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中国工业化如火如荼,正处在现代化进程之中,所以研究中国农业起源问题就有了特定意义,不仅对中国考古学研究来说如此,而且对于当代中国现实发展来说也是如此,这也是本书冠以“史前的现代化”这个名字的重要原因。
李鸿章曾说晚清中国所面临的是“三千年未有之变局”,近代中国所经历的变故不仅仅是三千年,实际可达上万年。中国这块土地是世界上早的农业起源地之一,而且是一个孪生的农业起源中心,产生了北方的粟作农业与南方的稻作农业,深刻地影响了人类历史。中国也是人类文明的主要起源中心之一,而且文明绵延五千年,其中农业的稳定发展是必不可少的。然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以小农经济为基础的超稳定社会结构也因此饱受诟病,成为近代中国积贫积弱的原因。东西方不同的历史路径可以追溯至更久远的根源,理解东西方历史命运的差异需要我们对史前史有更多了解。如今的中国正在经历一场上万年来深刻的革命,小农经济正在迅速瓦解,快步走向现代化。而在大约1 万年前,中国这块土地上率先开始农业“革命”,开创了近万年的文化繁荣,直至近代被西方超越。在这个背景下,我们很有必要重温那段历史,那场开创“史前的现代化”历程的伟大革命。那一次,我们的祖先似乎做得比我们好一些。
每个时代每个地方自有其独特的问题,每个时代每个地方自有其相应的学术研究。即针对同样的问题,每个时代每个地方也可能有特定的回答。作为年轻一代中国学人,面对前贤学贯中西的根底不免惭愧,面对发达的西方学术也不免望洋兴叹,但是这些都不意味着我们必定就无所作为。何况,再伟大的先贤也解决不了我们现在的问题,西方学术也是立足于他们自己的问题的。如果我们能够切中自己时代的问题,立足于自身的思考,那么我们也可能有所作为,此项研究可能浅陋,但也有所期待,那就是让它属于这个时代。
布鲁斯·特里格(Bruce G. Trigger,也译作崔格尔或炊格尔)在其名作《考古学思想史》(A History of Archaeological Thought)中强调,考古学的发展总会受到当时社会历史背景、社会思潮以及科学发展等条件的深刻影响。我们不会无缘无故地对某个问题感兴趣,生活在当代的人们所要了解与所能理解的都离不开现实,这也与克罗齐的著名论点“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史”不谋而合。不过这里强调的不是我们对于历史的理解,而是我们所研究的问题无法脱离对现实的关注,即使面对一些看似学科终极难题似的问题。
我并不赞同纯粹相对主义的历史观,虽然我们对于史前史的研究深受当代现实的影响,但并不意味着我们的研究是一种完全相对的看法。研究者理解上有偏差不等于事物本身就是相对的。我不想在此展开我并不擅长的哲学本体论的讨论,我所强调的是本项研究所置身的是科学的范式,毫无疑问,它并不完善,但它是目前我们尚可以依赖的研究范式。基本的唯物观、有限的概念合理性等将此项研究限定在过程考古学的范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