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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乡村振兴”是我们的国家战略,全国很多地方都在做,但做得好的很少,真正的好书更少。屏南县借脑林正碌,在当地的大力支持下,屏南文创已经走出了一条很好的乡村振兴的新路,让村民在乡村大地上真真切切地圆了自己的中国梦。
本书的重点是“乡村振兴”,可以做政府采购和市场用书。
三农专家温铁军
联袂推荐
文学评论家吴义勤
这是一群满怀激情的造梦者
他们在闽东乡村大地上的神奇实践
使村民回流、古村复兴、城乡融合
走出了一条乡村振兴的新路子
本书针对市场的推荐及广告语:
你是否厌倦了钢筋水泥森林
你是否烦透了朝九晚五生活
你是否梦想着一处人间桃源
民间奇人林正碌用实践证明
信息时代,乡村也可以圆城里人的田园梦、创业梦!
本书针对发行团体广告语:
一本“乡村振兴”的心血之作
屏南乡村振兴经验的完美总结
适合全国各地方政府学习借鉴
温铁军吴义勤联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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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2014年,身在上海推行公益艺术教学的奇人林正碌敏锐地预见到,随着互联网的加速以及移动支付、自媒体的发展,乡村与城市一样可以发展文化创意产业。
他以教农民画油画活动为切入点,在屏南县空心村推行“人人都是艺术家”的公益艺术教学活动。通过教画、自媒体卖画,让农民增加了收入,提升了自信,更新了观念。
2017年10月,国家吹响了乡村振兴的号角,在屏南县乡村三级组织的大力支持下,他配合龙潭古村复办“完小”,修复传统民居,村两委也跟进有效治理,打造出“挂得住乡愁”的人居环境。古村优美的自然环境与城乡文化、生活方式的和谐共融,引来一批批热爱乡村的城里人到此学画、旅游和创业。随着城里人入住,村民回流,一卷中国乡村梦的蓝图在这里徐徐展开。
随着这种模式的推广,如今,那些昔日破败的古村已经成为全国各地争相来考察、学习、游览的网红村,成为一个国际性的文化创意产业发生地,同时也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寻根和弘扬地,新生活方式的展示地和输出地,走出一条具有闽东特色的乡村振兴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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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沉洲,中国作协会员
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
400多万字小说、散文、报告文学作品见诸《中国作家》《北京文学》《十月》《萌芽》《散文海外版》《红岩》等报刊。
著有散文随笔集《追花人》《武夷山——自然与人的天合之作》《有种痛苦叫迷恋》《闽味儿》等七部。
两次获福建省优秀文学作品奖,作品入选国内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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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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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 温铁军
开篇的话 001
楔子:大地上的乡村梦
上部:梦起策源地
章
一?改变县域的际会 009
二?命悬一线 017
三?今夜,人生惆怅 022
四?苍天开眼 027
五?祖母级的古村守护者 033
第二章
一?撬动固化千年的铁板 040
二?情怀加持的孩子 047
三?化解危机的那些人 052
四?千里搬伏兵 061
第三章
一?小手拉大手 067
二?斜杠农妇 074
三?村妇画画学英语 079
第四章
一?古村修复交响曲 086
二?泥腿子里藏高人 090
三?这是一种姿态 096
四?坐看云起时 101
中部:梦续桥头堡
章
一?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111
二?侏儒小伙沈明辉 118
三?脑瘫狂人杨发旺 124
四?脑溢血患者薛美兰 131
五?袖珍女孩杨夏妹 136
六?听说障碍者林苑松 141
第二章
一?涓涓细流汇成湖 146
二?学画者故事集萃 148
三?人文情怀无所不在 162
第三章
一?台前台后那些事 168
二?“名记”的乡村生活 174
三?乡村种子工程 178
四?星空大戏拉开序幕 183
下部:梦圆扬帆港
章
一?星球文明遗址 193
二?万事起头难 200
三?一人唱众人帮 208
四?后一抹斜阳 213
五?不能流汗再流泪 219
第二章
一?农民甘苦挂心间 226
二?“吃螃蟹”的山里人 233
三?乡村小子憧憬明天 239
四?“伞兵”自有高地 246
五?泥腿子公仆 253
第三章
一?安详而忙碌的港湾 266
二?随喜书店——曾伟 270
三?静轩文化艺术空间——胡文亮
?? 277
四?悠然之家——何素珍 281
五?燕窝空间——张小燕 284
六?以画谈心工作室——黄璟 288
七?豹舍书馆——报大人 292
八?龙潭驿——谢朋举 296
九?小梅桩——梅宏 300
第四章
一?山沟沟赶“时髦” 305
二?为使命感而活的“傻子” 309
三?海派导演变身“山药蛋” 316
四?有47棵树的美术馆 323
五?乡村诞生微观新经济 329
尾声:乡村造梦没有休止符 338
后记 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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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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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温铁军
北京大学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研究院乡村振兴中心主任
中国人民大学可持续发展高等研究院执行院长
屏南乡村振兴研究院院长
我次来宁德做农村调研是在二十八年前的1993年,宁德地区通过福建省政府向国务院申报“农村改革试验区”,而我当时是“农村改革试验区办公室”分管立项工作的调研处处长。那次,我到过包括屏南在内的宁德地区的每一个县,领略了这里美丽的绿水青山和丰富的人文资源。后来多次来过宁德,特别是2013年我作为福建省百人计划引进人才到福建农林大学工作以后。
我和屏南的不解之缘起于2020年8月福建农林大学与宁德市农业农村局签的横向课题,我带队来屏南调研,到2020年11月成立屏南乡村振兴研究院,大家要我担任院长。那以后就多次来屏南,主要是去研究院所在的四坪村。每次来都是为了向以周芬芳(原屏南县政协主席)为代表的基层干部、新老村民等“乡村造梦者”学习。
现在我们在乡村振兴战略贯彻中面临以下共同的问题——怎么理解产业兴旺与审美、文创、展览的相关性?乡村历史文化的挖掘和乡土教育的重建有没有经济效益?怎么才能让这些为文创付出巨大努力的各级干部们在上级面前能够说得出让他们觉得被主流认可的、算是比较积极的话语?怎样才能形成我们跟主流的一个对话?否则如果光说一些“精神崇高”的话,对上级而言在主流评价体系中没加分,那当然也就没有获取资源的能力。当前,更重要的还是要让我们服务的乡土社会有复兴、发展的空间。
万物求诸“野”
我可以用党的十九大修改的党章中关于主要矛盾的归纳来支撑我对乡村振兴战略的政策解释。但,现在我要写的是这部书写屏南文创振兴乡村的长篇报告文学《乡村造梦记》的序言,那就不妨借鉴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来看屏南经验。
人们都应该扪心自问,什么是层次的需求?答案是审美。为了达到审美的需求,人们可以付出巨大代价,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而要达到审美这个层次的需求,人类就得超越一般意义的物质享受而去追求精神升华。而在当代的人类追求精神升华的多种方式中,回归自然、在与大自然直接结合过程中形成生态审美,则是审美所对应的精神世界中分享性的领域……
不妨再看屏南的审美实践。那里的艺术家们在屏南实践中要告诉我们什么呢?其实是人们可以不用工业化时代结构主义的美学方法,而是用后现代抽象派的超现实主义的美学方法来表达,意思是任何人都可以表达。因为后现代激进的音乐和美术流派是野兽派,这也是艺术领域现代性批判中为激进的表达,这是一种可以超越一般的绘画,强调从技法的写实主义阶段进入到后现代阶段,于是有了对林正碌在屏南开展“人人都是美术家”“人人都是歌唱家”的新解读。
林正碌先生说,当年音乐老师说他五音不全,很多普通人应该有的音乐享受就是被儿时的这种定性毁弃了……但对林正碌这样的“奇人”来说,这完全无碍于他现在自己作的曲,自己写的词,再唱出自己的歌!诚然,尽管如果用工业化时代非常严格的音律要求,他也许仍然有五音不全的问题,但这在他这种后现代艺术家那里都不重要了。因为在后现代的阶段,像一间工厂那样按照音律来完整地精准地表达音律给定的格式化的歌曲已经不重要了,尤其是如摇滚这样的音乐出来的时候,这就与画家们一种野兽派的表达相似,它并不要求你必须精准达到那个音高,后现代音乐也早就不是规范乐谱的主线想要表达的半音都必须清晰的工业文明阶段的音乐。
这些超过现代制式教育、超过学院派规范的东西,其实是人的一种本性的激发,所表达出来的万物返野,“野”就是今天的大自然,就是今天的生态化。中国正在向生态文明新时代迈进,我们可以完全不再按照工业化时代必须标准的、非得结构化不可的制式教育和技术规范来做艺术领域的创造,因为结构主义体现的是工业化时代的需求,而万法求诸野体现的是生态化。可见,在生态化新时代,其实是人完全放弃了那些拘束,而追求所谓求诸于野的这种审美的时候,对于所有的这些被称为新村民的外来人,都有一种推进自主创业的影响,这恰是产业兴旺为需要的!
在龙潭村的变化中,对地方政府看重的产业兴旺的这种影响其实是潜在的,也是潜移默化地、每日每时地发生着的。
乡村是实现生态化广阔的地域,因为互联网时代到来,生态资源丰富的乡村和工业化的城市几乎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原来只能在城市里发展的文创产业,现在移到乡村也一样能够实现,使得万物求诸野有了实际可推行的路径。屏南的文创振兴乡村抓住了这个时代机遇。
当你进入到龙潭沿溪居住的这些人中间的时候,就像新村民曾伟所说:其他各地搬来村里居住的新村民们经常在他这儿举办社交活动,交往的频率远高于城市。由此,他就感觉到那种逃脱了城市钢筋水泥森林,从而回归于“野”的感觉。新村民们回归大自然才有的“万物求诸于野”的那个感受,当然是需要增加相互之间交流的。
而如果是在被资本用钢筋水泥把人都格式化了的地方——城市环境之中的人,那种表达作为人的需求是不一样的。
当然,在那种资本高于一切的城市社会环境下,人们也需要找到一个地方去交流、去发泄。所以早期进入资本主义文明的这些发达国家,当没有地方容纳人际交往的时候,就只能去酒吧。由此,西方很多文艺作品表现的就是酒吧交流。里边当然就有各种各样能让你感受到的“有人的感觉”“有人的表达”。但是在中国好像大部分城市人群还不是去酒吧,于是乎大妈大爷们就跳广场舞,去茶馆摆龙门阵、打麻将,以及各种各样其他的那种需要聚会的“人的追求”。
作为人,就要交往,这是一种本性的追求,但在城市里边其实仍然是很受压抑的,因为白天晚上都是看不见天的,即使仰起头,看的也都是那些几十层上百层的高楼大厦,这些巨大建筑群代表了一种驾驭一切的资本的力量,压制着所有人的基本需求。
我在这里只是说,当人们的这些为人的需求表达都在山野之中得到释放的时候,所释放出来的被社会所需求的感觉,其实是有着无穷创造力的!
文创赋值促进城乡融合
大多数人知道“精神变物质”,却只有很少人知道怎么变。这些知道怎么变的少数人,就是这部长篇报告文学所描写刻画的人才。
具体看,我们如何把这些精神、文化与社会演变而成的物质增量,即原来只按基本的物质生产成本来算账的那些产品,变成一个人们可以自由表达精神文化内涵的文创产品,本身会带来巨大的经济增加值。如果从龙潭村、四坪村的发展经验看,我认为文创赋值产品甚至不止10倍的增加值,它对乡村振兴的开发潜力是巨大的。
我们应该学习这种创业方法,现在城市因疫情或因全球化挑战、因美国强制去中国化,而有一大批返乡者,有的是在外边创业、打工失败了回来的,很多是小老板们,兜里揣着几万块钱,如果无业可就,很可能是社会动乱的基础因素。乡村现代化治理怎么治理?这就是挑战。
人们看到的那些返乡创业者,有一部分是在城里打工失败,或者在城里经营失败的,没法在城里继续待下去了,城市每一天的开支都是巨大的,而回村里的开支低,过得下去。
乡村开支低在什么地方?比如一栋老房子的修复成本大约每平方米800—1000元,超过这个数成本就失控。熙岭乡用“工料法”,基本上维持一座老房子的物业修复成本平均每平方米800—1000元,意味着这些在城市失败的经营者回村能够以极低的成本进入,开业经营。先不论工料法的收益如何,总之它能使得乡村古宅的修复成本降低,也就是经营者们进入门槛低了,或者促进了新业态发生。比如原来在城里开饭馆、在城里办文创经营,失败了,于是带了点活钱回来,他们用什么样的方式进入乡村正在活跃起来的新业态?怎样形成可持续的条件?首先,就是门槛得低,进来了才相对有收益。如果进入门槛高了,比如乡村建筑的一切项目都按照第三方设计、评估,有资质的建筑公司来施工,那就极大地提高了休闲旅游和民宿的进入成本,也无法吸纳这些返乡的“城市失败者”。
中央五中全会提倡“城乡融合”。从城乡统筹到城乡融合,怎么融合是关键。
首先是这些人能回来并且能安顿下来。须知,龙潭村原来只剩下不到二百人,而且大部分是老弱病残。可现在林老师搞“画家村”带动文创产业发展起来,回村的老村民人口至少增加了三百多人,再加上各地来的新村民一百多人,那就变成六百多人了,短短三年便翻了三倍的村内人口,这其实就等于贯彻了中央要求的“六保六稳”,替国家承担了很大的危机代价。中央强调应对全球化挑战的压舱石是乡村振兴,屏南县的乡村振兴经验也是中国靠乡村振兴应对了全球化挑战的有益探索!但至今没有见到哪个宣传部门或哪个媒体从这个角度来提倡屏南经验。
当然,到现在为止,有很多人还不善于把发展这种文化当作乡村振兴的必由之路,也不重视发展审美的、激发人的创造力、激发乡村活力的这些价值发现。
不过,我们不必急于去争论,而是应当与大家共同讨论习近平总书记关于“三新”的讲话,要求各部门的干部们将这些维护旧阶段的旧理念当作深化改革对象,通过改革转化成对生态文明新发展战略的新生产力要素的开发。只有深化生态文明需要的改革,才能把生态要素的解放和人回归大自然的解放纳入新阶段,在打造新格局的过程中推动其有机的整合。
所谓新的生产力解放,就是习近平总书记所说的生态资源价值化实现形式。从屏南的经验看,其实我们山区有着相当大的空间生态资源还没有被开发和利用,当然,现在有些空间资源被艺术家们用于做艺术表达了,比如艺术家在村里面做的画展,比如搞竹文化的创意,等等,这是艺术家在他的视野中的一种抽象表现。但是也需要进一步拓展为多业态创新。例如,把轻钢结构的美术学院和大自然万物,及其与人生百态的绘画表达形成有机结合的三生合一。
既然万法求诸野,屏南的发展就在于用什么样的方式再进一步做好艺术深化,形成有包容性的“公益品牌”,就能带动人皆有之的审美层次的精神追求。
发挥人的作用
就像我们在工业化时代审美追求也在衍化之中一样,在那个旧阶段,初大家被工业社会的大资本压抑到实在不行的时候,艺术界就把审美追求衍化成了野兽派,音乐家很多反抗性追求的摇滚、重金属,这些东西都是被工业产业资本压抑到的时候,人们不得不反抗而演变出来的艺术形式。
人类从工业化进一步发展到生态化阶段。当审美和生态结合的时候,它应该是温暖的、和谐的。当工业化阶段人性偏重自我的那种表达发展和衍化到了一定程度,继之而起的会是和大自然、生态多样性有了一种内在融合的艺术感觉。
这个新阶段到来的时候,人们的创意所形成的题材会是更为丰富的,而由此带动了原来传统的单一产业形成多业态演变。比如过去村里的柿子产业,现在开始做升级、上加工;但,怎么才能让它再进一步有创意、有题材,就是一个面对细分市场的非常丰富的文创发展空间,这种多业态才能提质增效的发展方式正在被艺术家们开发出来。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些人力的、人才的作用,恐怕也不能只局限在有形的艺术表达上。屏南当前初步形成的所谓的艺术教育,包括学院的和民间的这种创新能力的结合,也是一个很大的、待开拓的领域。
所以说人才怎么用,怎么才能用好、用活,怎么让他们为现在屏南的那种生态化的新发展阶段发挥引领作用,这恐怕仍是当地领导干部、林正碌等这些描绘乡村振兴蓝图的人未完成的任务。
说到这,应该回到序言正题上。来屏南这几次调研和讲课交往了很多人,其中让我感动的,还是本地一些领导干部的“爱故乡”情结——带有中国传统的乡贤对家乡的情感。是他们坚持不懈的努力,创造出很多屏南文创推动乡村振兴的经验。这次非常荣幸为作家沉洲的《乡村造梦记》一书写序——据说他用几个月时间沉浸驻点采访,又打磨了近一年时间,书中全面描写了屏南文创振兴乡村的来龙去脉、酸甜苦辣,塑造出乡村造梦策动者林正碌和被他“七天公益艺术”教出来的一批农民、残疾人、逆城市化者以及那些县、乡、村干部的感人形象。这个故事创造出的正能量符合当地的创业环境,也正是屏南吸引着一群又一群“主流”“非主流”年轻人来此创造、见证、生活的原因。我们也融入了这群乡村造梦者,大家共同推进的故事还在继续着,期待更多城市群体,特别是趋向于绿色主义的中产阶层主动融入乡村振兴的历史进程中去。
发生在屏南大地上的乡村振兴故事,引起了温铁军教授团队的关注。温教授是我国“三农”概念首倡者、著名“三农”专家、北京大学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院乡村振兴中心主任、中国人民大学可持续发展高等研究院执行院长。2020年夏季的三个月时间里,年近古稀的温教授率专家团队三次抵临屏南县调研考察,耳闻目睹屏南全域以文化创意产业复兴传统村落,已经如火如荼地开展了五年多时间,走出一条习近平总书记所期望的具有闽东特色的乡村振兴之路,并深为其中的人和事所感佩。
这些真真切切发生于屏南农村的现象,引起温教授高度关注,其团队旋即与屏南县人民政府签订协议,双方在当地共建一所乡村振兴研究院。
2020年11月19日,屏南乡村振兴研究院在屏南县熙岭乡的龙潭村揭牌成立,由温铁军教授担任院长及首席专家,重庆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文学与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导师潘家恩担任执行院长。研究院依托中共中央党校、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中国农业大学等高等院校的专业人才队伍和广泛的社会资源,组建屏南乡村振兴研究院专家委员会,即时总结乡村振兴的屏南经验,讲好屏南的乡村故事,多渠道报送智库成果,为地方及国家的相关决策提供咨政参考。
同时,向全国推广屏南文创发展乡村振兴和古村活化的成功经验,进一步促进屏南经验的提升、转化与传播,扩大影响力。
楔子
大地上的乡村梦·
从朋友那里获得准确信息:福建东部鹫峰山脉大山褶皱里的高山县屏南,有一个地理偏僻、山路崎岖、资源匮乏的龙潭村,原本户籍人口一千四百多人,自商品经济大潮席卷以来,现仅存一百多老弱病残和儿童留守。两年前,开展文化创意产业复兴古村,居然引来了一百多位世界各地的城里人常驻,村民也回流了三百多人。这个当代被愚公抛弃、工业也不稀罕的废墟之地,以它仅遗的自然生态华丽转身,成为网红村,让世人瞩目。
依过往经验,文化创意产业从来都与大城市形影不离。一个偏僻乡村竟然也能以此闻名?二者之间仿佛隔着一个重洋,这梦幻般的结果吊足了我胃口。
龙潭村的文化创意产业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它凭什么让梦幻成真?
宅在书房,我花了一个月时间,昼夜颠倒看完“文创屏南”公众号这三年多发的所有文章和视频,原本离生活非常遥远的精准扶贫、乡村振兴,俨然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屏南大地上那些凋零、衰败的空心村,不仅有了一时一季的油绿,还被注入强大的内生力,仿佛高原戈壁滩的红柳、荒漠里的芨芨草,于贫瘠的土地上绿意怒放。
我决定眼见为实。老朋友张少忠就职县政协,兼着屏南县传统村落文化创意产业项目指挥部办公室副主任。2020年新年伊始的一天中午,他陪我从县城驱车四十多公里山路去了龙潭村,开启了我的解惑之旅。
入村公路桥旁的凤凰台广场上,卧着一尊花岗岩,勒石“龙潭里”三个描红大字。南方冬天,草木依旧鲜活。西溪清流汩汩,两旁苍翠掩映里的一座座黄墙黛瓦民居,虾蛄形的风火墙,厝埕竹篱笆后探出的桃树枝丫,石道旁挺立的柿子树,溪边小径石缝间冒出的野花野草……层次丰富且浑然天成,散溢着传统乡村特有的气息。这与今天富裕起来的新农村大相径庭,触目皆唐诗宋词的意境。我一次次端起相机,说它是让人魂牵梦绕、安放乡愁的归宿地,一点也不为过。
以此为底色,龙潭村成了各路媒体记者获取新闻素材的货仓,从中央到地方,从纸媒、广播到电视以及新媒体,甚至俄罗斯电视台也进村采访过。央视《传奇中国节·中秋》特别直播节目选此地作为代表中国南方的连线点;北京天安门新年升国旗仪式,它又被选定为东南西北中同步升旗五极中的一极。更让人目不暇接的是,新老村民自主文化盛宴不断:四平戏培训班,“千年一遇”美术展,《印象龙潭》实景演出,一年一度的重声音乐节,自编自导自演的舞台剧《假面》《美哉龙潭》,国庆七十周年快闪活动和综合文艺晚会,还有汉服节、新春集市……
这简直就是一个梦幻里的乡村。
环村逛了一圈,我们途经民宿“画友之家”、龙潭公益艺术教育中心,走过近三百米的公共雨廊,再绕溪拐到龙潭美术馆、随喜咖啡厅、随喜书店、陈氏祠堂和戏院、龙潭酒博馆、四平戏博物馆,登上龙吟台广场后,进入下榻的47树美术馆……
此前看过的图片和视频,感觉如涟漪荡漾的水中之月,虽美妙却心里不踏实。眼前仿佛万籁俱寂,在清晨的一面镜潭上,倒映其上的景物全体清晰定格。
晚上,回乡青年陈忠业带我们去见识乡村夜生活,体验作为消费者的我们能享受到什么服务。
在去村溪尾路上,忠业解释说,传统民居隔音差,原村民多数早睡早起。村里有个不成文约定,卡拉OK一般在9点半打烊。我们先去唱几首歌,其祥居在村尾,那里有个三角地音乐吧,音响比较专业,也有各种饮品提供。
到了村边一座老厝,从窗玻璃望进去,亮堂的房屋一角,各种乐器或摆或靠在土墙上,话筒架和乐谱架孤独肃立。主人外出。
“我们去龙潭驿,那里也能嗨。”
从下午走过的西溪对岸,沿不宽的石板路上行,眼睛不期然扫到老厝门边一块招牌。金属板镂空字被藏在后面的灯映得白亮,“贪生”两字设计得抓人眼球,形象地体现了忙得陀螺转的香港人偷闲一刻伸懒腰的模样。想起看过的开业视频,我改了主意,进去喝杯咖啡吧,学香港主人杰克那样松懈一刻。
过了一会儿,忠业手机响起,接听后说:“胡文亮从县城办事回来了。走,去酒博馆品酒。”
新村民胡文亮一副人见人熟的热情样。他端来酒盘,提起锡壶斟酒,“来,品尝一下这十年陈酿的闽派红曲黄酒。”
红曲黄酒,当地又称老酒,入口顺后劲足。当我们走出酒博馆时,小风吹来,脸热热的,腿有点飘。
回47树美术馆路上,忠业打趣道:“两位老师今天辛苦了,早点休息。龙潭新村民跨界人物多,每个人都有故事,每个人都有绝活。明天要是想玩深沉,可以去豹舍书馆读藏书,聊文学;也可以到随喜书店谈诗歌,碰得巧还有外地老师过来做分享;要是林老师在,就加入他的抖音直播,或者一伙人大脑风暴一场。等香港招导再住进来,节目就更多了……”
一个山村,与文化产业发达的大都市几无二致……这是怎样的一个奇葩小山村!
有那么多开放和半开放空间,有那么多诱人的生活方式,它的人文生态系统还生机盎然,甚至不用刷共享单车,散步间便能解决高品位的物质和精神需求,说它是自然生态里的城市精缩版也不为过,并且还不见什么商业味。或许,它也像一所没有围墙的大学校园。
清晨6点多,被窗外鸟鸣协奏唤醒。想拍一张龙潭初阳涂抹夯土墙的晨景照片,穿好衣服,拎起相机,奔向山麓边的雨廊。
水绿山青里,恍惚看到对面溪头大厝前黑石犬牙交错、菖蒲丛生的溪边,有一个清瘦身影正用茶杯舀溪水喝。
“这是龙潭古村。水环绕在家家户户门口,这里的水可以直饮,我现在就喝给大家看。请问,还有哪里的水可以这么直接喝?”当画外音响起时,我陡然缓回神来,这是昨晚临睡前刷林老师抖音视频留下的视觉后像。因为同属一个场景,感觉正在眼前梦幻般地推演开去。
此人便是屏南大地上乡村振兴的造梦策动者——林正碌。
上部:梦起策源地
第
一
章
一?改变县域的际会
2015年1月19日上午,福建宁德屏南县“天外天”宾馆大门口,走出一个身材清瘦的中年男人,那张脸盘上有着南方人常见的两块微隆颧骨和薄嘴唇,一副细黑边框眼镜锁不住其后目光的睿智。他全身裹在一件深灰色呢大衣里,脖子上挂有一条铁锈色长围巾。此刻,他握着手机的手一挥,招停一辆的士,坐上副驾位置。
听他说要去县委,师傅歪头看了他一会,才松开手刹。
天冷手冻,他反复几次才系好安全带,等坐正身体、正视前方之时,的士已经缓缓停靠在上坡道的路旁。
看他一脸狐疑,师傅问他要去哪个部门,知道是宣传部,又往上开过一道弯,二十多米的样子,再次泊车路旁。他还是有点不确定,问这里怎么没有保安?师傅手臂往他那个方向的窗口指去,告诉他,台阶上去,那栋三层青砖楼便是。
走进县委大院,次没被保安拦下看证件登记,也不见高墙围合和那两只必须有的石狮。他有点懵怔,一时接受不了眼前现实。
登上七八级石板台阶,上面是一块平地,大树参天,湛蓝天幕被树冠扯成碎片,斑驳阳光筛落下来,贴在青砖铺就的路径上。他转身环顾周遭,小山包上,俨然就是一处开放性的共享园林。大路下面也有一块平地,球场上几个年轻人投篮正酣。葱郁树木掩映着后面几栋青砖楼,边角有一条雨廊,婀娜竹丛后,可见休闲椅上靠着两个晒太阳聊天的老人。
青砖路径边,红紫色檵木被修剪得方方正正,围起一圈野草野花。两旁双手抱不过来的粗粝树干苔藓爬延,附生着左一撮右一丛的蕨类植物兔耳草。即便隆冬,南方的林木依然枝繁叶茂。树身有木牌,香樟、重阳木、罗木石楠、红豆杉、喜树、枫杨……路径往前十米,再九十度转向,面对的那栋三层楼大门旁挂有宣传部的牌子。楼房青砖勾勒白缝,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典型建筑。
一股暖意从心隅传导出来,他脸上露出孩子似的笑意。心情莫名愉悦,这是个好兆头。
他上三楼找部长。曾经在江苏策划过国家文化创意产业示范园,他知道文创产业都是由宣传部主抓。部长外出,有人把他带到负责该项工作的副部长张峥嵘办公室。
“我叫林正碌,双木林,正确的正,忙碌的碌,上海鸿禧艺术教育研究中心所长。这回来屏南,主要是想在漈下村推行‘人人都是艺术家’油画公益教学,免费培训农民画画。希望能得到你们配合。”这位叫林正碌的人,不亢不卑,带着一口莆仙腔介绍了自己。
张峥嵘让座。他这间屋子常有推销产品、拉广告业务的陌生人找进来,通常不是唯唯诺诺,便是点头哈腰,高度谦卑相。这人不一样,很淡定,一副经风雨见过世面的感觉。
林正碌在木沙发上坐妥,从挎包里拿出两页A4纸递给张峥嵘,“这是策划方案。”
张峥嵘接过来,是一份《关于发展“漈下古村”文化创意产业的可行性计划概要》文案。他低头看的时候,林正碌说你可以在电脑百度一下,那里有我个人情况介绍。张峥嵘心里想,你讲这句话就等于看过了,总不至于把你说得一塌糊涂吧。如果不讲,我倒是可能去搜一搜。
张峥嵘粗略浏览完,把那两页纸放在茶几上,着手烧水泡茶。
方案引起了他的兴趣,提供画材不收费,举办“人人都是艺术家”公益艺术教学,以先进教学理念和方法,培训农民画油画。如果农民的画卖掉,只从中扣除工本费。通过活动还可以保护古村。这思路很野,有味道。
保护传统民居也是张峥嵘工作的一部分,涉及文物保护、“非遗”传承,多少还能从国家、省市各级部门争取到一些专项资金。古村落,那些破厝何以保护?眼前这个人提出的,与此息息相关。可是,就凭这两页纸?
烫盏斟酌后,他们喝起了茶。张峥嵘已经留意到对方的一口黄牙,地道一个老烟客,自己欲吸时,顺手递一支过去。等一口烟吐出来,张峥嵘满脑子疑惑排闼而来,等着找答案,“项目资金从哪里来?”
“我在江苏、上海做过五年公益艺术教育策划和推广,有一个很大的圈子,都是老板知性白领这样的人,他们都很愿意支持。”
“城市做得好好的,干吗来农村呢?”
“自媒体时代,乡村机会来了。花同样精力做一件事,让农民受益,效益化,影响面已经摆在那里了。”
“村民画的油画怎么卖出去?”
林正碌笑起来,指指手机,“这里有朋友圈。”
说话当口,他点开手机微信递给张峥嵘。
“人人都是艺术家,走进青岛平度市万家镇马二丘村,本次公益教学由上海鸿禧艺术教育中心副所长王亚飞全面主持。本次教学活动首期两个月,计划培养五十名优秀画家,然后这五十名骨干,在村里全面普及艺术教育,并教农民学会用自媒体营销自己的作品。”
张峥嵘点开九宫格放大一张张看,那些画虽然稚嫩点,但都还有模有样。
这就是几天前的信息,真的让人不可思议。绘画零基础的北方农民放下锄头,画出的油画居然还能在互联网上卖掉。一幅一百五到两百块钱不等,甚至更高。
林正碌介绍道:“这人叫王亚飞,是我学生。”
“你到漈下开展这个项目,需要我们怎么配合?”张峥嵘眼里闪起光,盯着林正碌继续问。
林正碌从挎包里又找出一张纸递给张峥嵘,那是一份《2015年漈下古村首期公益艺术教育策划概要》。
张峥嵘接过看起来,上面明确列有政府帮助提供的支持。有些肯定做不到,比如为了教学和宣传推广,安排一人负责摄像、一人负责剪辑现场教学视频。他分管的电视台都缺少这种人手。但这些都是小节,重要的是能把活动开展起来,其他方面后面可以去弥补去增加,甚至提供更多更大支持。
两人聊开来,渐入佳境,没有了之前的拘谨。
这时,林正碌摸出香烟,自顾自点上吸起来,然后开口道:“十八大报告已经提出,要推动文化产业快速发展,到2020年,成为国民经济支柱性产业。去年9月,总理在夏季达沃斯论坛上也提出大众创业,万众创新。从广义上讲,一切非物质的、创意的都属于文化创意产业范畴,文学、艺术、影视、动漫、软件等等,它整个是创新的新经济形态。我们目前看到的文创内容,通常局限于文化产品设计、生产跟消费。这里面有个误区,它掉入一个具体产品概念,各地的创意产业园都没有摆脱这种工业思维。终极的创意产业必须是创造一种新文化,是精神性的。中国人考察美国硅谷,总在想,要不我们也建一个,房子造得比他们还要好,却忽视了一个要命问题,牛的是里面那些有创意头脑的人。”
这个从天而降的人腹中有货。在林正碌侃侃而谈时,张峥嵘的颅内飞快转动起来。他这条路子无中生有,很新颖,也契合国家政策,倒是可以一试。县里对乡村文化这一块,现在也没有明确的可行之路。免费教油画,把农民培养成画家,再把城市艺术家吸引到乡村来,复兴古村。这样的事,我们也想做呀!如果做得成,我赚了,即便后面古村无法像他讲的那样,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他这个东西没有破坏性,可以干。至于建成什么国际性文化创意硅谷,看不懂。但这不重要,你就是吹牛讲天书,只要在做我屏南的事情,与当下政策又没有抵触,爱怎么讲怎么讲。
看已经接近上午11点了,张峥嵘在心里下了个决断。“这样吧,我们现在就去漈下,看看能不能帮助你把这件事推动起来。”
说罢,他拨通了文化馆甘馆长手机。甘馆长是漈下人,在村里相当有威望,也专业。这些年,漈下历史文化名村的古建筑修复,都是他在现场做指导。
五分钟后,人高马大的甘馆长出现了。这让林正碌有点意外,看来地方小思路快动作也快。他去过不少地方,快也是半天以后的事。
他们在街边店吃快餐时,张峥嵘已经让年轻的县电视台女台长李锐把车开过来。疾驰的路上,甘馆长对林正碌说:“林老师,村里只要不涉及‘国保’,看中哪里我们就叫村干部来帮助落实。”
村口停车场,村支书已经在那等候他们一行到来。甘馆长将林正碌和村支书彼此介绍后,大家走上了龙漈甘溪溪尾的聚宝桥。站在廊桥上,甘馆长指点着溪水上游开始显露出来的村落,向大家讲述这些年来,乡村古建修复的思路与成效。
“你们看,溪两边的磅岸,当时我们严格按传统方法来施工,和原有一模一样,没用一点水泥,也不去改变磅岸原貌。不规则的石块相互咬在一起,现在石缝里长出了野花野草,和自然融为一体了。”
这话飘进林正碌耳道,让他浮想联翩。对呀,这种保留乡土气息的思路,跟自己是心有灵犀。几天前如果看到这里的河道护岸也像霍童镇那样,他二话不说就会转身离开,今生今世再也不可能踏入漈下村。现在,第二次置身这个古朴乡村,面对这些烂熟于心的青山绿水景致,林正碌的眼前迷离起来。
一周前,他平生次踏入漈下,赶巧迎来了一场初雪。鹅毛雪从灰蒙蒙的天幕飘飘扬扬晃下来,乡村阡陌、古厝黑瓦被覆上了一层浅白,古村肌理显出了另一种味道。接着又落起了雨夹雪,他一点都感觉不到天寒地冻,还有点盛夏落冰雹的奇异体验。天地间雨雪交织,就在这座桥头前面的草地上,他兴奋难当,雨伞也扔到一旁,用手机录起了视频。
这时,有人打趣道:“林老师,你次到屏南就看中漈下,非常有眼光。这个村是我们县扛下的块牌子,中国历史文化名村,后来还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和中国传统村落,三位一体。”
“不需要不需要。屏南我还去过其他几个村。乡镇所在地都没有大兴土木,自然植被里藏着清一色的古村,说明整个县域内非常原生态。都不用进去看,闭上眼睛就能知道村里头珍珠玛瑙撒了一地。”
林正碌从自己的情景里脱身出来,顶了一下眼镜,解释道:“其实呢,是因为一首宋词,词中战乱过后的景象跟这里非常相似,八百多年,弹指一挥间,当年孕育出中华文明的乡村如今却如此破败,一想到这里就让人心痛。……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宋人姜夔这首词大家都不熟悉,加上林正碌诘屈聱牙的莆仙式普通话,更是难以连贯,但他抑扬顿挫的语音,那股悲怆神情,让人或多或少受到了感染,心里飘袅出一缕莫名的落寞和伤感。社会发展了,进步了,但孕育出中华文明的古老乡村如今却如此破败,着实让人心寒。
曾经,他一整天都在这个暮气沉沉的百年古村里蹀躞流连,意识就像一支油画笔,“胡马窥江”后的满目疮痍与萧瑟,在他脑海里一遍遍被描画修补,陶渊明诗文中那种田园韵味慢慢地复苏。“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那是怎样一种久违的诗情画意:青山环抱,小桥流水,水车悠转,还有一条雨廊。走过千疮百孔的古厝之后,便看到西城门门楼前的那座廊桥。桥里有几个烤火笼的老人,神态呆滞,缄默无言。
他恍惚有一种穿越时空的错乱,这里曾经是多么温暖的怀抱,一个承载中华文化肌理和乡愁的所在。这样的乡村哪天一旦消失,华夏文化这部大书将被硬生生撕掉好几个精彩章节。他的心里冒出一个执念,生根发芽绽叶抽枝,很快华冠蔽日遮天,有一种归宿感在心头暖洋洋晕化开来:此生一定要在这里尽自己所能,好生打理它善待它,像布衣陶公那样,“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让这些可以寄托中国人精神的古村延续下去。
他们沿溪走到村子中部,峙国亭一拐下来,清一色的夯土墙老厝开始濒溪列布。村支书得知林老师要找一座比较宽大的老厝做画室,领他们进了雨廊下座老厝,介绍这里两栋连通,人口少,都住后院。中意的话,可以动员他们把二楼厅堂也腾出来,合起来有三四百平方米。
前厅靠着天井,比较通透。厅堂里横七竖八摆挂着各种农产品和农具,没太多家具陈列,清理打扫一下,把那些残破墙板和楼板修复起来,也还算完整、宽大,一层两处地方可容纳三十多人。这里可以是一个不错的选项。
沿溪继续往前,走过“漈水安澜”古城门楼,便到了“语录房”前。一整面墙白灰斑驳陆离,重叠着20世纪六七十年代红色语录,仿佛一堵历史的涂鸦墙。
甘馆长顺口介绍起来,“这是民国初的建筑,早是小学,后来改为区公所。解放后又变回小学、大队部。随时代变迁,叫法一直在改。一层层的白灰后面,藏有百年历史痕迹。你们看那里,青砖拱门上面白灰脱落的地方。仔细看,有龙漈区学校的字迹。”
林正碌接腔道:“本来这里做公益画室合适,宽敞明亮,但你讲文物保护单位不能动,那就没得说了。”
甘馆长指着旁边立着的牌子,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漈下建筑群。“你看,都在上面了。这座虽不属于‘文保’,但也是有年代的。”
“其实呢,这样的建筑中国很多,屏南古民居年代远比它悠久,都是几百年的,比美国历史还长。如果今天一个火星人来到地球,一定会看到三种建筑,种是欧洲大理石建筑,第二种是中国土木榫卯建筑,第三种就是现代钢筋水泥。它代表地球文化。我们用四十年时间一座座拆掉,太自卑了,对民族文化缺乏自信和骄傲。古民居经历了沧桑岁月,贮存着众多的文化信息。当欧洲人读莎士比亚时,他们心中的诗意跟我们完全不同。我们的诗意是土木结构的唐诗宋词,现在连这个也快消失了。”
接触才几个小时,张峥嵘开始发现林正碌不仅有艺术家气质,还博识,触类旁通,不时冒出与常人不同的观点。这时,他岔开话头,“传统民居在屏南随处可见,除了我们搞摄影的人喜欢,农民恨不得都搬到水泥房子里去住。”
“它是这样,自然资源是上苍给的,这里没有被工业染指过。从原始人开始,栖身之地用的都是自然属性材料,就近取材,因地制宜,它一定比你工业的高级。从环保层面看,它可以复归自然,减少对地球破坏。为什么国外富豪爱住木头房子,其实是一种文明象征。现代钢筋水泥想有温度,门都没有。关键要把里面的空间修复成现代需求,它就是人性化的诗意容器。”
林正碌瀑布式倾泻而下的观点,令张峥嵘觉得新鲜的同时,往往要经过一段时间琢磨,细嚼慢咽后才会体会到其中有妙处。
对住处,林正碌没什么特殊要求,能提供十个人住宿便成。倒是村支书考虑周全,领他们到溪头一个小山包。那里有单独一座房子,不受外界干扰。土埕前视野开阔,一侧竹木掩映处是漈下小学;一侧回望来路,有蜈蚣一样爬行过来的黑瓦雨廊。房屋不是古厝又算老宅,曾经修复过,正门这扇墙青石垒基、青砖砌就,三围夯土墙,就一个“人”字形瓦顶。
村支书说:“里面没有天井,土木结构。他们全家在福州,整座房子都可以租下来用。今天没钥匙,可以的话,我让他们从福州快递回来。”
看林正碌没什么异议,张峥嵘便拜托甘馆长和村支书,尽早清理出这两处地方,按能使用的标准修复起来,让林老师时间进驻。
这么快这么顺利就有了结果,林正碌脸上爬满笑意。没有更多选择,画室确定村口那户人家,外地来学画的人找进来也会省掉许多麻烦。从这个角度去想也很是称心如意。
林正碌非常纳闷,莆田到屏南不过三百公里。四十多年来,我怎么不知道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天堂级别的所在。是自媒体让我知道的,这很有意思。
时间拨回到去年夏天,在宁德朋友介绍下,他去了宁德城区西北部霍童镇的一个村子。朋友是当地乡贤,让镇村两级干部把一些老厝门打开,他进去看后叫好不迭。当时因为和贵州朋友有约在先,已经联系到那边考察了,他让村主任等几个月,返回头就在这个村推行公益艺术教学。十天前再去时,那里已经进行了新农村改造,簇新的白墙黑瓦,原有的乡村肌理消失了。让他无法接受的是,霍童溪两岸的防洪堤,用条石水泥砌得规规整整,生硬冰冷。看得他悔不该当初,心情沮丧极了。朋友好言相慰,手指西边,要是不嫌路远,往这条公路开上去,爬到海拔八百多米的地方,比这里更原生态的古村满地都是,你喜欢。他当即调出手机朋友圈的图片,一幅幅翻过去,青山秀水,土墙黛瓦,阡陌田园。然后,林正碌便邂逅了漈下的那一场初雪。
冥冥中,他林正碌前世与屏南一定有缘。世界真美好,还配套了这么一群没有用怀疑眼神审视自己的新朋友。
回县城的车上,林正碌喜形于色。这一趟漈下之行,让他始料未及,居然成为他朝思暮想的破冰发端。感谢屏南,他梦想的乡村形态终于要落地了,心里面推演过无数遍的样貌跟着就将铺展开来。他掩饰不住兴奋,握着手机的手上下舞动起来,“我一定会把中国牛的媒体都吸引过来。小李,明天开始,你派两个记者跟着我。开拍开拍再开拍。”
李锐笑笑,那神色就是你好大口气,我整个屏南县电视台,包括派遣工才五个人,还专门给你两个。
下午回来,林正碌在“天外天”宾馆房间里,列出画笔、颜料、画布等一干画材清单,发给远在青岛乡村的学生王亚飞,让她帮忙在淘宝网下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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