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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本书是法国作家安德烈·纪德的经典小说,描写一个以悲剧结局的爱情故事。主人公自小爱着表姐,她虽然对主人公也怀有同样的感情,但她恪守清教徒的自我约束,她深信唯有在上帝那里方能寻得至福,亦满心企盼与爱人绕过尘世,在上帝身边团聚。在一种迷狂的宗教情绪下,她甚至将自己的存在看作主人公穿越“窄门”、接近上帝的最大障碍。为了让爱人更加自由地到达天国彼岸、获得比爱情所能给与的平凡幸福更好的东西,她把感情深深埋在心底,最后积忧成疾,不幸身亡。
關於作者:
安德烈·纪德
André Gide(1869—1951)
生于巴黎一个富有资产阶级家庭,10岁丧父,由母亲抚养并给予清教徒式的教育,酿成了他的叛逆性格。他最初在象征派文艺刊物发表作品,1909年与友人创办《新法兰西评论》。
纪德早期的作品带有象征主义色彩。1897年出版的散文诗集《人间食粮》,是他第一部重要的作品。三部曲《蔑视道德的人》(1902)、《窄门》(1909)和《田园交响乐》1919,具有古典主义作品的完美形式;1914年出版的《梵蒂冈的地窖》,对青年一代产生过很大的影响。1925年之后,纪德的创作思想有所转变,着重体现在长篇小说《伪币制造者》(1926)上。此外,纪德还有《借题发挥集》1903、《新借题集》1911、《偶感集》1924《陀思妥耶夫斯基》等文学评论集。1947年,纪德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目錄 :
目 录
颁奖辞
致答辞
窄门.1
纪德及其作品.131
纪德获奖经过.147
纪德作品年表.153
內容試閱 :
舅母的发病往往会吓到仆人们。有一天晚上,舅母的病情特别严重,那时我还在母亲房里,听不清楚客厅里的骚动,只听见厨娘在走廊里一边跑一边叫:
“先生快下来看看哪!可怜的太太要死了!”
我的舅父当时正在阿丽莎的房间,我的母亲去迎他下楼。过了一刻钟,母亲和舅父从我所在房间的敞开的窗前走过,似乎没有注意到我,母亲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怎样想的吗?她这么闹,是在做戏。”母亲还一字一顿地重复了好几遍:“做——戏。”
这件事发生在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那时父亲过世已经有两年了,从那时开始,我几乎没有再见到舅母。可悲的事件摧毁了家庭的幸福,在这件可悲的事情结束之前,还发生了一件小事。我原本对侣西·比柯伦复杂而模糊的感情因为这件小事一下子变成了纯粹的仇恨。但是在讲述这些情况之前,我想先说一说我的表姐。
阿丽莎长得很漂亮,只不过那时我并没有察觉;吸引我,还让我留在她身边的,不仅仅是她的美貌。不用说,她和她的母亲长得很像,但是她们的眼神却完全不一样,所以过了很久,我才发现她们母女的长相很相似。我描绘不出阿丽莎的脸,也记不清楚她的五官甚至眼睛的颜色了,我只记得她微笑时满含忧郁的神色,以及眼睛上挑得高高的两条弯眉,这种弯眉,我在别的地方再也没有看到过……不,我见过,不过那是在但丁时代的一座来自佛罗伦萨的小雕像上,在我的想象里,贝阿特丽切①儿时也有像她这样弯弯的眉毛。这样的眉毛让她的外貌甚至是她整个人,都添上了一种渴望又带有信赖的探询表情——是的,一种热烈的探询表情。她浑身上下全都是探询,全都是期待……我会告诉你们,这种探询是如何抓住我,然后又成为了我的生命。
在别人看来,朱丽叶似乎更漂亮,她身上是欢乐与健康所散发出来的一种光芒。但跟她姐姐的优雅比起来,她的美丽就在外表上,似乎谁都能看到。再说我的表弟罗伯,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是一个年龄同我相仿的普通男孩;我跟朱丽叶和罗伯在一起玩,跟阿丽莎在一起的时候却是谈话。她不怎么跟我们一起玩游戏,不管我怎么回忆,也只能想到她严肃而温柔地微笑着,还带有深思的样子——我们在一起说什么呢?两个孩子在一起,又能说什么呢?我会将自己的想法跟你们说明;不过,还是先把我舅母的事情说完吧,免得在以后还要再提到她。
父亲去世之后第二年,母亲和我去勒阿弗尔过复活节。因为比柯伦在城里的住宅很小,所以我们没有去他家住,而是去母亲的姐姐那里住——姨母的住宅比较大。朴朗提叶姨母孀居多年,我几乎很少看到她,也不认识她的子女。姨母子女的年龄比我大,性格跟我也有差距。朴朗提叶家并不在城里,而是坐落在可以俯瞰全市的、别人称为“坡颈”的半山腰上。比柯伦家离商业区很近,有一条陡峭的小路可以直接通向朴朗提叶姨母家,走过去用不了多长时间,我每天都要从那条小路来来回回走好几次。
事发当日,我在舅父家吃午饭。吃完饭没有多长时间他就要出门,我陪他一起走,直到走到他的办公室,然后我又去朴朗提叶家找我的母亲。我到了那里的时候才听说,母亲和姨母出去了,她们会在晚上开餐时回来。我只能从半山腰上下来,去我很少有机会闲逛的商业区转转。我来到港口,那里被浓浓的海雾笼罩着,显得有些阴暗。我在码头上转悠了一两个小时,心里突然萌生出一种返回去给阿丽莎一个惊喜的想法,虽然不久前我刚离开舅父家。我一路小跑穿过商业区,按响比柯伦家的门铃。一个女仆帮我打开了门,我刚想往楼上冲,开门的女仆却将我拦住:
“别上楼,杰罗姆先生!别上楼,太太的病又犯了!”
我没有理会女仆,直接往楼上跑:我又不是为了看舅母才来这儿的……阿丽莎的房间在三楼;一楼是客厅和吃饭的餐厅,舅母的房间在二楼,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我若想找阿丽莎,就必须经过舅母的房间,而她的房门大敞,房间里投射出一道光线,照在楼道上。我怕被人发现,犹豫了一小会儿,悄悄走进暗处躲了起来。一看到房间里的情景我惊呆了:窗帘紧紧拉拢,两支烛台上竖着蜡烛,散发出温暖的光芒;我的舅母躺在房间中央的长椅上,罗伯和朱丽叶站在她的脚边,身后有一名身穿中尉军服的陌生青年。现在我回忆起来,对那两个孩子在场感到奇怪,只不过当时我还年幼,觉得这样没什么问题。罗伯和朱丽叶笑着看着那陌生人,用细柔的声音反复说:
“比柯伦!比柯伦!……我如果有一只绵羊,那么它一定叫比柯伦。”
我的舅母被逗得咯咯笑了起来。我看见她递给那青年一支香烟,让他替她点上。她接过来吸了几口,便把香烟扔在地上。青年弯下腰去拾,假装脚被一条披巾绊倒,一下子摔跪在舅母面前……幸亏闹了这出做戏的把戏,我趁这个时候溜过去,没有被别人发现。
我来到阿丽莎的房门口,停了半晌,听见楼下传来了说闹欢笑的声音。我敲了敲门,却没有回应,心里猜想或许是楼下说笑的声音盖过了我敲门的声音。于是我推了一下门,门悄无声息地开了。这个时候屋子里很黑,我一时间看不清阿丽莎在哪儿。最后我看见她跪在床头,背后是一扇窗子,从外面投进落日的余晖。我朝她靠近时,她回过头来,却没有站起身,只是低低问:
“噢,杰罗姆,你回来做什么?”
我俯下身亲吻她,但我看见她的脸上开始流下泪水……
这一瞬间便决定了我的一生,至今回想起来,我仍无法做到无动于衷。那时对于她悲痛的原因我了解得并不十分清楚,但我能够深切地感受到如此巨大的痛苦,对于这颗战栗的幼小心灵,对于这因为哭泣而抽动不能自已的柔弱身躯,根本无法承受。
我站在始终跪在那里的阿丽莎身旁,不知道怎么描述心中这种奇特的激情,只能把她的脑袋紧紧抱在我的胸口,我的嘴唇深深地吻在她的额头,仿佛全部的灵魂都通过嘴唇倾泻而出。我在爱与怜悯中沉迷,在一种弄不懂是热情、现实还是道德的混杂的情感里,我竭尽全力地向上帝倾诉,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我的一生来保护这个女孩子,我在内心祈祷,希望能帮助她免遭恐惧、折磨和生活的伤害。最后我跪下来,将她拉入我的怀抱,隐隐约约还听她说道:
“杰罗姆,他们没有发现你过来,对吗?哦!你快离开,千万别让他们瞧见你。”之后,她的声音更低了,“杰罗姆,不要告诉其他人……我可怜的父亲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我就真的没跟母亲提起,但同时,我也发现朴朗提叶姨母跟母亲总在小声谈论着什么。她们两人总是神秘兮兮又神色忧郁,我一靠近,她们就驱赶我道:“孩子,到一边玩去!”她们的表现向我表明,对于比柯伦家的隐私她们并非全然不知。
我们回到巴黎没多久,就收到一通让我母亲回勒阿弗尔的电报:我的舅母跟别人私奔了。
“是跟一个男人私奔了吗?”我问阿绪拜尔敦小姐,母亲让她照顾我。
“孩子,等以后你再去问你的母亲吧,我无法回答你什么。”这位照顾我的老友说,对于这件事,她同样感到很惊讶。
过了两天,阿绪拜尔敦小姐跟我动身前去看我的母亲。那天是星期六,次日我就能在教堂和我的表姐妹们相见了,这件事一直放在我的心上。我那尚且天真的想法,让我十分看重自己与表姐妹们能重逢在这神圣的场合。说到底,其实我并不关心舅母的事情,也为了面子,我闭口不向母亲问问题。
那天清晨,小教堂还没来几个人。服提叶牧师明显是在有意宣扬基督的这句话:“你们努力地从这窄门进来吧。”
阿丽莎的座位跟我隔着几排,她坐在我前面,我只能看见她的侧脸;我认真地盯着她看,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所以那些我专注听到的话语,就像是她说给我听的一样。我的舅父与我母亲坐在一起,他在哭泣。
牧师先把他那一节朗诵了一遍:“你们努力地从这窄门进来吧,因为宽宽的门与宽宽的路通往灭亡,进入地狱的人很多;然而,窄窄的门与窄窄的路,却通向永生,找到前往永生之路的人是极少数的。”之后他把那一节分成好几段,首先说说那宽宽的路……我走神了,仿佛在梦里,我看见舅母的房间,看见她躺在那里,一脸笑容,而那位年轻的军官跟着她一起笑……欢笑这个观念,化身成为侮辱,也化身成为伤害,像是变成了罪恶的可恶的炫耀……
“进入地狱的人很多。”服提叶牧师接着说,他又开始了描述——这个时候我看见了——一群打扮华丽的人,嬉笑着排队往前面走去。我发现自己既不能也不愿跟他们走在一起,因为我觉得每跟那群人走一步,跟阿丽莎的距离就会变得更远一些。牧师重新回到这一节的开头,此时我看到了那道我们要努力进入的窄门。我深陷在幻想里,窄门就像一台压榨机,我用尽全力想要穿过它,却又感到了极度的痛苦,而在痛苦里,似乎还混有天福来临的味道。然后,这道窄门变成阿丽莎的房门,为了进入那扇房门,我努力缩小自己的身体,把身上一切的私心排除……“因为通往永生的门是窄的。”服提叶牧师接着说道。摆脱一切灾难与忧郁,我想象并且预见,我的内心深处渴望已久的另一种纯洁而神秘的欢乐。我想象,这一种欢乐如同小提琴拉出来的乐曲,尖细又轻柔,宛如要把阿丽莎和我的心烧尽的烈焰。我们身上穿的是《启示录》描述过的白衣服①,我们两个人手拉手,看着同一个方向,一起前进……这种小孩子才会做的梦,即使引人发笑又有什么关系!我原原本本地把它们复述出来,并没有更改什么。在这里面出现的明显的模糊不清,也只是因为措辞,因为不完整的形象,它们无法把感情更加准确地表达出来。
“找到通往永生之门的人是极少数的。”服提叶牧师最后说道。
他还向我们解说,要如何找到窄门……“极少数的人”——或许我就是其中之一。
讲道快结束时,我的精神十分紧张,礼拜一结束我就跑掉了,我并没有去找表姐的想法——大概这出于我内心的高傲,我想考验自己的决心(我已经下了决心),自以为要配得上她,最好的行动就是离她远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