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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一条开往中国的船:赴华传教士的家国回忆

書城自編碼: 2698229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歷史歷史普及讀物
作者: 沈迦 著
國際書號(ISBN): 9787513319515
出版社: 新星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6-01-01
版次: 1
頁數/字數: 296/220000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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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掘传教士与胡适、陈寅恪、翁同龢等文化巨匠之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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钩沉“中国的耶路撒冷”——温州近代基督教传播历史
內容簡介:
《寻找· 苏慧廉》出版后,作者沈迦继续寻访调研,利用未用尽的一手材料,陆续撰写了十余篇独立文章,继续叙说与苏慧廉有关的传教士在华的往事逸闻。其中有涉及胡适的信仰认识及与苏氏父女的交往,这是早已汗牛充栋的胡适研究所忽略的;还讲述了翁同龢家族这个晚清最大的文官家族如何与传教士交往,并由此影响了后辈的传奇生活;《陈寅恪受聘牛津的缘起》则首次披露了陈公与苏慧廉承前启后的关系。寻找、写作苏慧廉的背后故事也有记录,如《英伦“寻宝”三记》《牛津寻找苏慧廉墓地》等,作者寻访前人足迹遍布几大洲,不乏曲折离奇之经历。书中另有部分文章是与温州近代史有关的,苏慧廉在温州生活了四分之一世纪,由他的视角回望这座现在闻名遐迩的城市,不论是重新解读枫林教案的起承转合,还是考证艺文学堂的细枝末节,作者都能用鲜见的域外材料,说出不一样的故事。

作者虽以运用史料、考据史实见长,但在铺陈、叙述时亦具备技巧,把历史写得既扎实又好看。还有很多来自海外的珍稀老照片,也是首次与中国读者见面。
關於作者:
沈迦

温州人,曾为《温州日报》记者,现移居加拿大。近年致力于温州基督教史及苏慧廉等传教士研究。著有《寻找·苏慧廉》一书,该书深受好评,获得2013年深圳读书月十大好书、《新京报》年度好书等多种奖项。
目錄
上辑
一条开往中国的船——读苏慧廉航海书信有感
胡适与苏慧廉
陈寅恪受聘牛津之缘起
西斋十年
英伦“寻宝”三记
牛津寻找苏慧廉墓地
翁同龢家族的域外留影
西人笔下的晚清山西巡抚下辑

下辑
冒广生的温州旧照
曹雅直、李华庆、苏慧廉抵温时间考
苏慧廉的引路人——英国传教士阚斐迪与温州早期基督教史
英国传教士笔下的枫林教案
艺文学堂开学典礼
甲申教案的导火索——释读一封新发现的苏慧廉家书
晚清西人温州方言著述知见录
美福:永不消逝的温州记忆
除非经由记忆之路

后记
內容試閱
一条开往中国的船——读苏慧廉航海书信有感

《寻找·苏慧廉》(新星出版社,2013)付梓后,我才在陈年的英国《偕我公会 会刊》(The United Methodist Free Churches Magazine)上发现两封苏慧廉(William Edward Soothill,1861—1935)百余年前航海去中国时撰写的书信。一封写于1882年10月13日,首途中国,船近科伦坡,尚在途中;另一封写于1883年2月,已抵目的地温州。 两信收件人都是阿德科克(J. Adcock)牧师,时任偕我公会海外差会干事(Missionary Secretary)。此二信中,苏慧廉详细汇报了旅途所见所闻。隔了一百三十年,展读旧日记录,世事白云苍狗,心头意味别样。

第一封信

大英轮船公司“尼扎姆”(Nizam)号,近科伦坡。星期五,1882年10月13日。
亲爱的阿德科克先生:

明天即要抵达期盼已久的科伦坡,此时给您去信也许是个适当的时间,这样您可知道我们已走了多远。总而言之,航行是愉快并舒适的,当然颠簸难免(现在就在摇晃中,以致书写都困难)。也可以这样说,我们或多或少都需为大海付出代价。
离开伦敦的那个早晨,来火车站送行并勉励的朋友,至今让我难忘。
登船后不久,便认识了伦敦会 干事托马森牧师,他此行要去印度、中国及非洲视察工作。我们在苏伊士分别前都在一起,他后来去了孟买。此君友善可亲,我从他那里获得不少勇气与忠告。
在苏伊士,与托马森牧师分别后,我新认识了Lambuth夫妇及Park牧师。Park牧师是美国监理会派往中国的医疗传教士。Lambuth医生在中国已有四年,从他那里我也获得了不少关于中国人的有价值的信息。
同船的人还有固威林 先生,其为驻宁波领事。我与他有很好的交流,他与阚斐迪 牧师也很熟。
托马森先生还告诉我,在我离开后的一周,他们伦敦会有七位传教士或其夫人,搭乘“霍尔特”(Holt)号轮船,由利物浦去中国。
还是说回这趟旅程吧,从离开比斯开湾到上周六抵达亚丁湾,天气一直很好。此后,大海变得狂野,轮船因为载重少(有四百个士兵在马耳他下船),颠簸得让人很不舒服。
天气很热。在苏伊士运河,气温达到华氏一百度。来自沙漠的热风整日笼罩。在苏伊士城里,树荫下的温度都有一百零五度。我们还饱受臭名远扬的埃及苍蝇的侵扰。在这里,行程拖延了四天,因为邮件迟到。红海亦很热,估计有九十五度。
因为知道邮件来迟了,托马森与我正计划前往开罗。不过,因该地区不安定,有人建议留在苏伊士不失为明智的选择。军方人士告诉我们,离开市中心及港口都将不能保证安全。
一路见识不少有趣处。我会永远记住直布罗陀。抵达那天是9月17日,正是星期天的午夜,先不提月色下的如幻美景,我就是在那里获悉阿拉比 被俘,战争终告结束。
我们亦在马耳他停靠,在那里,托马森与我造访了圣约翰大教堂、大王宫 (Palace)及圣方济各修道院(Franciscan Monastery)。在巨大的地宫里,目睹了许多修士的遗骨,每一具都单独存放于壁龛。
前往中国的旅客将于明天转搭“伦巴第”(Lombardy)号,这艘船将带我们前往目的地。
安抵中国后(求神赐福),我将第一时间给您去信,并汇报更多。
颠簸的船让人既不能安静思考,也不能好好写信。
敬希谅宥
祝好
您忠实的苏慧廉
第二封信

中国温州,1883年2月

亲爱的阿德科克先生:

突然想起至今还没给您一份旅途报告,也许它类同于其他游记,乏善可陈,但多少还有些值得一提的地方。
我好像已对您提及过,9月13日上午出发时,金(King)船长、斯内尔(Snell)先生、R.E牧师、阿伯克龙比(Abercrombie)先生等一众伦敦教友都亲临利物浦街车站送行,并预祝我中国之行顺利、成功。家父及舍弟一直送我到“尼扎姆”号船上,直到最后一遍铃声响起才依依惜别。轮船沿宽阔的泰晤士河直下,他们一直伫立岸边目送。那一刻,可爱的家、亲人、朋友都离我远去,摆在我前方、即将踏足的是一万一千英里外的一片陌生大陆。一个对家深深眷恋的人应能明白我此刻的心情。船刚开出不久,我尚倚靠船舷时,一个和蔼的声音传来:“不会是去海外传教吧?”说这话的人就是托马森牧师,伦敦会干事,您应认识。他此行是去视察他们在印度、中国及非洲的传教点。彼此投合的感觉霎时而生,由此,我们相伴度过了许多愉快的时光。
沿着河道航行时,天气一直很好,但在比斯开湾,我们见识了它惯常的残暴。之后,天气也是平和的,一直到旅程结束,仅有一两次例外。
周日晚上,我们抵达直布罗陀。以下由我日记摘录:“抵达直布罗陀正是午夜时分,如许景色令我难忘:粗犷的山峦高耸入云,灯火点点,漫至半山腰。天空蔚蓝,虽然没有月亮,但星星闪耀。平静的海面,仅见一对硕大的海豚如箭般飞驰而去,弄皱海面,并余下一串粼粼波光。我们的船就这样驶入这片静谧的空间,恰在此时,午夜的整点钟声从镇上传来,钟声甜美,使人陶醉。此情此景共同构成了一幅既庄严又辉丽的场景,堪称令人终身难忘。” 无独有偶,许是为了让我们的记忆更加深刻,有好消息从岸上传来,阿拉比已被捕,战争宣告结束。这是我们第一次听到该消息。
次日清晨我们离开了“磐石” ,沿着美丽的非洲湾前行。去马耳他,走了四天,沿岸处处青山绵延。当西班牙山脉从视线中退隐后,我们目睹了一幕此前只在图片或书本上见过的灿烂落日景象。如此壮丽,平生未睹。
马耳他是个奇特的地方。城里众多的街道,不是狭长的阶梯就是陡峭的山路。特别是在城中高地,街道狭窄,房子高大并古老,屋顶上还飘出团团的浓烟。当然,那里有很多地方值得一游,特别是圣约翰大教堂,有华丽的祭坛和管风琴、巨大的金盘银碟(甚至包括一扇银制大门)、精美的油画、雕像,以及其他装饰品。所有这些,同肮脏的乞丐形成鲜明的对比。乞丐聚在教堂门口,或游荡在城镇各个角落。另一个值得去的地方是大王宫,即今统治者的府邸,里面有很多古骑士的胄甲。有些很重——其中最老的一件重达三十磅,曾属于一位身高七英尺六英寸的骑士。福罗拉丽亚花园(Floralia Gardens)一带也值得一观。圣方济各修士的修道院亦独具特色。托马森先生陪我一起徜徉其间,参观了修士宿舍及形形色色的小教堂,里面有很多漂亮的雕像,其中有些在我看来既恐怖又不敬。我们还参观了最下层的地宫,向导展示了六十四具已故修士的遗骨,每一具都披着长袍,分别矗立于独立的壁龛。我们瞻仰了其中二十五具,年代从1730年至1876年。向导将微弱的烛光凑向他们的脸部,烛光如幽灵般在黑暗的走廊里晃动。为了这样看一眼,我们付出了一先令。回镇途中,买了些正宗的马耳他花边,实付的钱尚不到开价的一半。另一人只花了二十元就买到了开价六十元的东西。
我们在马耳他逗留了五小时,下午一时离开。轮船煤仓里补充了新煤,其他各空余角落也堆满了足够数量的煤粉。我们还与一支由四百名军人组成的分遣队分别,他们原欲并入大军团,但现接到命令,不再前进。其中军队医疗团的成员继续与我们同行,直至伊斯梅利亚 ,才另有军务。
抵达塞得港 的晚上,有两小时靠岸。在那里看见了一队英国的英勇士兵,很快他们就控制了这座小城。房门大多紧闭,表明许多本地人已逃走。街道上拥挤着脸色黝黑的埃及人及其他异族人。声名狼藉的歌女酒吧与轮盘赌桌的生意似乎还红火。在塞得港和苏伊士运河,我们驶过几艘曾在攻城拔寨中屡建奇功的战舰,如佩内洛普号、猎户座号和君王号。
离开马耳他后,一颗又美又大的彗星首次进入我们的视线。彗星可是目前天文学界热议的话题。此后两周,它越变越大,也逾见清晰。一月中旬,直至进入中国境内,它仍清晰可见。
我们花了四十八小时穿过苏伊士运河。我发现,地中海的空气与苏伊士运河有诸多差异,前者潮湿,我们总是汗流浃背;而后者,哪怕有一滴汗也早被来自沙漠的热风吹干。
抵达苏伊士港是9月28日,城市离港口有三英里远。印度分遣队的一个分队驻扎于此,都是些英俊的男人。因为在苏伊士有四天时间,我与托马森先生商量去开罗及金字塔转转,但不止一位军方人士坚决反对我们在尚处动荡的地区有如此举动。他们甚至认为前往离这里仅四英里远的“摩西井”也是危险的。于是我们只能骑着小毛驴在苏伊士城里转悠。苏伊士城甚无趣,街道又狭又脏,屋宇商铺东倒西歪,其中很多因战乱已大门紧闭。街上臭气难闻,路人形容污秽,处处苍蝇围绕。孩童的脸上也病菌肆虐,此为眼科疾病之温床。这种疾病几乎感染了所有的穷人。由这些细枝末节,我可判断这个曾强盛一时的民族,在卫生管理方面现已远远落后于中国。
10月2日离开苏伊士。我与友善的托马森在此惜别,他搭乘另外的船只前往孟买。不过,我新认识了三位美国传教士,并很快与他们关系亲密。在苏伊士海湾,乘客兴趣盎然,当然不仅因为历史带来的遐想,还因为两岸粗犷而独特的巨石形成的景色。在红海,天气变得燥热,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弥漫的阴霾几乎让我们无法远眺西奈山 。穿过曼德海峡 ,帕米(Permi)右行,我们来到亚丁,这里是鸵鸟羽毛的集散地。我们仅在此逗留数小时,然后就进入印度洋。
科伦坡,位于锡兰 的一个大岛,为下一停靠站。也就在这里,我从“尼扎姆”号换乘了“伦巴第”号。把行李安排妥后,我与美国朋友尚有时间在城里开车转悠。我们去了一个又大又好的市场,那里四处都堆满了香蕉、柚子、菠萝等水果。锡兰对过往的旅客而言就像伊甸园。棕榈树在街道的两边昂首挺立。肉桂等其他的树,还有很多美丽的花草,散发着香气。开车绕肉桂花园一周后,我们即返回船上,船很快就驶离这个美丽的岛屿。
四天后,我们来到马来西亚半岛外的槟榔屿 。参观了大瀑布,四周茂盛的热带植物为其增色。其美景足以抵偿大太阳下艰苦的攀登。此中人似乎多为华人,下一站也即加煤点新加坡亦如是。新加坡位于赤道二度内,城市繁华,遍布华丽的建筑。近郊则与科伦坡很像。潜水的孩子吸引了很多游客的目光,当有碎银被抛到水中,其捡拾的速度简直让人目瞪口呆。他们轻松潜入水中,在水下停留相当时间,有时还从船底穿过。穿越马六甲海峡颇壮观,经过新加坡港那一段尤胜。
在中国南海,我们备尝艰辛。若非船长谨慎,恐已卷入台风,这场台风重创了马尼拉。抵达香港是10月28日,星期六。在这里结识了伦敦会的雅治 牧师,也造访了当地名胜。周日,上午参加愉宁堂 (Union Chapel)英文礼拜,下午的中文礼拜则由雅治牧师主持,我对此兴趣盎然,赞美诗尤是动听。周日上午早餐前,我与两位美国朋友还一起去跑马地,离城三英里的地方。这里有英国坟场,选址于此,堪称绝佳。站在坟场最高处可鸟瞰四周风景。场内布置也甚有品位,名花异草扶疏,香气弥漫,真是个好地方。
当晚离开香港,去上海的旅程令人愉快。我们抵达目的地是11月2日,终于结束了五十天的旅程。阚斐迪牧师亲到上海,热情迎接。在上海我们花几小时采购物品,之后就坐“江天”(Kiang Tien)号轮船前往宁波,并于次日清晨抵达。在宁波,我受到了阚师母及燕乐拔 牧师夫妇的热情接待。
希望我的流水账没有让您觉得乏味。
祝好
您忠诚的苏慧廉
那些船上的伙伴们

读如上二信,印象最深的是苏慧廉在船上邂逅的旅伴。
第二封信里,苏慧廉说:“船刚开出不久,我尚倚靠船舷时,一个和蔼的声音传来:‘不会是去海外传教吧?’ 说这话的人叫托马森,也是个牧师,时任伦敦会干事。”
托马森(Ralph Wardlaw Thompson,1842—1916)在英国基督教界甚有名望,晚年筹建英国传教士协会联合会(Conference of British Missionary Societies),并出任第一届主席。他比苏慧廉大十九岁,当时正是不惑之年。
托马森是英国人,但出生在印度贝拉里(Bellary),他父母均是伦敦会派驻印度的传教士。父母后又去南非传教,举家再次迁居。托马森也是在南非大学(South African College)、好望角大学(University of the Cape of Good Hope)完成学业,毕业后返回英国,从此在英国教会服侍。1874年当选为伦敦会理事,1881年起任海外差会干事。1882年至1914年受该会派遣,先后前往印度、中国、南非、马达加斯加、巴布亚新几内亚等地,做环球传教考察。晚年筹建英国传教士协会联合会,1916年分别被格拉斯哥大学与爱丁堡大学授予神学博士学位。中国人对托马森了解不多,其实,他写过著名来华传教士杨格非(Griffith John,1831—1912)的传记《杨格非:在华五十年》(Griffith John: the story of 50 Years in China,1906)。杨格非也是受伦敦会派遣来华,将一生献给中国。
托马森1882年的这次出行,就是他全球传教考察的开始。第一站为印度。当时去印度,需在苏伊士换船。因此,他与苏慧廉在此告别。但也就在这里,苏慧廉结识了几位新上船也要去中国的旅伴。
苏慧廉在第一封信里说,新上船的人叫Lambuth与Park。“Park牧师是美国监理会派往中国的医疗传教士。Lambuth医生在中国已有四年。”
Lambuth的大名是Walter Russell Lambuth(1854—1921),汉名蓝华德。Park牧师全名William Hector Park(1858—1927),汉名柏乐文。在中国近代历史上,这两个年轻人后来都彪炳史册。监理会(Methodist Episcopal Church,South)与苏慧廉所属的偕我公会同宗,均源自约翰·卫斯理(John Wesley,1703—1791)。监理会1848年开始向中国派遣传教士,在浙江、江苏深耕。
蓝华德,1854年11月10日出生于上海,其父为监理会派驻东亚的著名传教士蓝柏(James William Lambuth,1830—1892)。蓝柏1854年来华,在上海、苏州等地传教三十二年。1886年调往日本,为日本监理会创办人。
蓝华德出生在中国,年少时回美国接受教育,获范德比尔特大学(Vanderbilt University)神学和医学学位。他的志向是像父辈那样做传教士。被监理会按立为牧师后,1877年,他和妻子戴西(Daisy Kelly)作为医疗传教士返回出生地中国,并在上海嘉定南翔开设诊所。 为了提升自己的医学水平,1880年再度赴美深造,取得博士学位后重返中国。1882年与苏慧廉邂逅的这趟旅行,就是他学成后的中国行。
与蓝华德同行的柏乐文是他的妹夫,作为蓝氏家族的成员,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为荣耀上帝的名,服侍中国。
柏乐文1858年10月27日出生于美国南部佐治亚州一贫寒农家,为十一个兄弟姐妹中的长兄。父亲在南北战争中失去左手,因此他八岁就下地干活。当时美国南方监理会影响颇大,该会很多年轻人远赴海外传教。他们以天下为己任的抱负激励年轻的柏乐文,他也想做一名海外传教士,并希望到遥远的中国。
由此,柏乐文发愤学习,因为做传教士须具备很高的学识。他先后去范德比尔特大学医学系和著名的纽约表维医院(Bellevue Hospital Center)学习。据说他学习十分刻苦,有时因时间紧,必须在路上复习功课。他先是在一盏路灯下大声朗读,然后边走边重复刚才读的内容,直至走到下一盏路灯下,又开始朗读新的一段。1882年,柏乐文提前通过了考试。当年5月,即与蓝华德一起由纽约出发。他们先去爱丁堡、伦敦,然后取道苏伊士运河,前往中国。
蓝华德与柏乐文1882年底抵达中国后,即在苏州城东部葑门内的天赐庄买下七亩坟地,并将原在上海南翔的诊所迁入,在此基础上创办了博习 医院。从此苏州成为监理会在中国医疗传教之中心。这所英文名为“Soochow Hospital”的医院,1883年4月8日动土兴建,当年11月8日即开业。时为光绪九年,博习成为中国医学史上第一家开设于内地(不包括通商口岸)的西医医院。
尽管当时中国人对西医尚难以接受,但由于蓝、柏二人善于交际,又为人谦和,不久就获得当地人士的信任。医院开办第一年,门诊量即达到7600人次,住院125人次。面对巨大的需求及挑战,柏乐文决定回美国继续深造。1883年至1885年,博习由蓝华德负责。1886年,深造两年的柏乐文返回,接任院长一职。
也就在1886年,蓝华德被监理会派往日本,协助父亲创建日本监理会。蓝氏后来任监理会干事,负责该会全球传教工作。1910年更当选为监理会会督。蓝华德在西方基督教界很著名,美国田纳西州的蓝华德大学(Lambuth University)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
蓝华德离开中国后,博习医院由柏乐文全面负责,并由此开启了他长达四十一年的院长生涯。柏乐文在博习医院,将许多西方最新发明的技术,如消毒法、麻醉术、X光机等介绍到中国。博习是中国最早使用X光机的医院。1888年,他又创办了一所医学校,为中国培养医学人才。1901年,监理会在苏州创建东吴大学堂,柏乐文兼任教务长,并在1904年将医学校归并东吴,筹建医学院。1920年,他利用来自监理会、洛克菲勒基金及各方捐助的二十万银元,兴建新的住院大楼和门诊大楼,将床位从三十张扩充到一百张。扩建工程1922年春完成,博习遂成为当时中国相当先进的一所西医院。1926年,美国外科专门医学院派人来院审定,“视建筑、人才、仪器三项之设备完全”,高度评价:“如此医院全中国仅三四处而已。”
1927年春,年近古稀的柏乐文卸下院长之职,退休回国,同年12月14日即在美国去世。家人将他的骨灰运回生活了四十五年的苏州,安葬于葑门外“安乐园”公墓,并在墓碑上镌刻“苏州的Park博士”。 六年前,蓝华德在日本横滨去世。他与柏乐文一样,深深眷恋中国这片土地。家人亦将他的骨灰送到上海,安葬于他母亲的墓地边。蓝氏家族,已与中国融合在一起。
其实,与蓝华德、柏乐文同船前往中国创办博习医院的还有个叫孙乐文( David Laurence Anderson,1850—1911)的年轻人。苏慧廉在第二封信里就说,他新认识的是三个年轻的传教士。
孙乐文1850年2月出生于美国佐治亚州一小镇,父亲是个商人。由弗吉尼亚州的华李大学(Washington and Lee University)毕业后,他与柏、蓝二氏一起,受监理会派遣,远赴中国传教。他先在上海南翔,两年后调往苏州。1886年11月,监理会中国传教区首届年议会举行,孙乐文被任命为苏州教区长老。此后,在他的带领下,监理会在苏州的传教事业发展迅速。1891年,“乐群社会堂” 在苏州城中心宫巷建成,他出任牧师。 1895年冬,一群年轻的中国学子受到中国在甲午战争中惨败的刺激,来到乐群堂,热切要求学习英语和西方知识,于是孙乐文兴办了后来名闻遐迩的中西书院(Kung Hang School)。
1899年秋,监理会筹划在苏州创办一所大学,将该会举办的多家教育机构联合起来。此一举动得到中美教内外人士的大力支持,纷纷捐款。1900年春,孙乐文回美筹备办学事宜。不久,中国发生义和团事件,但他毅然于年底返回苏州。他向两江总督刘坤一申请在天赐庄扩建学堂,获允购地,刘还答以“他日行将桃李满东吴”等语。大学堂遂以“东吴”为校名,英文名为Central University of China,直译即“中国中央大学”。该校由监理会向美国田纳西州立案,并组成校董会,鼎鼎大名的该会传教士林乐知( Young J. Allen,1836—1907)任董事长,孙乐文为首任校长。1901年2月,东吴大学堂正式开学,孙乐文一直执掌该校,直至1911年春在上海去世。
辛亥后,东吴大学堂改称东吴大学。上世纪五十年代初,中国高校院系调整,作为教会大学的东吴大学被废止。原址上成立江苏师范学院,1986年改名苏州大学。今春苏州行,我还特地到苏大十梓街老校区,即东吴大学堂旧址参观。装修一新的苏州大学博物馆里,苏大校史已追溯到百年前的孙乐文。
1951年,东吴大学旅台同学会积极推动其在台湾的复校工作,先是设立东吴补习学校,后经核准恢复东吴大学法学院。法学曾是东吴最好的学科。1946年,抗战胜利后有东京大审判,中国赴远东军事法庭的法官、检察官、顾问等人,几乎全部来自该校。1969年,在台的东吴人终于恢复了东吴大学。2000年,台湾东吴大学与同源的苏州大学隔海共庆建校一百年。
1951年,苏州博习医院被苏南人民行署卫生处接管,1954年更名为苏州市第一人民医院。上世纪七十年代,医院西迁,天赐庄旧址改办苏州卫生学校。1957年,苏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改名为苏州医学院附属医院。2000年,随着苏州医学院与苏州大学合并,苏州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也将自己的历史追溯到博习医院。



少年与国家

苏慧廉在苏伊士遇见这三位新上船的美国人时,怎能预料到,他们四个年轻人的这一趟行程对于中国未来的价值与意义。这该是一条怎样的船,从大西洋到印度洋,从比斯开湾到亚丁湾,历经五十天,不远万里,为中国运来一所大学、一座医院,还有后来被称为“中国耶路撒冷”的温州一百年的现代化进程。
翻译第一封书信时,托马森一看见苏慧廉就问他的那句话“不会是去海外传教吧?”让我感怀尤多。那是个怎样的时代,碰见一个远行的年轻人会这样发问?其实,托马森这样问在当时并不奇怪。十九世纪后半叶,英国仍是世界头号强国,同时完成了南北统一的美国迅速崛起。来自大国的年轻人,胸怀天下,要将人类的文明传播到全球。据统计,1889年,仅在中国,已有1296名外籍新教传教士。 到1919年,这个数字增加到6636人。 而中国,仅是当时英美等大国全球化传教的目的地之一。
2010年夏,笔者曾有英伦行,专程去剑桥大学图书馆查阅苏慧廉翻译的温州方言版《圣经》。在图书馆门口的广场上,邂逅了一位来此旅游的温州老乡。她见到我很惊讶,随口问:“来这里谈项目?”我笑笑,没有回答。作为温州人,我知道她所说的项目就是生意。后来回到家乡,一老友听闻我从英国回来便嘀咕抱怨:“去买房子了吧,也不告我一声!”说什么好呢,言必称房子的温州人!
我们都会说,一个国家的未来取决于这个国家的年轻人。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强则国强。诚然,一个国家在世界上的地位及对人类文明的贡献,也取决于这个国家的年轻人去闯荡世界的目的与作为。 历史似乎很清楚,现实却有点苍白。未来呢?
2013年12月26日于温哥华,
2014年5月2日改定
后 记

拙作《寻找·苏慧廉》2013年春出版后,常有人问,下一本书写什么?问这话的人,大多没写过书。说实话,我身边文化人不多,很多问的人,也只认识我这一个所谓的“作家”。不过,面对这关心的提问,我竟然语塞。
至今我还没有新书出版,除了知其不易,还有个原因是写苏慧廉时积累了不少材料,因当时剪裁取舍的关系,有些没有用入书中。这些资料得来不易,其中曲折也可参阅本书《英伦“寻宝”三记》《牛津寻找苏慧廉墓地》等文。以我之浅见,这些材料予历史,不论是国家还是地方,都是有价值的。如《冒广生的温州旧照》,系据伦敦大学亚非学院图书馆所藏英国循道公会档案中的两张旧照,挖掘出晚清名士冒广生与传教士的一段渊源。前不久中华书局出版的《百年斯文》,有收录采访冒氏后人的访谈录,其中也提到祖上这段维新的经历,那两张发黄的旧照一并收纳;《曹雅直、李华庆、苏慧廉抵温时间考》,也是利用域外的一手材料,把事关温州基督教史的几个关键人物的时间节点坐实;《除非经由记忆之路》,源起书出版后新认识的一些有缘人,跨海而来的缘分促使我追寻我祖母的祖母,看从内地会传教士而来的信仰,如何在我的家族中穿越了六代人。
我出手不快,一两月才能成一篇。但俗话说得好,“劳动间隙把草割,不愁攒个大草垛”,现回头瞅,两年多时间,竟也积累了十六七篇。能有这个“草垛”,作为编攒者,深知实与师友及家人的鼓励、鞭策分不开。其间友人助臂,家人照拂,很多人不遗余力。特别需要一提的是褚钰泉、冯克力、张立宪、方韶毅、简金生、臧杰、卢礼阳等多位编辑,惠允本书中的部分篇章陆续在《悦读》《老照片》《读库》《瓯风》《传记文学》《闲话》《温州通史编纂通讯》等刊物发表。已发表的文章结集时本应一仍其旧,但考虑到新书结构及格式的统一,只能对题目和文字作少许的修改。
还需要说明的是,本书中有少数几篇文章成稿于《寻找·苏慧廉》出版之前。比如其中最早的一篇文章《胡适与苏慧廉》,写于2010年春天。那时我还在四处爬梳苏氏的材料,压根没想到他与胡适还有密切的交往。当时为了考索这个百年前远赴我家乡温州传教的外国人,我把他女儿、一个在英国比他还有名的作家谢福芸的书也都搜刮殆尽。《中国女士》(Portrait of a Chinese Lady and Certain of Her Contemporaries),1930年纽约初版,是她上世纪二十年代访问中国后所写的一部纪实小说。原版书2008年淘于海外一旧书网站,辗转从美国寄来,随手一翻,竟然看见了一张胡适的照片。尽管小说里的人物都是化名,作为插图照片的文字说明也没有说这就是胡适,但适之先生儒雅的形象还是一眼就被我认出。也就是由这张照片、这本小说,我开始寻访到苏慧廉曾与胡适同工,参与中英庚款退回工作的一段史实。2009年去台北,还专程去南港的胡适纪念馆查询资料。海峡两岸对胡适的研究早已汗牛充栋,我一个业余的作者竟还有独家发现,一时难免得意。于是便把这故事写成文字,文章先发表在《老照片》,后来《胡适研究通讯》及台湾《传记文学》亦有转载。当然,我后来写苏慧廉传时,这段故事有写入,不过,这篇文章会比书中的内容更详实些。《陈寅恪受聘牛津之缘起》《翁同龢家族的域外留影》《西人笔下的晚清山西巡抚》等文,也是在寻找苏慧廉的过程中,面对惊艳的发现及时写下的故事。作为单独成文的文章,比之后来写入书中的某些章节或段落,更有可读性,这也是我把这几篇旧作编入这本小书的原因。同时,为强调别样,这次结集时还特意多选了几张未用过的老照片。
网上流行一句中国式英语,No zuo no die,这zuo对应的汉字就是“作家”的“作”。我不是作家,但有写作者都有的毛病,那就是希望文章有读者。新星出版社是我的老东家,于是不揣简陋,向编辑透露了将这些小文结集的念头。感谢刘丽华老师、黄珊珊、陈卓、程鹃等编辑的厚爱,此卖萌之念竟获不弃,于是就有了这本小书,多少满足了心中的虚荣。不过,近日面对书稿,重读旧作,又不免沮丧,这些当年成文时还自觉有点眉目的东西,如今归拢再看,已觉羞愧了。No zuo no die why you try?
权当对一段读书过程的纪念,或者叫清理下近年的写作及思考。文章写作时虽都是单独成文,内容互不连贯,但由苏慧廉开启的围绕西来传教士与中国关系的思路应还贯穿始终。书名取自本书中一篇名,叫《一条开往中国的船》,似乎也表达了这种单方向澎湃而来的冲击。历史的中国,对这种冲击仅是被动的回应吗?今天的中国,面对愈加喧嚣的大潮,是否应坚守某一条堤岸?
也许我真应买舟而下,开始一段新的寻访。
沈 迦
2015年11月12日 于上海,适逢结婚二十一年纪念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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