惨叫,也泄露不出去半点声音。开门进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他存放猎物的仓库。这里除了房间中央地板上固定着的一把椅子,别无他物。他让瘫软的猎物坐在上面,椅子上有铁链连着手铐脚镣。他铐住了她的手脚,抬起她垂着的颈子,撕去了封住她口唇的胶带。女人似乎这才有了意识,细细地呻吟起来。他缓缓转身,走到门口,打开了门侧的开关。一个开关控制的是照明,室内的灯光完全变成了红色。另一个控制的是他精心设计的装置,打开后立刻就有水流从天花板倾泻而下。女人被浇了一身冷水,恢复了神志,惨叫起来。猎手施施然关上门,来到了外间。门外就是他休息的地方。他对生活本身毫不在意,几乎没有任何日常用品。新衣服买来就穿,脏了旧了就直接扔掉。没有床,只有一张用来睡觉的床垫。他躺在床垫上歇了一会儿,兴奋感让他全身都麻酥酥的。“完美!这就叫完美!”他紧握拳头,在空中开心地挥舞着,突然猛地坐起身来——他忘了一件事。他享受了片刻愉悦的快感,想赶紧去洗个澡,但必须先做这件事。角落里的空桌子上放着一台电视机,刚一打开,他就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猎手蹲在电视机前,凝视着荧幕。观察这个人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为了能出名,他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上了电视,别人把他当傻子他还在笑。在谈话节目里被人无视,他也不以为意。他收获了颇高的人气,但也招来不少的黑。他们觉得他名义上是个教授,却一心都扑在了上电视上。甚至有人指责说,他全凭家里人出了那么惨的事故才当上教授,靠的是别人的同情,实力根本配不上。还有一种推测甚嚣尘上,说他在通过上电视来提高自己的知名度,目的是保住自己教授的饭碗。猎手生活的乐趣之一,就是关注刘明愚——他曾经从他的手里死里逃生,他活着的样子就像一个小丑,看着这一切,他能获得无上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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