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生活
“今天是我到香港工作的第122天,今天是我连续第五个早晨迟到,幸好,今天已经是周五了。”早上8点30分45秒,颜烁在面部识别考勤机前照完脸,心中万念俱灰。
十分钟前,颜烁正在地铁里搏命厮杀。香港的地铁可能是世界上最繁忙的地铁之一,而那些看似光鲜实则苦哈哈的白领,每天在地铁里跑进跑出,个个都锻炼出了拿电动扶梯当跑步机的好本领。在那些悠闲逛街购物的游客一族看来,这一幕应该相当地好笑,以及,惊悚。
好不容易坐定在工位上,颜烁努力地让自己沉浸在工作的氛围里——上午要完成一个向董事长汇报的PPT,中午还约了朋友吃饭。
Peter是香港人,某著名投行的部门负责人,他是颜烁来香港后遇到的第一个算是朋友的工作伙伴。上周他告诉颜烁自己被裁员了。颜烁一听,五雷轰顶,觉得天都要塌了。Peter反倒是无所谓的样子,因为公司赔给了他二十四个月的薪水,那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颜烁一听,脸色像是被雷劈了,又觉得天都要塌了。
从上海的公司跳槽到香港可能是颜烁一生中唯一值得称道的小高潮,除此之外,二十四岁的她几乎一事无成。每每意识到这一点,她就开始控制不住地吃零食。来香港才四个月,她已经胖了整整五公斤。
站在体重秤上的时候,颜烁总会想到皇甫戏谑的眼神,嘲笑自己是肥婆。就算是胖了五公斤,也才五十公斤!能算肥婆吗?颜烁愤愤不平地想,香港人实在太变态了!
皇甫是个摄影师。用他自己的话说,小有成就。实际上,在香港算数一数二。他身边的女人都是瘦得要死、精致得要死、时尚得要死的。(颜烁是多么希望她们都真的去死!!!)
他的前女友是某天后的御用造型师。想到这里,颜烁就又不淡定了,抓狂的节奏。香港打击了她的自信心,彻彻底底地。
真困。屁股还没坐热就抱着咖啡杯冲到写字楼大堂的Pacific Coffee(太平洋咖啡连锁店)去买拿铁。二月份刚好有会员优惠活动,买一送一。
太平洋的小妹妹已经对颜烁很熟了,干脆给她倒进三份意式浓缩的量。颜烁暗想,好嘛,干脆兴奋到明天的这个时候得了。隔天中午的十二点还约了英文课。香港的官方语言是广东话和英文。来了这里颜烁才知道,自己的英文弱爆了!弱爆了!!弱爆了!!!无奈之下只好报了华尔街英语恶补。华尔街英语贵疯了!贵疯了!!贵疯了!!!还好,公司提供培训补贴,而且华尔街英语的学费可以免息、免手续费,每月分期付款。
颜烁的香港生活就是这样,一半海水,一半火焰……
人最爱干的事,就是“犯贱”。颜烁始终不知道自己选择来香港是对是错,特别是皇甫每天凌晨三点回家的时候,特别是自己每天早上七点挣扎着起床的时候,特别是在上班、陪他、加班、上课、陪他、上班的轮轴转里,忙到没时间睡觉,没时间洗澡,没时间学广东话,却又因为不会说广东话而被他嫌弃地扔在家里,孤孤单单的时候,颜烁就特别特别特别郁闷。
可是,只要看到他笑,哪怕是看到他对着别人笑,颜烁的心里就像雪地里开了一朵莲花一样惬意。
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鬼才相信爱情。二十四岁的颜烁从来只相信一夜情和多夜情,最多相信情人和互相陪伴。所以,这又是一个悖论了。
郁闷的时候颜烁经常骂自己:你不相信爱情,你跑来香港干吗啊?!上海那么大还装不下你这么只小鸟吗?可是,每天早上跑着去上班,当她看见长长的扶手梯上无数光鲜亮丽的男人、女人,外国人、中国人……她又会暗暗地想:幸亏来香港了。
香港这座城市的浮夸与华丽,真是极大地满足了颜烁这个肤浅的上海女人的虚荣心。即使在跑着去上班的时候,她多半是起床起晚了,连头发都没洗,昨天的衣服都没换,简直就是光鲜亮丽的人群里的一坨苍蝇屎。
一年前,颜烁还从未想过会到香港工作和生活。伟大的苹果帮帮主乔布斯曾说:“You can''t connect the dots looking forward; You can only connect them looking backwards. so you have to trust that the dots will somehow connect in your future.”你不可能从现在这个点上看到将来;只有回头看时,才会发现它们之间的关系。所以你必须相信,那些点点滴滴,会在你未来的生命里,以某种方式串联起来。站在现在的香港回头看,正是那些点点滴滴,以一种顽强拼搏的精神打败了一切宿敌,串联成了那时彼岸的颜烁。那时的皇甫,只不过是以比路人多一点点吸引力的姿态出现在了颜烁的面前。
有些相遇,仿佛一切都已早早安排好,仿佛一切都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