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报被人称为地球上第二古老的职业。从有人类社会开始,便有情报活动。古代的国王、将军偶而使用间谍、奸细或探子,工业革命前后欧洲国家出现了常设对外情报机构,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诞生了综合性现代情报机构。今天,每个国家都拥有规模不等的情报机构,情报成为国家政权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特别是一些拥有广泛国际利益的大国,尤为重视情报投资及情报应用。以美国为例,2013财年美国情报预算增长到526亿美元,占全部国防开支的10%左右,当年美国直接雇佣情报人员近107万人。Greg Miller,Black budget summary details USspy networks successes,failures and objectives,The Washington Post,August 29,2013,http:wwwwashingtonpostcomworldnational-securityblack-budget-summary-details-us-spy-networks-successes-failures-and-objectives201308297e57bb78-10ab-11e3-8cdd-bcdc09410972_storyhtml有了情报,就有对情报工作的研究。目前,学术界公认的世界上最早的情报工作研究著作是《孙子兵法》中的《用间篇》。《用间篇》指出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精准地概括了到目前为止一切人力情报的种类。现代情报学则起源于1949年美国人肯特(Sherman Kent)撰写的《为美国世界政策服务的战略情报》(Strategic Intelligence for American World Policy)一书。Sherman Kent,Strategic Intelligence for American World Policy,Princeton,New York,New Jerse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Second Printing,1971由此可见,作为一门现代新兴学科,情报学诞生的时间并不算太晚。早在1955年,肯特就说,今天的情报不再仅仅是一种职业,而是像大多数职业一样呈现出学科的特征,它发展出公认的方法、专用的术语、自己的理论和精致的技术。Harold PFord,Sherman Kent and the Board of National Estimates:Collected Essays,the Study of Intelligence Center,1994,http:wwwciagovcsibooksshermankenttochtml然而,由于种种复杂原因,从肯特出版第一本情报学专著至今,60多年过去了,情报学并未取得重大进展与突破,就一门学科而言仍然是一个未发育成熟的胚胎。2000年,美国中情局助理局长艾伦(Charles EAllen)在哈佛大学的讨论课上说:我们谈论情报学,但情报学尚未诞生。不是我没有看到,而是它确实不存在。Seminar on Intelligence,Command and Control,Intelligence:Cult,Craft,or Business,Charles EAllenassistant director of central intelligence for collection,Guest Presentations,Spring 2000绪论战略情报分析:方法与实践情报学与国际关系学几乎出现在同一时代,相差不过二三十年,现在情报学作为国际关系学中的一个分支学科,却是国际关系学中最不被理解、最缺乏理论的领域。对此,有学者认为这是情报自身的封闭性造成的,情报给人的神秘感、不道德印象让学术研究敬鬼神而远之。如,1984年英国两位著名历史学家引用英国外交次长贾德干Sir Alexander Cadogan的话说:情报是国际事务中一个被遗忘的角落。Christopher Andrew and David Dilkseds,The Missing Dimension:Governments and Intelligence Communities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 ,Urbana,IL: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1984,quoted by Len Scott and Peter Jackson,The Study of Intelligence in Theory and Practice,Intelligence and National Security,Vol19,No2,Summer 2004,p140同时,另外一些学者指出,情报学困顿的原因是其难度太大,不是被人遗忘,而是无人能攻克。1985年美国历史学家拉克(Walter Laqueur)说:建立完整情报学的所有企图都以失败告终。Walter Laqueur,A World of Secrets:The Uses and Limits of Intelligence,New York,NY:Basic Books,1985,p8学科被研究者所遗忘是外因,学科本身难度大是内因。20世纪80年代初到现在又是30多年过去了,这两个因素仍是情报学发展的主要障碍。像其他所有职业一样,情报人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通过实践积累知识,为情报学理论储存基本素材。但因为情报的秘密性质,他们只能以口头转述、内部交流或职业培训的方式代代相传。这种原始的知识积累方式在横向上不能同其他学科、外部学者交流,难以产生杂交优势;在纵向上不能有效、完整地总结实践经验,最终只形成一些零星的、散落的知识碎片。半个世纪前,中央情报局分析员肯特就深谋远虑地意识到了这一问题。在他的推动下,中情局1955 年创办情报学专业刊物《情报研究》Studies in Intelligence,后来还建立情报学专业研究机构情报研究中心The Center for the Study of Intelligence。此后,情报学研究逐渐从秘密向半公开、公开发展,从美国向以色列、英国、澳大利亚扩展。今天,美国依然站在情报学研究的最前沿,仍然是情报学研究的重镇。美国之外,只有以色列、澳大利亚、英国、日本有少量情报学研究成果。即使在美国,情报学研究也举步维艰。情报专业人员有素材没自由,学者有自由没素材。最近几年来,曾经封闭的情报学迈开了缓慢的开放步伐,展露出一点点的冰山之角。美国解密了大量情报资料,越来越多的情报分析人员退休后撰书立传,各种各样的情报调查委员会公布了一个又一个调查报告。从学科发展的角度看,鉴于有大批量情报素材的涌现,目前是情报学研究的一个机遇期,特别是社会科学研究人员涉足情报学研究的机遇。这说明,阻碍情报研究的外因有所松动。令人遗憾的是,由于社会科学理论未能取得实质性突破,克服情报学研究内因限制的条件仍不具备。从理论发展和创新的角度观察,只能说目前是情报学研究的小机遇,而不是大发展时代。情报学是一门应用科学,从应用的视角看,中国需要情报理论。中国曾是世界上最早提出情报学理论的国家,《孙子兵法》中的《用间篇》迄今仍是情报学教学中最基础的教材。然而,对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兴起的现代情报学理论,中国不仅未参与其中,而且对此知之甚少。到目前为止,中国没有自己公开的情报学理论,甚至连翻译、介绍国外情报学的工作都没有展开。没有情报理论的情报工作肯定会走弯路的。战略情报分析是情报学里距离社会科学最近、难度最大的一个分支,是一门跨学科的应用科学。它既需要情报事业本身来积累知识,也要从其他社会科学中寻找方法和经验,因而是最适合社会科学工作人员从事的情报学研究领域。情报分析是情报过程中最有魅力的,但最不被理解、最得不到承认的部分。Arthur SHulnick,Fixing the Spy Machine:Preparing American Intelligence for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Westport,CT:Praeger,1999,p13本书选择情报学中最接近社会科学的战略情报分析为研究对象,以最开放的美国情报工作为实践经验和资料来源,试图寻找战略情报分析中的一些普遍规律。战略情报研究的文献大致可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历史学的研究方式。历史学家把战略情报作为影响决策的一个因素,通过研究战略情报来获取解释决策或政策的新证据,研究重点是战略情报在决策中的作用。他们的资料来源主要是历史档案和解密情报,主要研究力量在英国。第二类是交叉性应用科学的研究方式。试图建立自己的理论框架,不仅解释战略情报成功与失败的原因,而且主要研究政治、分析方法、个人认知、组织管理对情报分析的影响,研究重点是战略情报分析,主要研究力量在美国。第三类是政治学的研究方式。把情报机构作为国家统治的一种工具,把战略情报作为政治斗争的一种手段。一般而言,这一类的研究者不把自己的工作看作情报研究。参照上述分类方法,本书应当属于第二类,即把战略情报分析作为一门交叉性应用科学来研究。应当说,这是战略情报研究中公开程度最高、学术介入较深的领域,著作、成果都颇具规模。首先,一些学者、前情报官员投身于战略情报分析的理论建设,取得了一定成就。1949年,美国前战略服务局(the Office of Strategic Service,OSS)分析员肯特出版《为美国世界政策服务的战略情报》(Strategic Intelligence for American World Policy)一书。Sherman Kent, Strategic Intelligence for American World Policy,Princeton,New York,New Jerse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Second Printing,1971因为该书具有的奠基性地位,肯特也因此成为西方公认的现代情报学之父。肯特的贡献不仅是将情报分析作为现代情报的核心来研究,而且提出了情报分析中的基本概念、变量、悖论等,奠定了战略情报分析的研究基础。1956年美国前国务院情报与研究局局长希尔斯曼(Roger Hilsman)所著《战略情报与国家决策》(Strategic Intelligence and National Decision )也是情报研究中的经典作品,Roger Hilsman,Strategic Intelligence and National Decision,Glenco,IL:The Free Press,1956主要贡献在于作者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采访了大量决策官员,深刻论述了情报与决策之间的复杂关系。1957年军事情报分析员普拉特(Washington Platt)出版《战略情报产品:基本原则》(Strategic Intelligence Production:Basic Principles)一书,Washington Platt,Strategic Intelligence Production:Basic Principles,New York,NY:Frederick APraeger,1957主要从实用角度把社会科学方法应用到情报分析中,读起来有点像分析员培训手册。2002年兰德公司(the Rand Corporation)顾问舒尔斯凯(Abram NShulsky)发行第三版的《秘密战争:了解情报世界》(Silent Warfare:Understanding the World of Intelligence),其最突出的贡献在于说明了当代美国所理解的情报内涵、外延与特质。Abram NShulsky,Gary JSchmitt:Silent Warfare:Understanding the World of Intelligence,the third edition,Washington,DC:Brasseys Inc,2002 1999年中情局情报研究中心(Center for the Study of Intelligence)出版情报分析方法论专家胡叶(Richard JHeuer)的《情报分析心理学》(Psychology of Intelligence Analysis),此书出版后一直是美国情报共同体各培训机构的必备教材,也是迄今为止战略情报学中唯一关于认知偏见的学术专著。Richard JHeuer,Jr,Psychology of Intelligence Analysis, Center for the Study of Intelligence,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1999其次,重大情报失误往往会引起国会调查,因而会有大量资料公开,学者也会随之进行研究,对情报失误的研究是战略情报学成果最丰富的一个领域。这些著作的研究对象是已经发生的特定案例,对于构建情报学的普遍规律有一定的借鉴意义。美国情报研究人员研究较深入的情报失误案例包括:珍珠港事件、十月战争、越南战争、911事件等。历史学家沃尔斯泰特(Roberta Wohlstetter)1962年所著的《珍珠港:预警与决策》(Pearl Harbor:Warning and Decision),直到今天仍是珍珠港事件研究最权威的作品,不仅对历史研究来说是这样,对情报研究也是如此。沃尔斯泰特对珍珠港事件的研究表明,情报的不确定性不可避免,这种对情报事业的悲观态度影响深远。Roberta Wohlstetter,Pearl Harbor:Warning and Decision,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62丘奇委员会发表的调查报告之一《对外情报和军事情报》(Foreign and Military Intelligence)是针对越战时期情报的调查,详细介绍了美国各个情报机构的运作过程,以及它们各自遇到的问题,现在仍有参考价值。US,Congress,Senate,94th Congress,2d Session,the Select Committee to Study Governmental Operations,Foreign and Military Intelligence,Final Report Book 1,US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76美国陆军战争大学the USArmy War College教授亨德尔(Michael IHandel)1975年出版《观念、欺骗和突袭:以十月战争为例》(Perception,Deception and Surprise:The case of the Yom Kippur War),书中指出分析员自己的观念偏见比敌人的欺骗更可怕,是较早论述认知偏见的作品。Michael IHandel, Perception,Deception and Surprise:The case of the Yom Kippur War,Jerusalem:Hebrew University Press,19752004年911事件调查委员会发表最后报告,称为《911委员会报告》(The 911 Commission Report),从情报信息共享、情报管理角度提供了一些反恐情报的材料。The 911 Commission Report,Final Report of the National Commission on Terrorist Attacks Upon the United States第三,美国各主要情报机构都有自己的情报培训机构,这些机构或者自己编写,或者委托其他学者撰写,出版过一些情报分析培训教材。但是,大部分培训教材是保密的,中情局图书馆、国防情报学院图书馆都拒绝外借。本书作者找到四本已经公开的战略情报学培训教材,分别如下:1997年中情局公开的内部教材《分析方法纲要》(A Compendium of Analytic Tradecraft Notes)、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A Compendium of Analytic Tradecraft Notes,Volume I-10,http:wwwauafmilauawcawcgateciatradecraft_notescontentshtm 1995年国防情报局编写的《战略情报:理论与应用》Strategic Intelligence:Theory and Application、Douglas HDearth and Royal Thomas Goodden,edited,Strategic Intelligence:Theory and Application, Defense Intelligence Agency,19951984年陆军情报部门编写的《战略情报分析手册:供陆军训练的认知模式应用》Application of a Cognitive Model for Army Training:Handbook for Strategic Intelligence Analysis、Ruth HPhelps,Judith AEnglert,and Sharon AMutter,Application of a Cognitive Model for Army Training:Handbook for Strategic Intelligence Analysis, USArmy Research Institute for the Behavioral and Social Sciences,October 19841976年国防情报学院委托学者编写的《情报研究方法:国防情报研究的技术和程序》Intelligence Research Methodology:An Introduction to Techniques and Procedures for Conducting Research in Defense Intellig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