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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1. 小说大师的经典文学课:
作者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自身是二十世纪备受推崇的杰出的小说家和文体大家,文学声誉卓著且越来越受到无可置疑的认可,他将欧洲贵族趣味与传统修养带进美国文化,又持有深刻而世故的批判与讽刺眼光,这使得他的作品具有特殊的文化品味。擅长反讽、怀旧与滑稽模仿技法;同时又注重语言的锤炼,他以广博学识和文学修养形成令英美本土作家赞叹的英文风格。移居美国后,他在康奈尔大学等几所高等学府讲授欧洲文学,《文学讲稿》正是在这些讲稿的基础上,编辑修订成书。由于风格独特,且闪烁着文学解读和批评的精彩光芒,随着时间的积淀,其作为文学评论经典名作的品质和地位越来越受到尊崇。
2. 对七位文学大家的七部文学名著的永恒的探讨:
简?奥斯丁 《曼斯菲尔德庄园》
查尔斯?狄更斯《荒凉山庄》
居斯塔夫?福楼拜《包法利夫人》
罗伯特?路易斯?斯蒂文森 《化身博士》
马塞尔?普鲁斯特 《去斯万家那边》
弗朗茨?卡夫卡《变形记》
詹姆斯?乔伊斯《尤利西斯》
每一部都熠熠生辉,都被谈论过无数次,但这次是作家解读作家,天才剖析天才,经典成就经典。
3、兼具可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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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是二十世纪公认的杰出小说家和文体家。一九四O年代纳博科夫移居美国后,在韦尔斯利学院和康奈尔大学教授欧洲文学,《文学讲稿》即是他为此精心准备的课堂讲稿和笔记的编录集,收入其对奥斯丁《曼斯菲尔德庄园》、狄更斯《荒凉山庄》、福楼拜《包法利夫人》、斯蒂文森《化身博士》、普鲁斯特《追寻逝去的时光》卷、卡夫卡《变形记》、乔伊斯《尤利西斯》等七部作品的细读分析。彼时正逢新批评理论在西方文评界盛行,纳博科夫以注重文本分析(有时具体到了几乎逐字逐句讲述的地步)、独特的艺术观和批评方法,丰厚的语言和文学修养,昆虫学研究训练出的逻辑性和严谨风格,使《文学讲稿》成为运用新批评理论对作家和文学作品具体研究的典范之作。
纳博科夫在这本书里讨论了《曼斯菲尔德庄园》《包法利夫人》等七部文学名作,相当于带领学生做了七次艺术侦查和解剖,皆以简洁明晰的语言、深入浅出的方式,极为鲜明地表达他对作品的看法,同时从文本而非观念出发,细致地捕捉和艺术特点,点明作品在艺术上成功的原因。
《文学讲稿》还有一个特点,即较多地引用了作品的原文。这一方面保留了此书原为课堂讲稿的本色,另一方面也具体说明了作者的见解是如何形成的。由此也形成了本书的魅力,即经过纳博科夫的讲解,他把作品中那些原来并未显示出深长意味和特殊价值的文字,如珍珠出蚌般的展示给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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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1899-1977)
Vladimir Nabokov
纳博科夫是二十世纪公认的杰出小说家和文体家。
一八九九年四月二十三日,纳博科夫出生于圣彼得堡。布尔什维克革命期间,纳博科夫随全家于一九一九年流亡德国。他在剑桥三一学院攻读法国和俄罗斯文学后,开始了在柏林和巴黎十八年的文学生涯。
一九四〇年,纳博科夫移居美国,在韦尔斯利、斯坦福、康奈尔和哈佛大学执教,以小说家、诗人、批评家和翻译家的身份享誉文坛,著有《庶出的标志》《洛丽塔》《普宁》和《微暗的火》等长篇小说。
一九五五年九月十五日,纳博科夫有名的作品《洛丽塔》由巴黎奥林匹亚出版社出版并引发争议。
一九六一年,纳博科夫迁居瑞士蒙特勒;一九七七年七月二日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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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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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编者前言 弗莱德森· 鲍尔斯 I
导 言 约翰· 厄普代克 XIII
优秀读者与优秀作家 3
简· 奥斯丁《曼斯菲尔德庄园》 11
查尔斯· 狄更斯《荒凉山庄》 71
居斯塔夫· 福楼拜《包法利夫人》 143
罗伯特· 路易斯· 斯蒂文森《化身博士》 199
马塞尔· 普鲁斯特《去斯万家那边》 231
弗朗茨· 卡夫卡《变形记》 281
詹姆斯· 乔伊斯《尤利西斯》 319
文学艺术与常识 420
跋 431
附 录:考试题 433
译后记 申慧辉 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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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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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 厄普代克
弗拉基米尔? 纳博科夫出生于一八九九年,生日与莎士比亚相
同。他的家庭是圣彼得堡的一户富裕的贵族。实际上,他家族的
姓氏可能出自阿拉伯文中与此词同根的“nabob”一词,这个姓氏是
十四世纪时由鞑靼王子纳博科? 穆尔扎带入俄国的。十八世纪以
来,纳博科夫家族的成员一直出任军界及政界中的高级官员。我们
这位作家的祖父德米特里? 尼科拉耶维奇是沙皇亚历山大二世和三
世的司法大臣;其子弗拉基米尔? 德米特里耶维奇放弃了可能在宫
廷里任职的前途,却以政治家和新闻记者的身份参加了那场注定要
失败的俄国立宪民主的斗争。这位富有战斗精神的勇敢的自由主义
者于一九○八年被捕入狱,被关押了三个月。然而他一如既往,依
旧将他和他的小家庭的生活维持在上等社会的奢侈水平上: 他们或
住在他父亲在圣彼得堡上流社会的海军部大楼地区盖的那幢市内宅
第,或住在乡间别墅维拉,这幢别墅是他的妻子作为嫁妆的一部分,
从极其富有的娘家鲁卡维什尼科夫家族带过来的。弗拉基米尔是他
们的个活下来的孩子。他的弟弟妹妹们证明说,他从父母那里
得到的爱护和关心是多的,无人可及的。他年少早慧,活泼而有生
气,儿时多病但后来体格强健。他家的一位友人还记得,他是一个
“身材细长、比例匀称的少年,生着一张富有表情、充满生气的脸,一
双追根问底的慧眼,眼中总闪着嘲弄人的火花”。
弗? 德? 纳博科夫是一位有些亲英的人,他的子女不仅学习法
文,还学习英文。他的儿子在回忆录《说吧,记忆》中自称:“我在能
够阅读俄文之前就学会阅读英文了。”他还记得小时候那“一连串
的英国保姆和家庭教师”,以及从不间断的、有趣的盎格鲁–撒克逊
手工制品:“各种各样好吃好玩的东西从涅瓦大街上的英国店铺里
源源不断地来到家中: 水果蛋糕、鼻盐、扑克牌、拼图游戏、带条纹的
运动茄克、滑石粉色的网球。”在这部《文学讲稿》里所提及的作家
当中,狄更斯可能是他早接触的一位。四十年之后,纳博科夫在
给埃德蒙? 威尔逊的信中这样写道:“我父亲是一位狄更斯专家。
有一阵子,他大段大段地对我们这些孩子朗读狄更斯的作品,当然
是英文本的。”“也许当我还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时……在乡间别
墅度过的阴雨连绵的夜晚里,他对我们朗读《远大前程》,使我后来
从精神上抵制重读狄更斯。”是威尔逊在一九五○年将他的注意力
转向《荒凉山庄》的。纳博科夫曾对《花花公子》的一位采访记者
谈起他在少年时代所阅读的书籍:“在圣彼得堡度过的十岁到十五
岁之间的五年时间里,我所读过的英文、俄文和法文的小说及诗歌
肯定比我一生中任何一个其他五年当中都读得多。我特别欣赏威
尔斯、坡、布朗宁、济慈、福楼拜、魏尔伦、兰波、契诃夫、托尔斯泰,以
及亚历山大? 勃洛克。对于另一个层次的作品,我的英雄人物是斯
卡利特? 平珀乃尔、菲利斯? 福格和夏洛克? 福尔摩斯。”这后一
类作品可以有助于说明为什么纳博科夫在他所讲授的欧洲经典作
品的课程中,包括了斯蒂文森的《化身博士》,他选择了这个维多利
亚晚期的雾气缭绕的哥特式作品尽管很让人惊讶,但讲稿却是十分
引人入胜的。
那位身体强壮、一直受到怀念的家庭教师“法国小姐”,在小弗
拉基米尔六岁的时候就来到纳博科夫家居住。她用流畅的语调向她
的学生朗读法国小说(“她那纤细的声音极快地读着,从不减弱,从
不停顿,也从不出错”),虽然《包法利夫人》不在她开列的书单上。
“我们读了所有的作品: 《苏菲的烦恼》①、《八十天环游地球》、《小
东西》②、《悲惨世界》、《基督山伯爵》,以及其他许多。”毫无疑问,
《包法利夫人》是家中藏书之一。一九二二年在柏林一家剧院里,
弗? 德? 纳博科夫被毫无意义地杀害了,③这之后,“一位和他一起骑
自行车去黑森林旅行的同学把《包法利夫人》寄给我的寡居的母亲。
我父亲当时一直把这本书带在身边。书的衬页上写着‘法国文学中
一颗卓绝无比的珍珠’—这个评价至今仍然适用”。此外,在《说
吧,记忆》中的另一处,纳博科夫提到他阅读描写美国西部人的爱尔
兰作家梅恩? 里德的作品时的欢喜心情,并提到梅恩笔下一位被围
的女主人公手里拿着长柄眼镜:“后来我发现,那个长柄眼镜在包法
利夫人手里,然后安娜? 卡列尼娜又拿了它,再之后它成为契诃夫
笔下那位有叭儿狗的女士的财产,并且被她丢在雅尔塔的码头上。”
他大约是在什么年纪首次阅读福楼拜研究通奸的经典作品④的,对
此我们只能加以猜测,可能年纪并不大。他次阅读《战争与和
平》时才十一岁,那是“在柏林,我们那套昏暗的洛可可风格的公寓
里,门窗对着黑暗潮湿的后花园,花园里长着落叶松,我坐在土耳其
式沙发上,落叶和书中的格言一起,永远保留在书页中间,就像一张
旧明信片”。
就在十一岁这一年,一直只在家中由家庭教师教育的弗拉基米
尔,被送进圣彼得堡一所相对而言还算进步的铁尼塞夫学校。在那
里,老师指责他“不适应环境,‘好表现自己’(主要是在俄文作业里
处处点缀上英文和法文字眼,这些字眼是我自然而然想到的),以及
拒绝使用洗手间里又脏又湿的手巾和打架时用指节击人,而不像俄
国职业拳击手用拳头的下侧像打耳光那样挥拳”。铁尼塞夫学校的
另一位名叫奥西普? 曼德尔斯塔姆的男学生,称那里的学生是“小
苦行者,专为孩子们办的修道院里的小修道士”。俄国文学的学习重
点是中世纪俄文: 拜占庭的影响,古代的编年史,接下来是对普希金
的深入学习,及至果戈理、莱蒙托夫、费特、屠格涅夫。托尔斯泰和
陀思妥耶夫斯基不在教学大纲之列。至少有一位教师给这位年轻的
学生留下了强烈的印象: 弗拉基米尔? 希皮厄斯,“一位尽管有点深
奥但却是流的诗人,我极为钦佩他”。十六岁时,纳博科夫收集
出版了一本他自己创作的诗歌集,希皮厄斯“把一本诗集带到课堂
里来,对我所写的那些为浪漫的诗行进行激烈的嘲笑挖苦(他是
一个生着红头发、精力旺盛的人),引起大多数同学狂欢般的起哄”。
正当纳博科夫的世界土崩瓦解的时候,他的中级教育结束了。
一九一九年,他的家庭成员都成为流亡者。“我和弟弟被安排去剑桥
上大学,我们得到的奖学金不是对才智的承认,更多的是对政治磨难
的补偿。”与在铁尼塞夫学校的学习很相似,他学俄国文学和法国文
学,还踢英式足球,写诗,和数位年轻小姐谈情说爱,而且一次也未
曾光顾大学图书馆。在对大学生活的散乱回忆里,他记得有一个同
学“彼? 姆猛地冲进我的房间,带来一本刚刚从巴黎走私来的《尤利
西斯》”。在《巴黎评论》的一次访问记中,纳博科夫说出了这位同
学的姓名,他叫彼得? 姆洛索夫斯基;并承认说,直到十五年之后,
他才把那本书读完,那时他已“极其喜爱它”。三十年代中期,他和
乔伊斯在巴黎见过几次面。乔伊斯还曾参加过一次纳博科夫的朗
读会。这位俄国人是临时顶替一位生了病的匈牙利小说家的,听众
是一群稀稀拉拉、成分杂乱的人:“令人难忘的安慰来自这样一幅奇
观: 乔伊斯坐在匈牙利足球队员当中,交叉双臂,眼镜片闪着微光。”
另一次不吉利的会面是在一九三八年,他们两人与其共同的朋友保
罗和露西? 雷昂夫妇一起吃饭。纳博科夫没有记住他们谈话的内
容,他的妻子薇拉回忆说:“乔伊斯询问俄国‘蜂蜜酒’(myod)的确
切成分,每个人的回答都不一样。”纳博科夫怀疑作家间的这类社交
联系,并在他早期给薇拉的一封信里,详细描述了传说中乔伊斯和普
鲁斯特间一次毫无成果的会面,是怎样被描写得走了样。纳博
科夫是在何时首次阅读普鲁斯特的?英国小说家亨利? 格林在回忆
录《打起行李》中写到二十年代初期的牛津:“所有的人都装作关
心优秀文学,懂法文的人都知道普鲁斯特。”剑桥好像也一样,尽管
大学生纳博科夫对他的俄罗斯人身份已经着迷到了无法摆脱的程
度:“我害怕由于异国的影响而失去或玷污我从俄国带出来的
财产—她的语言,这种恐惧变得极为可怕……”在一九三二年,当
他首次同意由里加报纸的一名记者刊登访问记的时候,他否定了在
柏林居住的数年给他的作品以任何德国影响的暗示,他说:“谈谈法
国的影响更为恰当: 我喜爱福楼拜和普鲁斯特。”
尽管纳博科夫在柏林居住了十五年之久,按照他本人对语言的
高标准,他从来没有学习德文。“我说德文和阅读德文的能力都很
差”,他对里加的来访者这样说。三十年后,在为巴伐利亚广播公司
拍摄电影访问记时,他详细地谈到了这个问题:“初到柏林时,我被
一种莫名的恐慌所困扰,唯恐学会了流畅地讲德文,就会以某种方式
给我的珍贵的俄文根基带来缺陷。事实上,我生活在一个封闭的俄
国流亡者的圈子里,接触的是俄国友人,阅读的全部是俄文报纸、杂
志和书籍。我对当地语言的侵扰是那些客套话,即和我的房东
或女房主,以及买东西时必须说的那套常规语言:我想要一点火腿
肉,等等。当时我没有学好德语,现在颇感遗憾,这种遗憾出自文
化角度。”然而,他在少年时代已经接触了德文的昆虫学著作,他的
项文学成就是为一位俄国的音乐会歌唱家将海涅的几首诗译成
克里米亚语。在他的后半生里,在懂德文的妻子的帮助下,他核对
他本人作品的德文版本,并在他关于《变形记》的讲稿中大胆地改
优秀读者与优秀作家
我的计划是找几部欧洲名家作品来进行研究。做的时候想本着
一种爱慕的心情,细细把玩,反复品味。因此,“怎样做一个好读者”
或“善待作家”这类标题或可作为这些针对不同作家的不同讨论的
副题。早在一百年前,福楼拜就在给他情妇的一封信里说过这样的
话:谁要能熟读五六本书,就可成为大学问家了。
我们在阅读的时候,应当注意和欣赏细节。如果书里明朗的细
节都一一品味理解了之后再做出某种朦胧暗淡的概括倒也无可非
议。但是,谁要是带着先入为主的思想来看书,那么步就走错
了,而且只能越走越偏,再也无法看懂这部书了。拿《包法利夫人》
来说吧。如果翻开小说只想到这是一部“谴责资产阶级”的作品,那
就太扫兴,也太对不起作者了。我们应当时刻记住,没有一件艺术品
不是独创一个新天地的,所以我们读书的时候件事就是要研究
这个新天地,研究得越周密越好。我们要把它当作一件同我们所了
解的世界没有任何明显联系的崭新的东西来对待。我们只有仔细了
解了这个新天地之后,才能来研究它跟其他世界以及其他知识领域
之间的联系。
另外一个问题,是我们能不能指望通过一部小说来了解世界,了
解时代?当然谁也不至于天真到以为只要看看由那些新书俱乐部四
处兜售的装帧漂亮的标以历史小说的畅销书,就能对过去有所了解。
但是文学名著又当怎样看呢?比如简? 奥斯丁,她只了解牧师家庭
的生活,而她书中描写的却是英格兰地主阶层的缙绅生活和田园风
光,我们可以相信她所描绘的这幅图画吗?再如《荒凉山庄》,这本
书写的是荒唐的伦敦城里的荒唐传奇,难道我们可以称其为百年前
的伦敦大观吗?当然不行。这里所讨论的其他同类小说也当如是
看。事实上,好小说都是好神话,并且这里选的小说更是上乘的神
话了。
就天才作家(就我们能猜测到的而言,而我相信我们的猜测是
正确的)而言,时间、空间、四季的变化,人们的行为、思想,凡此种
种,都已不是授引自常识的古已有之的老概念了,而是艺术大师懂
得以其独特方式表达的一连串独特的令人惊奇的物事。至于平庸
的作家,可做的只是粉饰平凡的事物: 这些人不去操心创造新天地,
而只想从旧家当,从做小说的老程式里找出几件得用的家伙来炮制
作品,如此而已。不过,他们的天地虽小,倒也能导出一些有点趣味
的花样来,招得平庸的读者一时的喜爱,因为这些读者喜欢看到自
家的心思在小说里于一种令人愉快的伪装下得到反映,但是一个真
正的作家会发射星球上天,会仿制一个睡觉的人,并急不可待地用
手去搔他的肋骨逗他笑。这样的作家手中是没有现成的观念可用
的,他们必须自己创造。写作的艺术首先应将这个世界视为潜在的
小说来观察,不然这门艺术就成了无所作为的行当。我们这个世界
上的材料当然是很真实的(只要现实还存在),但却根本不是一般所
公认的整体,而是一摊杂乱无章的东西。作家对这摊杂乱无章的东
西大喝一声:“开始!”霎时只见整个世界在开始发光、熔化,又重
新组合,不仅仅是外表,就连每一粒原子都经过了重新组合。作家
是个为这个奇妙的天地绘制地图的人,其间的一草一木都得由
他定名。那里结的浆果是可以吃的;那只从我身边窜过,身上带斑
点的动物也许能被驯服,树木环绕的湖可以叫做“蛋白石湖”,或者
更艺术味一点,叫“洗盘水湖”。那云雾是一座山峰,而且是注定要
被征服的山峰。在那无路可循的山坡上攀援的是艺术大师,只是他
登上山顶,当风而立。你猜他在那里遇见了谁?是气喘吁吁却又兴
高采烈的读者。两人自然而然拥抱起来了。如果这本书永垂不朽,
他们就永不分离。
在一次巡回讲学途中,某天晚上我到了一所偏远的地方学院。
讲课的时候,我提出了一道小测验题,列举“优秀读者十大条件”,让
学生从中选四项足以使人成为优秀读者的条件。原题不在手边,现
在记得大体是这样的。请从下面的答案中选出四条作为一个优秀读
者所应具备的条件:
1 须参加一个图书俱乐部。
2 须与作品中的主人公认同。
3 须着重从社会—经济角度来看书。
4 须喜欢有情节有对话的小说,而不喜欢没有情节、对话少的。
5 须事先看过根据本书改编的电影。
6 须自己也在开始写东西。
7 须有想象力。
8 须有记性。
9 手头应有一本词典。
10 须有一定的艺术感。
当时,学生对作品大多看重感情上的认同、情节、社会—经济角
度、历史眼光。当然,你可能已经猜到了,一个优秀读者应该有想象
力,有记性,有字典,还要有一些艺术感—这个艺术感很重要,我自
己也在不断培养,而一有机会就向别人宣传。
顺便说一句,我这里所指的“读者”是一种泛泛的说法。奇怪的
是我们不能读一本书,只能重读一本书。一个优秀读者,一个成熟的
读者,一个思路活泼、追求新意的读者只能是一个“反复读者”。听
我说是怎么回事。我们次读一本书的时候,两只眼左右移动,一
行接一行,一页接一页,又复杂又费劲,还要跟着小说情节转,出入于
不同的时间空间—这一切使我们同艺术欣赏不无隔阂。但是,我
们在看一幅画的时候,并不需要按照特别方式来移动眼光,即使这幅
画像一本书一样有深度、有发展也不必这样。我们次接触到一
幅画的时候,时间的因素并不介入。可看书就必须要有时间去熟悉
书里的内容,没有一种生理器官(像看画时用眼睛)可以让我们先把
全书一览无余,然后来细细品味其间的细节。但是,等我们看书看到
两遍、三遍、四遍时情况就跟看画差不多了。不过,总也不要把视觉
这一自然进化而来的怪异的杰作跟思想这个更为怪异的东西混为一
谈。一本书,无论什么书,虚构作品也罢,科学作品也罢(这两类书
的界限也并不如人们一般想的那么清楚),无一不是先打动读者的
心。所以,心灵,脑筋,敏感的脊椎骨,这些才是看书时候真正用得着
的东西。
好,既然如此,就让我们来研究一下这样一个问题: 闷闷不乐的
人看一本轻松愉快的书,他的心理活动会怎么样?首先,他的闷气消
了,然后好歹便踏进了这本书的精神世界。但是,要开始看一本书,
尤其在年轻人倘若又听到他们私下认为太保守、太正统的人称赞过
这本书,往往下不了这个决心。不过,决心既下,随后的收获也是丰
富多彩的。文学巨匠当初运用想象写出了一本书,后来读这本书的
人也要善于运用想象去体会他的书才是。
但是,读者的想象各不相同,至少有两种。读书的时候哪一种合
适?一种属于比较低的层次: 只从书里寻找个人情感上的寄托(在
这类寄情读书法名下还可以分列许多细目),这种读者常常为书里某
一个情节所深深打动是因为它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也有人特别
钟爱某一本书,只因为其中提到某国某地、某处风景、某种生活方式,
使他顿兴恋旧之情。还有一些读者就更糟了,只顾把自己比作书里
某一个人物。这些不同种类的等而下之的想象,当然绝不是我所期
望于读者的。
那么,一个人读书,究竟应该怎样读才合适呢?要有不掺杂个人
感情的想象力和艺术审美趣味。我以为,需要在读者作者双方心灵
之间形成一种艺术上的和谐平衡关系。我们要学得超脱一些,并以
此为乐才好,同时又要善于享受—尽情享受,无妨声泪俱下,感情
激越地享受伟大作品的真谛所在。当然这种事情要做到非常客观是
不可能的,因为真有价值的东西无不带有若干主观成分。譬如,分明
你们坐在这里,却可能只是我的幻觉;而我也许只是你的一个噩梦。
但是,这儿我要说的是: 读者应该知道他在什么时候,在哪一处得收
拾起他的想象,这需要他弄清楚作者笔下是一种什么样的天地。我
们必须用眼睛看,用耳朵听;必须设想小说人物的起居、衣着、举止。
《曼斯菲尔德庄园》里范妮? 普赖斯的眼珠是什么颜色,她那间阴冷
的小屋子是怎么布置的,都不是小事。
气质人人不同,但是我可以马上告诉你: 读书人的气质在
于既富艺术味,又重科学性。单凭艺术家的一片赤诚,往往会对一部
作品偏于主观,唯有用冷静的科学态度来冲淡一下直感的热情。不
过如果一个读者既无艺术家的热情,又无科学家的韧性,那么他是很
难欣赏什么伟大的文学作品的。
一个孩子从尼安德特峡谷①里跑出来大叫“狼来了”,而背后果
然紧跟一只大灰狼—这不成其为文学,孩子大叫“狼来了”而背后
并没有狼—这才是文学。那个可怜的小家伙因为扯谎次数太多,
后真的被狼吃掉了纯属偶然,而重要的是下面这一点: 在丛生的
野草中的狼和夸张的故事中的狼之间有一个五光十色的过滤片,一
副棱镜,这就是文学的艺术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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