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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一旦掌握了足够的化学知识,就能辨别银的不同形式,甚至能让它在这些形式之间进行转换。这有点儿像操控着石头、树木乃至人类等世间万物,像砌房子那样去构建事物。
格洛里亚斯科特号上的中国厨子吴中,以及美国著名商人麦肯齐先生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毒蛇咬伤,毒发身亡。这是巧合还是预谋?
福尔摩斯好奇地沿着线索追究下去,发现这致命的毒蛇之吻早在格洛里亚斯科特号的上海之行中就已现出端倪。荷兰商人阿伦纽斯先生不仅长年隐藏着银蓝色皮肤的秘密,还隐匿着一条毒蛇令人震惊的胃口。面对即将到来的大灾难,福尔摩斯究竟怎样才能化险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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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安德鲁莱恩,英国青少年畅销书作家。莱恩不仅是大侦探福尔摩斯的骨灰级粉丝,拥有海量相关藏书,还是研读福尔摩斯一系列相关作品的专家,同时,莱恩还是唯一获得柯南道尔产权会授权,创作福尔摩斯青少年小说的作家。
莱恩的代表作还有《失落的世界》(Lost Worlds)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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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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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克眺望着远处的海平面,那里隐隐有条黑线。天空大部分是湛蓝的,但在远方,那里的天空正渐渐变暗,呈现出病态的暗紫色,像一道陈年旧伤痕。他本以为那是陆地,但是那条线位于船的西边,而附近唯一的陆地非洲的最南端只可能出现在船的东边。
他不知道要不要把这幅景象告诉大副拉奇蒙特先生。当夏洛克醒来,意识到自己身在一艘已经远离了英格兰的船上时,拉奇蒙特先生就将夏洛克收入自己的羽翼之下,让他当了一名船员。或许,他应该亲自告诉托拉维船长,可是船长不常露面,人们很少在甲板上看到这位船长。或许他应该告诉别的水手。夏洛克看了看四周,发现他们都在忙着各自的活儿,除此之外对别的都漠不关心按理说,他也应该像他们那样,忙活自己份内的活儿:清理甲板,比如收拾连日来堆在甲板上的木材和绳子,或是把甲板上的盐渍擦掉盐渍是溅到甲板上的海水蒸发后留下的。
他摇了摇头,回去继续清理甲板。他是这船上经验最浅的水手,轮不到他来提醒别人关注周围的环境变化,他们也不会喜欢。他在水桶里蘸了蘸拖把,开始清理起甲板来。早上的时候,一名水手洒了点儿血在这片甲板上,留下了一块污渍。那人原本在拉绳索,船帆突然拉动绳子,把他的小手指头给扯掉了。船上的医生其实是拉奇蒙特先生的那位略懂医术的助手给水手清理了伤口,做了包扎。现在,那名水手正躺在自己的吊床上,在双份朗姆酒的帮助下止痛。这下子,甲板上的人手就出现了一个空缺,夏洛克知道,他们希望他能补上这个缺口。
夏洛克已经暗自想过上百次了他到底是如何从住在英国汉普郡的男孩儿,变成了驶往中国的船上的水手的?原本,他是待在汉普郡法纳姆的伯父的书房里的,后来莫名昏睡过去,待到他醒来,就已身在格洛里亚斯科特号上了。醒来之前的那段记忆一片空白。思来想去,最有可能的解释只能是:他被人下药迷昏,绑架,然后在船出发前被扔到了船上。可是,谁会对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唯一答案似乎和那个犯罪组织帕拉多尔会团有关。他屡屡挑战他们,难道这次是他们的报复?
起初,有那么一瞬间,夏洛克曾计划找机会跳船潜逃,想办法踏上返程之路,但在最后,逻辑和理智最终战胜了思乡之情。格洛里亚斯科特号是个已知量他跟船员的关系不错,他有自己休息的吊床,有食物填饱肚子,除此之外,他还很清楚,这艘船最终会返回英国。如果趁船靠港进行补给的时候逃走,他就得独自一人待在异国他乡。那样一来,他极有可能落入罪犯们的手心里,并且不一定能再找到像格洛里亚斯科特号一样舒适的船回家即使,格洛里亚斯科特号上远远算不上舒适。
他叹了口气,把甲板上零碎的垃圾归拢到一边。栏杆之间有缺口,他可以把垃圾从那里扫出去,让它们落入海里。在船四周盘旋的海鸟主要是信天翁和海鸥,会迅猛地扑上来查看一番,在木头和绳子的碎屑中寻找一些能吃的东西。垃圾掉进海里时,常常溅起白色的浪花。
夏洛克再次抬起头,目光望向海平面,想再看一下那条黑线,不过水面下的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在他的注视下,一个闪闪发光的灰色东西跳出水面。是一条鱼,可是它的个头儿似乎比他还大,跟他的导师阿米尤斯克罗的差不多。紧接着,他惊讶地发现,又有五条不,十多条大鱼纷纷跃出海面。它们有着长长的吻、扁平的尾巴,眼睛又大又黑。
在看妞儿?他身后忽然有人喊道。
夏洛克扭头吼了回去:其中一个说是你老婆!她说,你答应过给她一半的工钱,可从没兑现。她来找你讨债了!
甲板上的水手们爆出一阵哄笑。夏洛克早就发现,水手们总喜欢拿个人隐私相互开玩笑。这让他想到了小狗始终紧紧偎依,相互撕咬打闹,最后推举出领头的。摊上水手们的玩笑,如果你反唇相讥,只会让接下来的玩笑变得更严厉,更敌对。当然,如果你加入其中,跟大家一起逗乐子,可以提升自己在这伙人中的地位。自从加入水手队伍以来,夏洛克一直采取第二种策略。这样做好像很奏效。水手们接受了他,他再也不是食物链最底层捡残渣剩饭吃的人了。虽然离食物链顶层还很远,但至少,他已经成了他们中的一员,不再是个局外人。
杰克逊其中一名水手,和夏洛克挨得最近。他弯了弯拇指,指着水里的东西说:我打赌,你以前从没见过它们这样的。
没错。夏洛克承认道,它们是什么?能吃吗?
杰克逊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它们是海豚。杀死海豚会触霉头的,更别说吃了。它们喜欢追着船嬉戏。有人说,要是水手掉进海里,海豚会围成一圈,把他托到水面上,它们还会赶走前来吃人的鲨鱼。
鲨鱼?夏洛克问。
海里的狼。杰克逊说,它们的牙齿像带锯,嘴巴只需在你胳膊上扫一下,你的胳膊就没了。
好吧,我尽量不让自己掉进鲨鱼群里。万一掉下去的话,我也会尽量掉到有海豚的地方。他趁机朝海平面的方向点了点下巴。那是什么?他问道,颜色看起来有点怪。杰克逊抬起头,望过去,接着皱起眉头,坦然承认道:你真是好眼力。在我看来,那像个热带风暴。拉奇蒙特先生一定很乐意知道这事。你想不想去告诉他?夏洛克摇了摇头:你去吧。他知道,在拉奇蒙特先生的心里,有一份涉及所有水手的清单,每名水手的名字前面都会有一个标记,用来记录拉奇蒙特先生对这名水手或好或糟糕的印象。根据水手们干活儿是否卖力,是否机灵、身手敏捷,是否顺从,对拉奇蒙特先生和船长是否恭敬,以及在船上打架的次数等因素,那些人名前的标记会向上或向下滑动。第一个提醒拉奇蒙特先生注意风暴的水手肯定会得到额外加分如果那的确是一场风暴的话。但把这个机会给了杰克逊,夏洛克能让这名水手对自己更友好,这在将来可能会派上用场。
谢谢。杰克逊认真地注视着夏洛克说,我不会忘记的。
杰克逊转身朝船尾高出来的地方走去,那里是驾驶舱,拉奇蒙特先生一般会待在那里。
夏洛克又看了看海平面。那条黑线现在越来越明显了。它只是稍稍高出海平面一点,就像一臂之外的两三根手指那么高,它的边缘在朝两边拉伸,像两条手臂伸展开来,仿佛要把船包裹住。不知为什么,风暴呈现出的诡异紫色让他感到胃里一阵阵的不舒服。自风暴的方向传来的风吹在他的脸上,能明显感到是温热的。他注意到,甲板随着波浪下落的时候,已经比几分钟前落得更深了。他朝灰绿色的海面看去,发现海浪正变得越来越高,浪花顶端像啤酒沫一样的白色泡沫被风吹散,漂浮在水面之上。
哎!都到甲板上来!一个粗哑的声音喊道。夏洛克转身看到拉奇蒙特先生正站在船后部凸起的地方。杰克逊站在拉奇蒙特先生的身旁。挂上所有的帆,系紧所有的绳索!拉奇蒙特先生的声音清晰地从格洛里亚斯科特号的一头传到另一头,小伙子们,暴风雨马上要来了!这回可是一场大的,咱们得想办法从它手里逃出去。说罢,他抓住杰克逊的肩膀。去跟船长汇报。他压低了声音说。从他嘴唇的动作,夏洛克读懂了拉奇蒙特先生的话,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儿。
遵命,先生。杰克逊回复着,转身离开。
甲板上瞬间热闹起来,一大帮水手开始往各个方向奔跑攀爬。拉奇蒙特先生的目光落在夏洛克身上,此时夏洛克仍站在混乱的人群之中。你,年轻的偷渡客!要么拉起索具,检查前桅帆绳的松紧度,要么等着我把你扔到救生船上让你独自面对暴风雨!
遵命,先生!夏洛克快速奔向离他最近的索具。绳索像蜘蛛网一样,连着叠在一起的很多面帆。这些绳索都很粗糙。向上攀爬的时候,夏洛克觉得自己身上新近练出来的肌肉都绷紧了。船在惊涛骇浪里上下颠簸,有那么一会儿,船身向一侧倾斜下去,夏洛克一低头就看见大海正在他身下。海浪似乎马上就要够到他了一样,海里仿佛有数百只白色的手挣扎着伸出来想要抓住他。他赶紧把这个想象中的场景甩在脑后,继续往上爬。
他到了最低的帆下面,沿着帆桁爬行,双手紧抓住帆桁粗糙的木头,依次检查每一面帆的顶部是不是紧紧绑在了帆桁上。绳子都绑得很结实,不会在暴风雨中断开,除非风暴太过猛烈。他牢牢地抓住绳索,以免掉下去,同时小心翼翼地躲开帆桁上的木刺,免得被扎伤。他见过水手被木刺扎到的情形:伤口感染,受伤部分肿得比平时的两倍都大,最后只好考虑要不要把受伤的部位割掉。在船上,有一千零一种令自己受伤的方法。这一次,夏洛克算是明白迈克罗夫特的那句话了:最安全的生活方式莫过于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夏洛克笑着对自己说:但那样一来,就会错过所有的冒险。最好找个医生做朋友那样,你就能随时得到治疗。
这么一分神,他那只抓在附有海藻的绳子上的手一滑,整个身子开始往下掉。他赶紧双腿夹紧帆桁,饶是如此,身体的重量还是坠得他倒挂在了帆桁上。风裹着湿漉漉的帆布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脸。他一时迷失了方向。哪儿是往上的?他弓起背,朝自己揣测的方位伸手,想抓住帆桁,可他只能抓到一团空气。
此刻,他感到自己的腿也在打滑。只需一瞬间,他就极有可能头朝下,一路滑落,跌到甲板上。右手抓住了一个温热的东西。他疯了似的抓住不放,觉得自己正被那东西往上拉。左手碰到一根绳子,于是他不顾一切地拼命抓住它不放。突然,他重新直起了身体。他瞥了一眼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一个年轻的水手,名叫吉唐。此刻他正左手抓着桅杆,身子蜷伏在桅杆上,低头看向夏洛克。
多谢。夏洛克喘着粗气说。
旱鸭子!他突然松开夏洛克的手,头也不回地朝桅杆上的另一面帆爬去。
夏洛克冲桅杆灵巧地攀爬着,拽住一根拖缆令自己直起身来。随着船在波涛中起伏不定,桅杆来回剧烈地摇晃着。他觉得此刻自己像地震的时候站在树顶,手里只抓了根树枝。他抽空抬头看了一眼遥远的天际,紧接着就懊悔不已。现在,风暴已经占领了四分之一的天空,正向这边逼近。
所有的水手都在尽职尽责地干活儿,夏洛克知道,他也该做好自己的事情。但他的心脏此刻仍怦怦直跳,恐惧就像融化的冰水,沿着神经流遍他全身。他爬到桅杆另一边的帆桁上,检查那里的绳索,绳子都很结实。回到主桅杆的时候,他已经浑身湿透,身上混合着海水和汗水。他还感到肌肉酸痛,仿佛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谢天谢地,不过接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沿着索具攀爬,返回甲板上。
在这一刻,脚下踩着坚固的甲板,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拉奇蒙特先生就站在附近。先生,前桅的绳索都很牢靠。夏洛克报告道。
干得好,小伙子。这位大副转身盯着他说,你是个好水手的料子。咱们要是能熬过这场风暴,安全到达上海,你可以留下来如果你愿意的话。
夏洛克心想,只要能回英国,回到朋友身边我愿意,先生。他回答。
大副拉奇蒙特大步走开了,路上他训斥了一个可怜的水手。那人正震惊地看着自己鲜血直流的手掌往外放绳子的时候,他放得太快了。滚开,你这个笨手笨脚的傻瓜!拉奇蒙特喊道,去找个懂事儿的人过来!拉奇蒙特抓住绳子的一端,一把推开受伤的水手,扭头看了看甲板上的情况。用板条把所有舱口都封好!他吼道,把所有能移动的东西都固定好。还有,把那些山羊和绵羊赶到甲板下面,不然它们都会变成鲨鱼的食物!
这时,木头发出的吱嘎声引起了夏洛克的注意。他朝在风中摇晃的桅杆和扑打的船帆看了一眼。帆被灌满的海风撑得紧紧的,桅杆在巨大的压力下,朝前弯了下来。船头,巨大的V 形浪花浮沫向后掠去,随着它们被船身切开,夏洛克可以听到嘶嘶的声音。他又看了一眼,赤道附近那湛蓝的天空已经变成了诡异的金属穹顶,似乎少了些什么。他花了点儿工夫才弄明白到底是什么鸟儿。平日里在轮船周围盘旋的海鸟都不见了。知道风暴将至,它们大概提前躲开,飞到了较为平静的海域。它们也非常机灵,夏洛克心想。
甲板上仿佛突然冷了下来,光投下了一片不祥的阴影。夏洛克回头朝船尾的方向看去,只见紫色的云层此刻已经遮住了半边天际。零星的雨点溅落在他的脸颊和额头上不像英国的雨那样细密冰凉,它们大颗大颗的,有点儿温热。夏洛克把胳膊抱在胸前,透过索具,打量着四周,想找些活儿帮着大家干干。可是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脏被突如其来的恐惧揪紧了。船的前半部分被扭向一边,后半部分被扭向另一边,整艘船仿佛被狂风巨浪拧弯了一样。夏洛克一直以为,船舶是非常坚固的,可他此刻忽然有了新的认识,而且是个不好的新发现:这艘由木头和布匹构成、一度是他的全世界的小船,此刻究竟有多么脆弱!
夏洛克!一个声音叫道,夏洛克!来这儿!
他循声看去。有个舱口尚未被板条封住,一个人露了出来,黑色的头发粘在这人的脸上。这人叫吴中①,是船上的中国厨子。他个子高挑,扎长辫,留胡子,脸上有一些麻点儿,整天乐呵呵的。对于夏洛克来说,吴中是这艘船上跟自己关系最接近朋友的一个人。吴中还在耐心地教夏洛克说上海话②,这是一种在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上海通用的方言。
夏洛克松开手里的绳索,跌跌撞撞地朝舱口奔去。他每迈出一步,都得估算好此刻甲板会朝哪一边倾斜。他走近,厨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以免风把他吹走。厨房里需要你。他的声音盖过了咆哮的狂风,锅碗瓢盆,四处移动。得把它们固定住!
好的!夏洛克大声喊着,跟随吴中走进舱口,顺着梯子进入船的内部。
随着格洛里亚斯科特号不断地在风浪中摇晃,墙壁挂钩上的灯笼也前后摇摆,过道里到处都是晃动的阴影。灯笼里的烛光让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惨兮兮的黄色。此时看不见海平面,夏洛克觉得很难保持平衡,他有些恶心想吐。舱内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混合气味长期不洗澡的人的体味和动物油脂做的蜡烛燃烧后的特殊气味。随着船的摇晃,地板上的水流过来流过去。通常,海水只会渗入到船尾最深的地方,可是此刻,水似乎无处不在。
夏洛克跟着吴中进了厨房。这里是个狭窄的房间,位于一条过道的尽头。夏洛克注意到,炉子里的火已经被浇灭了,以免火花四溅引燃周围的东西。吴中平日里用的平底铜锅,原本都悬挂在自天花板垂下来的挂钩上,此刻大都掉落下来,在地板上四处乱滚。钩子上仅剩的几口锅在危险地晃动着,随便哪个碰到人的脑袋都能把人打晕。一切可以利用的角落都安放着柜子和抽屉,随着船歪来歪去,柜门不断地打开、合上,抽屉也不停地滑出、滑上。好像厨房里有个爱捉弄人的精灵在制造混乱,噪声震耳欲聋。
吴中朝夏洛克伸出一只手:拿着!夏洛克抬起双手,捧了过来。吴中给他的是十来个薄薄的木楔子。把抽屉和柜门塞紧,赶紧的!夏洛克听明白了。他小心地躲避着头顶上飞来荡去的平底锅,很快把所有的橱柜门和抽屉用三角形的小木楔都塞好,然后用掌根把小木楔凿结实。与此同时,吴中把悬挂着的平底锅都取了下来,一股脑儿地全部塞进那个最大的橱柜里。
夏洛克听到,在他们身边,船的木梁在巨大的压力下吱嘎作响。以前在伦敦的时候,他曾看见一辆木制马车在拐弯的时候由于拐得太急,导致翻倒在地,整辆车都散了架。现在情况也一样身处一个巨大的木头盒子里面,除了钉子和焦油,里面什么都没有。一旦船散架,他们此刻距离陆地太过遥远,根本无法安全地游到岸上。这就是帕拉多尔会团把他弄到船上的目的?这就是他们的惩罚?
把所有的抽屉和橱柜门都塞结实了之后,他转身去看吴中。船底木梁的吱嘎声响太大了,为了让吴中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他连比画带大喊:我想到甲板上去!其实,他并不想他只是不想在船被风暴倾覆的时候待在底舱。可惜吴中并不是水手,不懂他的心思。吴中点了点头,他布满麻点儿、满月一样的脸上神情非常严肃。他半推半请地把夏洛克朝门口赶去,把夏洛克往左边赶了赶,远离了通往甲板的那个舱口。夏洛克不干,吴中又推了推他,他抓住吴中的手腕,非常坚决地摇了摇头。显然,吴中是想尽可能地远离风暴,离得越远越好,而且对他来说,如果那意味着他必须待在底舱深处,也没关系。吴中又试着推了推夏洛克,但夏洛克摇了摇头,喊道:不!吴中似乎通过夏洛克的口型读懂了夏洛克的心思,因为他松开手,然后黯然地拍了拍夏洛克的肩膀。像是某种告别。吴中显然是觉得,他将再也见不到夏洛克了。
夏洛克从这个中国厨子身边滑走,跌跌撞撞地,半跑着冲向通往舱口的梯子。踏上最下面的一级阶梯时,他转过身来,看到吴中那宽阔的后背消失在拐角处。他顺着梯子往上爬去,暗暗希望吴中估错了他们都能活下来,所有人都能逃生。
当他从舱口处冒出脑袋来的时候,三名水手正给舱口盖子钉木板条。他们从头到脚都湿透了,疲惫不堪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紧张和恐惧。其中一人把夏洛克拽起来,另两人则把舱盖盖好,钉死封住。甲板上的情况比先前更糟了。现在,整个天空,从这边的海平面到那边的海平面,完全变成了一整片紫色至少,如果海平面还能看得清的话,情况即是如此。从船上往外看,数百码①以外,能见度已经降为了零。夏洛克过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铺天盖地的海浪现在比船还高,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咸味儿。紧接着,他赶紧朝最近的绳索跑去只有用绳子缠牢手臂,才能保住自己这条小命。他刚跑到半路,船身突然朝一边倾斜起来,原本水平的甲板此刻变成了一个木滑梯,他就这样顺势往下滑去,沿途飞溅起一片水花。他撞上了船边沿的栏杆,差点儿撞断了腿,还差点儿从栏杆的缝隙中穿过去,消失在汹涌翻滚的海浪中。万幸他牢牢地抓住了木栏杆上的一个黄铜把手。以前他经常纳闷这个把手的用途从来没有哪个水手往这上面绑东西。不过此刻,不管它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它恰好出现,足以令他感激不尽了。他先是伸出一条胳膊抱住栏杆,然后另一条胳膊也迅速抱住,紧接着,双腿也紧紧地勾住栏杆,万分小心地回到甲板上。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喉咙也似乎已因恐惧而收紧。风暴已经以惊人的速度追上了他们。
其他水手在甲板上分散开来,每个人都把绳索紧紧绕在自己的手臂上,以免波涛把他们从甲板上卷走,卷入巨浪滔天的海洋。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让他暂时性地失明了。他在心里暗自数着
一秒两秒接着,一阵巨响在四周回荡起来。夏洛克不仅听见了,而且从甲板和栏杆的震动中感觉到了巨响。两英里①。风暴距离他们还有两英里远。他之所以知道这个,是因为迈克罗夫特曾经告诉过他,电闪和雷鸣之间每隔一秒就意味着风暴的脚步多出了一英里远。如果这里距离风暴的中心有两英里远,那么风暴的中心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透过雨幕和水雾,夏洛克看到拉奇蒙特先生正站在驾驶舱里。这位大副先生站在甲板上巍然不动,双手使劲儿抓着栏杆,夏洛克敢发誓,那双手简直是嵌进了栏杆的木头里。头发随风抽打着拉奇蒙特先生的脸,但他看上去没有丝毫的恐惧,甚至连担心都没有。他的脸上只有坚定。他的两眼直直地盯着轮船中心线的前方,似乎在挑战这场风暴最后的撒手锏。夏洛克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这场声势巨大的风暴之中,居然传来了他的号令!
松开帆索!拉奇蒙特先生吼道,要想活着再见你的老妈和老婆,就收起那些帆!
夏洛克看了一眼船帆,立刻明白了。船帆灌满了风,绷得紧紧的,如果风暴再大一些,整面帆很可能从头到尾被撕裂。考虑到格洛里亚斯科特号距离风暴的中心还有两英里远,毫无疑问,到时候情况会更糟糕。拉住帆的绳索像小提琴的琴弦一样紧绷着。它们可能会断掉,那样的话,帆布就会甩来甩去,造成更大的破坏。即使船帆不会被撕裂,狂风也很有可能利用它们把船掀翻。这个时候,如果把船帆收起来,大家至少还有活命的机会。收起帆,他们会随着波涛漂泊,迷失方向,但是那样一来,从风暴中幸存的概率将大大增加。
于是,一些水手开始从安全的藏身之所爬出来,在甲板上寻找系着帆索的地方。夏洛克不知道他们这样做是因为更害怕拉奇蒙特先生还是更害怕风暴,又或者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如果不冒个险拯救这艘船,自己也在劫难逃。不管原因为何,反正他们开始两三个人一组,抓住绕在钩子和支架上的绳索行动起来了。他们先是拉紧绳子,把它们从钩子上松开,收起了一点儿船帆之后,立刻拽紧。风迅速鼓满帆的时候,绳索会绷紧,但在下一阵风到来之前,船帆会收上去一点儿,绳索也能垂下来一大截,等风再次鼓起帆,绳索就会又重新绷紧。
夏洛克往船栏杆外面看去,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曾经有一次,大约是一年前或更久远的时间,在法国,莫佩尔蒂男爵的城堡里,当他醒来时,以为自己是在英国伦敦的法纳姆,当时下床,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看见窗外是连绵的群山,震惊得哑口无言。此刻,他突然感觉自己仿佛又面临着那种时刻,盯着眼前的群山茫然不知所措,不过这些山都是滔天的巨浪,而且近在眼前,近得他似乎一伸手就能碰到。
世界如此的广袤和雄浑,他的心猛地一动。狂喜好像洪水一样在他的身体里奔涌,洗去了所有的恐惧,代之以奇妙的惊奇。法纳姆变小了,伦敦也变小了。除了那些地方,世界还有那么多值得去看的。外面的世界有如此万千的气象,迈克罗夫特怎能受得了待在他的公寓里、俱乐部里、办公室里?而且在往来那三个地方的时候,还是待在一个封闭的马车车厢里。
一个多小时后,真正的暴风雨到来了,但在夏洛克的心中,暴风雨已经失去了左右他情绪的能力。从那一刻起,他变成了一个旁观者,一个对眼前的景象心存敬畏的旁观者。所有生理上的感受恐惧、疲倦、疼痛、饥饿所有这一切,统统在无比壮观的景象和声音面前消失了。格洛里亚斯科特号像一片树叶一样在波峰浪谷间颠簸没有关系;雷电击中主桅两次,留下一片烧焦的木头和焦糊味没有关系;大量的海水扑打到甲板上来,盖住了木板,只在水花飞溅时露出被封住的舱口没有关系。所有这一切都已不再重要。整艘船和如同蚂蚁一般的水手们,正面对着某种强大的、不可阻挡的,同时也异常美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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