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之后后不久,意想不到,杨先生主动提议到中文大学来访问。校方自是喜出望外,当时我刚从物理系转到大学秘书处工作,接待事宜顺理成章,就交由我负责。此后与杨先生来往频繁,开始相熟。到了1983年,他为庆祝六十生日隆重出版《杨振宁论文选集19451980》,我也蒙题款相赠一册,欣喜之余,也不免有些意外和惊讶。此书每篇文章都附有题记,追溯其来龙去脉,或谈论相关人物,读起来趣味盎然。令人吃惊的是,李、杨1956年论宇称守恒的那篇得奖文章的题记还附有注释,在一个颇长的注释中,我终于发现了十三年前李先生在艾利齐那趟演讲的秘密。在题记正文中,杨先生根据记忆和笔记详细追述了他们两人作出那个大发现的经过,特别是他本人的主导作用。在注释中他解释:除了至亲以外,他本来对这一切都准备永远保持缄默,但在1979年(亦即上述广州会议那年)他无意中见到1970年李在艾利齐那趟演讲的文本,从而意识到李是有意歪曲那段历史(implied and insinuated various things),因此觉得有必要把真相说出来。在物理学界,这注释不啻一枚重磅炸弹,李政道自不可能闷声不响。三年后,他以预印本(preprint)形式发表了一篇对称的破缺(Broken Symmetry,此文后来收入他在1986年出版的论文选集),复述了他们合作发现弱作用宇称不守恒的经过,那和在艾利齐的说法已经出现重点转移,但和杨的说法仍然大相径庭。他承认自己的看法完全是个人的,它是从我个人的回忆里找出来的。这不是那种能让大家共享的回忆录范本,却又直率地说他(指杨振宁)对所发生事件的叙述和事实上(衍字,原文如此)很不相同。(原文是英文,译文根据季承等在2003年4月编印的复印本《宇称不守恒发现之争论解谜》资料集,264页)。这样,在李杨中止合作(1962年)之后二十年,两人的冲突终于从微妙到直接,从无声到有声,从私下到公开,那样地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