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版前言
尼克拉斯?鲁曼(Niklas Luhmann, 1927—1998)已于1998年与世长辞。当代又一位伟大的社会理论家离开了我们。作为20世纪社会理论界的一颗巨星,他以其辉煌作品的灿烂光芒,照耀着整个20世纪下半叶西方当代社会理论的发展进程。从60年代起,他便不停顿地,甚至可以说极其执著地以其独特风格撰写大量著作,建构出当代社会理论史上一个最浩瀚、最深刻而又最丰富的社会系统理论,为研究和了解我们自己现在所生活的世界和社会,提供了一个最新的和“另类的”理论典范。他为我们留下的思想理论遗产将永世长存。
我本人有幸在1980年同鲁曼见面。他以非常谦虚的态度询问我对法国思想家埃德加?莫林(Edgar Morin,1921—)的《论方法》(La méthode)的看法。当时,莫林的《论方法》第二卷刚刚出版,强调了当代生命科学的革命对人文社会科学的重要影响。实际上,莫林在他1977年出版的《论方法》第一卷中,就已经提出“不确定性”的重要概念,把整个世界当成一个不确定的混沌系统。由这种极不确定的混沌系统所产生的世界复杂性,要求人们建构一种具有选择性的“组织”概念。所以,在《论方法》第二卷中,莫林进一步综合了极端复杂的生命活动与极端复杂的周遭世界之间的整合、选择、适应、自我组织以及互动的关系。鲁曼对莫林研究成果的重视和肯定,使我永远不能忘记这位思想家的睿智风范。
鲁曼的社会系统理论实际上就是对现代社会进行分析的理论产物。鲁曼认为,当代社会不同于以往社会的地方,主要是它在功能方面的高度分化。如果说传统社会的区分化是体现在社会阶层的分化上的话,那么,当代社会的区分化主要表现在功能方面的高度分化、专业化和自律化。正如鲁曼自己所说:“在最近几年,我环绕两个相互穿插和相互促进的理论计划而工作。一方面我探讨一种一般社会系统理论(a general theory of social system)。这个理论以帕森斯(Talcott Parsons, 1902—1979)的双重偶然性(double contigency)概念为起点,而且从一般系统论(General Systems Theory)、自我参照关系理论(Theory of SelfReferential Relations)以及沟通理论(Communications Theory)中得到启发。在这里,‘复杂性’(Complexity)和‘意义’(Meaning)概念是进行功能分析的关键。另一方面,我集中研究一种关于当代社会的理论(a theory of modern society)。对于当代社会,我们再也不能把它描述成‘市民社会’、‘资本主义社会’或某种‘科技贵族专制系统’(a scientifictechnocratic system)。我们必须改之以一种指涉社会分化的社会定义。不同于一切早先社会的当代社会,它是一种功能上不断分化的系统(a functionally differentiated system)。因此,对于它的分析,要求对于它的每一个单一功能次系统进行详尽的研究。再也不能从一种单一的主导观点去把握社会。反之,要详细理解它的运作动力,必须充分地理解这样一个事实:它的政治、经济、科学、法律、教育、宗教、家庭等各个功能系统,已经更加相对地自律化了,而且现在这些功能系统也各自相互地成为其中任何一个系统的环境。”(Luhmann,N.1982:xii)由此可见,他的社会系统理论,可以不折不扣地被称为一种现代性理论。正如我们在本书各章节将要进一步分析的那样,鲁曼对于社会系统的独特分析,主要是为了揭示当代社会不断区分化的机制及其各种可能趋势,指出当代社会分化的特征及其所引起的一切复杂后果。因此,在这个意义上说,鲁曼社会系统理论所集中分析的问题,就是现代性的社会系统的特征。
鲁曼社会系统理论与现代性初版前言如同其他许多伟大的思想家和艺术家一样,他在生前也遭遇到可悲命运。他的作品在他生活的时代里,未能被多数人正确理解。近半个世纪以来,他的理论的深刻性和复杂性,使许多人未能深入其中而徘徊在它的外围,也使他的理论甚至在他在世时便已被冷落或被神秘化。有些社会学家,例如美国著名社会学家、马里兰大学教授乔治?李兹尔(George Ritzer,1940—),在其洋洋巨著《社会学理论》(Sociological Theory)中,竟然避而不谈鲁曼社会系统理论。(Ritzer,G.1992)乔治?李兹尔对于“社会学系统理论”(sociological systems theory),只不过是按照巴克利(Buckley,W.1967)、里连费尔特(Lilienfeld,R.1978)和巴尔(Ball,RA.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