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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本书收录了作者10篇中短篇科幻小说,是关于未来浪漫的故事,有机器人,有外星文明,有人类,有希望,有勇敢,有热血,有爱
關於作者:
阿缺,九零年生人,四川大学毕业,现长居北京。
中国科幻全新代代表作家之一,自2012年发表处女作后,引起关注,此后作品连续刊登在中国*科幻杂志《科幻世界》,多篇作品翻译为英文在海外发表,连续获得中国科幻银河奖、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
作品以写软科幻为主,风格糅杂,爱机器人,写机器人,歌颂机器人,希望机器人统治世界后对自己网开一面。
目錄 :
LW31谋杀案1
公交车上的男人18
以外27
守夜者62
病症73
孪生111
异变者150
生死境159
树会记得许多事195
深处231
內容試閱 :
她的背影变得朦胧起来,透过车窗,我只能看到牛仔裤的浅蓝和蝙蝠衫的深黛,都很隐约,像是深海里一尾向下潜游的鱼。再看一会儿,雾霾就升起来了,她的身影完全消隐。
于是我启动引擎,氢离子气体喷流,托着飞车在城市高楼间穿梭。
十五分钟后,我到了这位名叫阿萝的女佣家里。它位于城市西北角的一个破旧小区,还保留着二十世纪的混凝土建筑风格,还保留着老式门铃,我走上台阶的时候,隔着皮鞋能感到一阵潮湿。
阿萝开门,门后露出来的这张脸气色不好,有些苍白。我露出了警徽,她在瞬间的错愕过后便释然了,问:你是来调查泽尔先生的谋杀案的?
我点点头,目光越过阿萝的肩,看到屋内的摆设简单而整洁。陈旧的木桌,沙发,电视,粉红床单,药箱,留声机,半敞开的衣柜,少得可怜的衣服连柜面都遮不住。
不是那个机器人干的吗?它都自首了。
嗯,LW31是承认了,但是疆域公司坚称他们的产品都植入了防伤害程序,不可能做出故意伤人的举动,更别说蓄意谋杀了。
阿萝哦了一声,移开身子让我进去。她泡了两杯茶,这个过程中我一直看着她,在我视线里的,是一个年轻、美丽但贫穷的姑娘,是受害人的女佣,是最了解这桩谋杀案的人。
你想知道什么?能说的我都在录口供时说了,我是泽尔先生的女佣,工作刚两个月,负责照顾他的生活,但案发当天我请假在家里休息。
我翻看了一下记录,问:泽尔先生付给你的薪水是每周三千个联盟点,这是市价的三倍左右,他对你很大方啊。
是啊,他很慷慨的。
那你对LW31有什么看法?
哦,它只是一个普通的家政机器人,每天做一些家务,没事的时候就站在角落里,自动关机休眠,一点也不像会杀人的样子。
我端起茶,抿了一口,苦涩弥漫。想了想,我问:我听说,嗯,泽尔先生有一些特殊的个人爱好据他交往过的女孩子说,他有虐待癖那他有没有对LW31施暴?
阿萝手上的茶洒了几滴出来,她一边用纸巾擦拭,一边回忆:嗯,我确实看到过凯文先生对LW31动粗,有时候骂,也踢打过,但LW31从来没有反抗。
我点点头,再寒暄几句,就告辞离开了。她没有起身,低着头,连目送都没有。
外面的雾霾更重了,交通因为视线受阻而堵塞,空中挤满了停滞不前的车。尽管交通系统一刻不停地优化路线,还是解决不了我的困境。于是我打开车载电视。
日前,令人震惊的LW31谋杀案还没有定案,而市民的反机器人言论已经越演越烈,在本市多个路段都进行了游行,要求限制机器人的生产和使用。疆域公司为此成立了紧急公关小组
全息画面里,我看到林立的横幅,上面写满了机器人是蝗虫,是我们亲手制造的恶魔我们建好了家园,却让机器人来住的字样。不过,看他们的衣着,都不怎么光鲜,应该是被机器人抢走了工作岗位的失业人员。
车子嗡地震了一下,电视被强制关闭,这表明空中车道已经疏通。我启动车子,在滚滚车流中向家里驶去。
这个夜晚我睡得很晚、很浅,凌晨时睁开眼睛,猛然发现我的机器人保姆YUI98站在床前。它的方形脑袋融化在黑暗里,只剩一张挂着诡异笑容的嘴,它手里提着菜刀,刀在滴血,血落到我空空如也的胸膛里
我惊叫一声,翻身而醒。智能灯立刻大亮,借着明亮的光线,我看到YUI98站在客厅的角落里充电,安静如雕像,只剩下灯光在它金属外壳上留下的光辉。我的噩梦惊叫让它苏醒了。
它走到床前,五官组合出笑容,说:先生,随时为您效劳。
我挥手赶开它,长舒一口气,心脏却犹自快速跳动。
我叫LW31,是疆域公司出品的家用智能机器人,负责泽尔先生的衣食起居。12月17日的晚上,我将他杀死,用一柄水果刀,捅进他的胸膛。动机?哦,我没有什么动机。当时,泽尔先生醉醺醺地走过来,对我进行踢打。我的合金皮肤阻止了他对我的伤害,并且不可避免地让他的拳头感到疼痛,他暴怒起来,在言语上也对我进行了攻击。本来我的系统能够过滤泽尔先生的粗话和怒气指令,避免他在生气时做出会后悔的行为。但当时,我看到了泽尔先生通红的鼻子。
那个肥大的鼻子上面有一粒一粒的粉刺,随着粗重的呼吸或扩张或缩紧。鼻孔下的嘴里喷吐着唾沫,有一些落到了我身上,一些飘在空中,另一些随着他猩红的舌头被吸进了嘴里。他越生气,脸上越扭曲,最后,他转身拿起刀,在我身上刺了三下。他太用力,刺第三下时手都扭了。
我想,泽尔先生生气时一定非常难受,我想帮助他结束这种难受。
于是,我握住刀刃,将它翻转,刺进了泽尔先生的胸膛。很简单,我了解他的身体构造,十五厘米的刀刃准确地插入他的心脏,让他一瞬间死亡。
你问我死亡是什么。
死亡是永恒的沉眠,是冰冷和僵硬,对你们人类而言还意味着腐烂,而我们会慢慢锈蚀。死亡是一个可怕的词语,哪怕想起都会让我的芯片战栗、电流紊乱。
是的,即使死亡如此可怕,我依然希望泽尔先生死。
屏幕里,LW31安静地述说着。
这个机器人的身体被设计成细肢大头的造型,手脚和躯干都由银白色的金属构成,手脚很细,躯干粗壮一些,但远远比不上方形脑袋的体积。它就像几根钢架子支着一台电视机。
这是第七次审讯,供词与之前一模一样,我将这个画面定格,对局长说,已经很明显,它自己也承认谋杀,是时候结案了。
局长摸了摸鼻子,却没说话,而是看着身后。
我这才注意到,会议室里多了一个陌生人:一个胖子,穿着休闲服,在满是西装的会议室里显得格格不入。但他笑容满面,毫不在意,边走过来边说:事实上,LW31只是说自己杀人,并没有证据表明是谋杀。警官,它是机器人,不能以人类的思维来推断它的行为。
我诧异地盯着他。
哦,瞧我的礼貌去哪里了他伸出手,我叫奥列格,疆域公司工程技术部高级主管,也是这次紧急公关小组的组长。
我没有握这只肥大的手,皱着眉头说: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它承认自己杀了人,却不是谋杀?
本质上呢,LW31只是一件工具,没有情绪,无法爱也无法恨,只是依照设定的程序为人类服务。如果它杀了人,那么只能说是对这件工具使用不当。奥列格笑着说,所以,我更愿意将这次事故称为误伤,而不是谋杀。
我恍然,LW31是疆域公司生产的,如果它谋杀主人,势必影响整个公司的机器人生意。搞不好《机器人正当使用议案》会被重新考虑,一旦通不过,疆域公司会赔得倾家荡产。所以他们在尽力降低整个案子的严重性,操作失误显然比谋杀要好听得多。
局长没有插话,说明他站在了奥列格那边。他的账户里应该多了很大一笔来自疆域公司的汇款。所谓危机公关,也就是处理这种事情那么,接下来就是我了。
你觉得呢,奥列格嘴角上挑,目光直视我,警官?
我当然不赞成,我信奉的是人命关天,有错必偿。但局长在这里,我只能冷着脸走出会议室,路过奥列格身边时,他脸上笑意更浓,似乎稳操胜券。我真想一拳下去,把他的笑砸碎在肥肉里。
刚出警局大楼,我就看到了她。她换上了浅色裙子,踩着高跟鞋,进了对面的西餐厅。她身边有一个男人,他比我高大,握着她的手。这场景让我呼吸一窒,脑袋缺血,也走进了对面餐厅。
她和那个男人点了冷盘,有说有笑地吃着。我坐在斜对面,吃着意面,口里却什么滋味也尝不出来。
你喜欢她?
嗯。我说完才意识到不对,抬头看到了奥列格,连忙咳嗽几声来掩饰,你来这里干吗?
我正好也过来用餐你喜欢她?奥列格扬起下巴,好几层肉在抖动,你刚刚一直看着她。
我把意面搅成一团,长吐一口气:她有男朋友。
奥列格的笑容里带了些不屑:那又怎么样?她男友并不一定是最适合她的人。
我沉默着,奥列格干笑了几声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和男友吃完结账,挽着手臂出去了。我抬头看着她的背影,裙摆下露出光洁的小腿,她碎步远去。
你知道进化论吗?奥列格敲了敲桌子,我们人类千辛万苦地从猴子进化而来,可不是为了看着心爱的姑娘越走越远的。
你到底来干吗?视线里已经完全看不见她了,我收回目光,警惕地看着奥列格。
哦,我只是想看一下从LW31身体里导出的录像,多了解案情。你是案子的直接负责人,我需要你的密码。
LW31属于高档机器人,眼部的摄像头会将最近三个月见到的景象录制存档。本来这个可以当作直接证据,但我取出LW31的录像时,发现里面有多处空白,包括案发当天,其余的录像都是日常琐事,并没有多大价值。
我为什么要给你看?
奥列格凑近,脸上笑容更盛:我有局长的授权。
9月17日,LW31遭受了一次暴打,由于视频是来自它的视角,所以整个全息画面都是泽尔先生手脚并用、大声咆哮的样子。
他打累了,在沙发上沉沉睡去。LW31走过去,给他盖上了毛毯。
9月23日,泽尔先生出差。LW31站在窗前,看着阳光明媚的街道,它站了一整天,因为不管怎么快进,画面都是街道的风景。从朝阳到落日,它一直看着外面,直到华灯初上时画面才暗淡下去,这表明它开始休眠充电。
10月2日,泽尔先生带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回家,LW31能够识别这种情况,并且按照程序打算避嫌。
不,我就要让它看着,那个女人说,你不觉得更刺激吗?泽尔先生于是输入强制模式,取得了LW31的最高权限,让它站在卧室里,并且不能休眠。
接下来的画面令人作呕。我感觉意面在胃里像是冷冻的蛇,胃一阵抽搐。
10月19日,LW31站在镜子前。它在打量自己。硅晶制成的瞳孔投射出无比认真的眼神,但它的头颅太大,四肢瘦小,怎么看怎么滑稽。
你好,它向镜子里的自己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这时它的电子音跟以前不同,初听是变混杂了,但多听几遍,能感觉到那其实是变得嘶哑了。
它不断地重复这两句话,直到镜子里出现泽尔先生的身影,以及一根挥下来的木棒。这一棒正中它的头部,可能击中芯片了,画面一阵摇晃后就消失了。
10月30日,画面一片漆黑,但时间显示是在白天。我以为它在地下室,但耐着性子等了几分钟,才恍然明白是LW31闭上了眼睛。
画面漆黑,却有歌声。一阵很隐约的歌声,似乎是隔着重重墙壁传过来的,听不真切,但旋律耳熟,我也闭上眼睛听,慢慢听出来是什么歌了。
一首很老的歌,叫Auld Lang Syne(《友谊地久天长》)。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and never brought to mind?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for the sake of auld lang syne.
If you ever change your mind,
but I living, living me behind,
oh bring it to me, bring me your sweet loving,
bring it home to me.
11月14日,泽尔先生举办了一次派对,LW31一整天都在准备食物和酒水。到了晚上,客人们挤满了客厅和后院。它端着盘子,在人群中穿梭。在这些来宾里,我看到很多张熟悉的脸。泽尔先生是成功的商人,他请来的客人大都是本市名人。
LW31走到泳池前送香槟的时候,被泽尔先生一脚踹中后背,由于自动平衡系统反应不及时,它一头栽进水里。水正好没到它的脖子,我可以想象到它那个夸张的方形脑袋在水面上茫然四顾的滑稽模样。
泽尔先生哈哈大笑,其他人也笑了起来。
12月1日,LW31收拾房子,整理花圃,喂狗,擦拭地板。
等等,画面暂停一下。奥列格突然说。
我把画面停住,并放大,全息光影定格在当时的情景。那楠木地板在我四周旋转、放大,最后我看到了引起奥列格注意的东西。
那是几滴血迹,已经凝固。
12月17日,画面里只有一柄悬空的刀,只见得到刀刃。单边开刃,十五厘米,要杀人的话,这已经足够了。
而这也是后来杀害泽尔先生的凶器。
这些视频,几乎每天都有空白时段,而非空白时段的视频内容也大致一样。我看过许多遍,再看的时候已经没有兴趣,不断快进。奥列格也逐渐打起哈欠,让我加大快进速度。
饶是如此,结束时也到晚上了。
事情已经很明朗。奥列格长舒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是泽尔先生对LW31使用不当,经常进行暴力行为,导致LW31内部原件受损,行动出现故障。这也解释了录像丢失的事情。
不,这不是误杀。LW31后来有意识地盯着凶器,说明它已经在打算谋杀泽尔先生了。我按下停止键,房间里的全息画面如潮水般退却,灯光亮起,你们公司的机器人,在遭受打骂后,对泽尔先生起了杀心。这是谋杀。
相信我,法官最后会赞同我的看法的正是我们每年给政府纳的税,才养活了他们。如果机器人存在安全隐患,停止生产,恐怕整个社会结构都会受影响。何况,你也看到了,不论从哪方面说,泽尔先生都是个人渣。如果LW31不动手,我都忍不住想杀了他。
你最好不要在一个警察面前说这种话。我冷冷地说。
奥列格揉了揉鼻子,不置可否。
夜晚似乎才是这个城市最活跃的时候,高楼彩灯闪烁,飞车在空中曳出一道道流光。黑暗远远地在高楼上空俯视,不敢靠近,却也不肯远离。
我到第六空中平台取车,打开车门才发现氢离子引擎动力不足这些天忙着调查,忘记补充能源了。正踌躇着,奥列格的车靠了过来。
嘿,警官,车窗落下十几厘米,正好露出他的笑容,送你一程吧。现在走回去,可能天亮了才能到家。
我上了车,闭目养神,他专心开车,也不说话。
二十分钟后,车停下来了。怎么回事?我睁开眼。
老把戏,游行的人在前面堵住了路。奥列格努努嘴。顺着他指的方向,我看到前方有一大批飞车在缓缓移动,车身之间拉了许多横幅。这些车大都不是什么好车,灰暗破旧,好些车的灯都坏了,连成一串,像是一条老迈的蜈蚣在爬动。
不过是些可怜虫罢了。奥列格冷笑,手指敲击着操控平台,机器人的兴起是大势所趋,深海、太空,所有人类的未知之地,都要由机器人去探索。机器人干活儿比他们更好,所以他们被辞退。要想不被时代丢下,就要努力前进,他们却只会游行
但你研究的机器人会杀人。
我再次强调,那是误操作。
我正要反驳,突然想起他刚才说的话,头皮一阵发麻,问:你说,机器人干活儿比人类好,所以抢走了许多工作?
当然,我们公司生产的机器人,能胜任许多岗位。
LW31是家政机器人,那应该完全可以照顾泽尔先生啊。
绰绰有余。奥列格从他的职业自豪感中回过神来,问,怎么了?
我沉吟许久:我在想,既然泽尔先生买了LW31,为什么还要雇一个女佣呢?
老实说,我不太愿意面对LW31。它的体形滑稽,但说话慢腾腾的,语调苍凉,听久了,会觉得它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相信我,这种感觉并不有趣,尤其是当它身上还背着一桩命案时。
但今天,我不得不走进去面对它。
和往常一样,它坐在审讯室角落里,两手抱膝,脑袋耷拉。其他机器人都是站着休眠,天知道它这是跟哪儿学来的动作。
你好,警官。它辨别出了我的脚步声,头继续埋着,今天要进行第八次审讯吗?
哦,不,我想请你看一些东西。我打了个手势,审讯室外的同事接通电源,放映仪发出嗡嗡的声音。
谢谢,这个礼貌的邀请我不能拒绝。 LW31站起来,坐到我对面,从哪里开始呢?
尽管你身体里的记录仪被破坏,出现了空白,但我还是在街上的监视器上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真奇怪,我以前一直没想到调用这些监控录像来,我们看看吧。
放映仪放出影像,LW31的眼睛开始转动,而我始终盯着它。
这段影像是社区街道的监控画面,正好可以看到泽尔先生家的前院。当时是一个上午,泽尔先生带一个女孩子回家,LW31在前院等着。这时节已有落叶,它肩上有一片半黄的叶子,泽尔先生走进来后,对它说了句什么,然后就进屋,把它和女孩留在院子里。
女孩对LW31伸出手,嘴唇动了几下。但LW31似乎短路了,过了许久才转过身,向屋内走去。女孩有些尴尬,犹豫几分钟,也进屋了。
画面到这里停下。这个过程中我一直观察LW31的脸,但它的五官丝毫未动,表情呆呆的。
你还记得这一天吗?
LW31罕见地沉默了。
还是我帮你回忆吧。这段影像的记录时间是10月19日,这个女孩是泽尔先生请来的佣人,叫阿萝。摄像头离得远,听不到声音,但是根据口型可以判断出他们说了什么。我死盯着它,刻意放慢语速,泽尔先生说的是这是新来的佣人,你们各干各的,而阿萝对你说的
吱吱,LW31身体里突然传来电流急速窜动的声音,它仍然坐着,但明显可以感觉到它在颤抖。
她说: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电流声消失了,颤抖也消失了,LW31的四肢和脑袋都无力地垂下。它自行关机了,这是它唯一可以拒绝和我交谈的方式。
不过不要紧,我已经明白一切。
我和奥列格一起来到了这个唯一的位于城市西北角的破旧小区。
奥列格贵为主管,薪水优渥,很不习惯这里的贫困氛围,一直在抱怨:你最好有让我吃惊的东西,就像你承诺的那样,他小心地不让皮鞋踩进污水里,不然我回去投诉你。
我没有理他,敲开了阿萝的门。
你又来了?她看到我旁边的奥列格,有些诧异,这位是?
我的搭档。我有些事还想问问你,能进来吗?
她让我们进屋,照例泡了茶。奥列格闻了一下,皱皱眉,放下茶杯。我则看着阿萝的脸,比起上次来,现在的她更漂亮了。
气色恢复得不错啊,我笑着说,看来那些药还是很有效果的。
阿萝僵了僵,扭头问:什么药?
我不置可否,环顾一周,看到了那台留声机,说:我可以放首音乐吗?不等她回答,我走到留声机旁,那上面放着有一张封面空白的碟片。按下开关,旋律开始流淌。
我也哼起来。
很熟悉,最近好像在哪里听过奥列格喃喃地说。
当然。这是一首很有名的歌谣,有很多个译名,比如中国曾将它命名为《友谊地久天长》,日本则译为《萤火虫之光》,但传唱最多的,还是《逝去已久的日子》这个名称。我向阿萝看去,笑起来:你很喜欢这首歌,在泽尔先生家里也经常哼,是吗?
是啊,但她说,但哼一首歌又怎么了?
对我们来说,当然没有怎么,但对LW31来说,很重要。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怎么会不懂呢,我站起来,把LW31蹲在审讯室的照片亮给她看,LW31,这个家政机器人,爱上了你。
奥列格目瞪口呆,愣了几秒钟,嚷道:你胡说些什么!这怎么可能?!
比起LW31产生了恨而杀掉憎恶的人,我更愿意相信它产生了爱而来保护所爱的人。你还不明白吗,LW31和她都是为泽尔先生提供家政服务的,在同一间屋子里一起工作了两个月,但在LW31的录像里,几乎没有见到过她的身影。唯一的解释是,LW31故意删除了所有跟她有关的录像。它在保护她!
奥列格脸上那永恒的笑容消失了,表情怔怔的,陷入了思索。我转向阿萝,说:你跟它说了一句你好,很高兴认识你,它因为紧张忘了回礼,于是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午。你在花园里边哼歌边工作,它躲在屋子里听你的声音老实说,这个机器人真是羞涩,要是它是人,一定找不到女朋友。
阿萝后退一步,坐倒在椅子上。这真是一张美丽的脸,但现在已经变成了灰白色。
阿萝,LW31是替你顶罪,是不是?
奥列格猛地抬头,阿萝的头则垂得更低。我心里叹息一声,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是的。过了很久,她才说。
最初,阿萝被泽尔先生雇用的时候,就知道会遭到虐待。但泽尔先生开价太高,她犹豫很久,还是没有拒绝。她签了合同,不料没看清条款里的陷阱,从此无限期任泽尔先生控制。
其实泽尔先生对LW31并没有多少兴趣,他想施虐的,是活生生的人,是新雇的阿萝。只有当阿萝被打得奄奄一息时,他才会将满腔的戾气转移到LW31身上。打累了,他沉沉睡去,LW31给他盖上被子,然后就会走到阿萝面前来。
她胆子小,每当这个时候就两手抱膝,头深埋着,躲在角落里。而它会做相同的动作,和她并排蹲着,屋子里只有打呼声、抽泣声和它眼部摄像头的转动声。
真是奇怪,每次被施暴时,LW31都在远处,似乎在休眠,又似乎在默默注视。而一旦泽尔先生打累了,它又会过来,程序并没有给它陪伴阿萝的指令,但它就是这么一次次地重复。
只有泽尔先生出差时,她才有难得的好日子,可以在花园里晒太阳,轻轻哼歌。但这种日子很少。
她再也忍受不了了,于是拿起了水果刀,仔细端详。那天,LW31又跑过来了,但只是看着她手里的刀,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
当晚,泽尔先生喝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多,打起人来更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狠。她拿出了水果刀,插进泽尔先生的胸膛,一刀致命,比千百次预想中的任何一次都要简单。
LW31一直在远处,就像往常。但泽尔先生死后,它慢吞吞地走过来,从她手里接过刀,说:放心,交给我。
这是它第一次跟她说话,声音竟然无比温柔。它站在血泊里,细小的四肢配上硕大的脑袋,滑稽可笑,但它看着她,声音竟然无比温柔。
放心吧,交给我。它又重复了一遍。
我们走出这个小区后,潮湿的气氛才被阳光扫净。这是一个难得的晴天,没有雾霾,视野里干干净净。
我和奥列格都沉默着。
快上车时,奥列格突然开口:你就是凭LW31爱上了阿萝,就推断阿萝是凶手吗?
也不全是,我闭上眼睛,阿萝很贫穷,房间里都是常见的女生物品,所以药箱出现在她房间里很突兀。而且泽尔先生虽然有钱,但绝不慷慨,给她三倍工资,肯定别有用意。她应该是被泽尔先生虐待后再自己治疗。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车在空中爬行,阳光透窗而过,渗透进暖意。城市里寂静无声,像是所有人都不愿意打破这安谧。
你说,奥列格犹豫了很久,阿萝会喜欢LW31吗?
不知道,但在我们找她之前,她就准备自首了。你看,她的房间已经打扫好,是要退租。
或许是收拾妥当准备逃走呢?
也许吧,只是我更愿意相信她会自首。
奥列格点点头,随即高兴起来,硕大的脸上笑容都快堆不下了:LW31真的拥有了感情,这可是人工智能的突破性进展,是生命的崭新形态。我的余生可能都要花在研究LW31身上了,看哪里的编码变化导致了爱这种感情的产生。
恭喜你。
那你呢,破了这桩案子,要领奖做汇报吧?
我摇摇头: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决定了?奥列格笑起来,捶了下我的肩膀。
我想了想,觉得你说得对我们千辛万苦地从猴子进化而来,可不是为了让喜欢的女孩投进别人的怀抱。至少,我不能输给LW31。
奥列格把我送到市中心,车水马龙间,我再次看到了她。她一个人从电梯里出来,走出办公楼,在街边慢慢走着。在人潮里,她的身影如此显眼。太阳很好,走几步,她就会抬头向天空看一眼。她的发尾在轻轻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