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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喧哗与骚动》是威廉·福克纳最著名的作品,几乎每个人都对这个名字耳熟能详。它以四个人物的不同视角将一个故事讲了四遍,如同一部交响乐的四个乐章,构筑了一个立体主义的美国南方社会,其创作手法之大胆丰富,足以为一部“创作艺术教科书”,是现当代文坛罕见的大手笔。《喧哗与骚动》被福克纳认作自己“最伟大的作品”,它也是公认的福克纳小说中最精美的一部。
內容簡介:
《喧哗与骚动》书名取自莎士比亚《麦克白》一句台词:“生活就像傻子讲的故事,满是聒噪和狂怒(喧哗与骚动),却没有任何意义。”小说主题也在被这句台词说中。
小说分为四部分,分别由四个人讲述同一个故事。有智障弟弟班杰明完全时空错乱的心理活动;有昆汀在自杀前的种种臆想;有杰森有私利无亲情的所作所为;有黑人女仆眼中的烦扰家事。这些人以及他们所讲述的故事中的另外的人,如凯蒂、父亲母亲、毛莱舅舅,他们所有人似乎都在同时发出声音,急于诉说自己的欲望、困惑、愠怒和绝望。这些声音就如同现代派交响乐中的那种乐句,如低吟和嘶吼,倾诉着人在凝滞的时间中的窒息和苦熬,此起彼伏地充满整部小说的每一页,但没有一句是和谐和有意义的。
關於作者:
威廉·福克纳(William Faulkner,1897—1962)
美国文学史上最具影响力的作家之一,意识流文学在美国的代表人物,1949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瑞典学院对他的评价是:“他对当代美国小说做出了强有力的和艺术上无与伦比的贡献。”
目錄 :
1928年4月7日
1910年6月2日
1928年4月6日
1928年4月8日
附录
译后记:绕不过的福克纳
內容試閱 :
1910 年6 月2 日
窗框的阴影出现在窗帘上的时候,约莫七八点钟,我又回到了时间里,又在听表了。表是爷爷的,父亲把它给我的时候说我把它给你了,你要把它当成所有希望和欲望的坟墓。你要通过它,认识到所有人类体验的reducto absurdum——这认识让人痛苦但不可或缺。它不符合他和他父亲的需要,也未必满足你的需要。我把它给你,不是要你记住时间,而是让你不时地忘掉它,不至于把力气全用在企图征服时间上。他说,人类和时间战斗从未胜过。这些战斗甚至从未发生。战场只不过昭示了人类自己的愚蠢和绝望,而所谓的胜利,不过是哲人和傻子的幻觉。
它靠着衣领盒子,我躺着,听着。是在聆听。我想不会有人刻意去听钟表的声音。也没有这个必要,你可以长时间无视这个声音,可是一秒的滴答,就足以把你未曾听过的那些时间从脑海里全都调集出来。这时间排成队列,绵延不绝,渐渐消逝。如父亲说的那样,在那漫长而孤寂的光辉里,你或许能看到耶稣在行走,还有那好心的圣弗朗西斯,虽然他从来没有妹妹,口中却说着死神小妹。
隔着墙壁,我能听到什里夫的床的弹簧在响,还有他的拖鞋拖过地板的哧哧声。我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手从上面掠过,摸到表,将它翻过来,表面朝下,又回去睡了。但是,窗框的阴影还在,我现在几乎能据此判断时间,能精确到分钟,所以我得转过去背对着它,当它投射在身上,痒痒的,我感觉自己像过去的动物一样在后脑长了眼睛。你养成的无聊习惯往往让你后悔。父亲这样说。说基督不是钉死的:是被小小齿轮那么一分钟一分钟的滴答慢慢给累死的。耶稣没有妹妹。
当我知道自己看不见,我就开始琢磨到什么时间了。父亲说,老是考虑一个杜撰的表盘上指针的位置,是心理功能的一种病态。一种排泄,父亲说,就像出汗。我嘴里说着好吧。还琢磨。不停地琢磨。
若是阴天,我会看着窗户,思考他说的无聊习惯具体所指。想着这天气如果持续下去,对于新伦敦那儿的人来说倒是不错。难道不是吗?这是新娘结婚的好月份,声音响彻在她从镜子里直接跑出来,从那一堆香气里出来。玫瑰。玫瑰。杰森·里士满·康普森先生和夫人宣布女儿结婚。玫瑰。不像山茱萸和马利筋这般贞洁无瑕。我说我犯了乱伦,父亲,我说。玫瑰。狡猾而安详。如果你上了一年哈佛,但没看过划船比赛,那学校就该退钱。让杰森去吧。让杰森去哈佛待一年。
什里夫站在门口,在装自己的硬领,他的眼镜亮晶晶的,如有玫瑰色,就好像他脸上的光泽洗到了上面一样。“你今天上午又要逃礼拜吗?”
“有这么晚吗?”
他看了看手表。“再过两分钟就要敲钟了。”
“我不知道这么晚了。”他仍然看着手表,嘴动了起来。“我得赶紧了。我不能再逃。院长上周告诉我——”他把表放回口袋里。接着我就不说话了。
“你最好提上裤子赶紧跑。”他说。他走了出去。
我起身忙碌,隔着墙听到他的声音。他走进客厅,走向门口。
“你准备好了没?”
“还没有。你快走吧。我能赶过去的。”
他走了出去。门关上了。他沿着走廊走了过去。接着,我又听到表的声音。我停下来,到窗前把帘子拉开,看着大家跑向礼拜堂,同样的人对付着同样甩动的大衣袖子,同样的书和摆动的领子奔涌而过,如同潮水中的碎渣,还有斯波德。把什里夫说成我丈夫。得,别理他,什里夫说,他是不是傻到去追这些肮脏的小荡妇,跟别人有什么关系。在南方,是处男的会感到羞耻。男孩。男人。他们都撒谎。因为对女孩来说,贞洁不贞洁关系没那么大,父亲说。他说贞洁这说法是男人发明的,而不是女人。父亲说,它就好比死亡:只是一种舍此即彼的状态,可是信不信它并不重要,他说。他说这一切的悲哀也正是这个:不仅仅是贞洁问题。我说,为什么是我,而不是她不贞。他说这也可悲;没什么东西重要到值得去改变。什里夫说,他是不是傻到去追这些肮脏的小荡妇,我说你有妹妹吗?有没有?有没有?
斯波德在他们中间,就像一只乌龟,行走在撒满枯树叶的街上,他的领子翻到了耳朵上,依然还那么不慌不忙地走着。他来自南卡罗莱纳,四年级。他们俱乐部老吹嘘,说他从来不跑着去小礼拜堂,从来不准时到,但是也从来没落下一次,另外也从来没把衬衫、袜子穿戴齐整了去小礼拜堂上课。大约到十点钟,他会走进汤普森咖啡馆,要上两杯咖啡,坐下来,趁等咖啡晾凉的时间,从口袋里拿出袜子,脱了鞋,把袜子穿上。到中午,你会看到他和其他人一样,衬衫穿好了,领子也装上了。别人都跑着打旁边经过,可是他从不会加快脚步。过了一会儿,四方院子里就空无一人了。
一只麻雀斜向穿过阳光,落到窗台上,歪着脑袋看我。它的眼睛又圆又亮。它先用一只眼睛看我,然后嗖地一转头!另一只眼睛在看我了。它的喉咙抽动着,速度比任何脉搏都要快。整点报时的钟响了。麻雀不再转头了,直直地一只眼睛看我,直到那钟的尾音消失,仿佛也一直在聆听。接着,它展翅从窗台上飞走了。
最后一次敲钟的尾音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失。它长久地留在空中,与其说让人听,不如说是在让人感觉。像那绵长将熄的光辉之中,耶稣和圣弗朗西斯谈论他妹妹时响过且仍然不绝于耳的所有钟声一样。因为,如果只是下地狱,如果这便是一了百了,那该有多好。结束了。如果一切自我了断。那儿只有她和我,没有其他人。如果我们能做点可怕的事来,让他们都吓得逃离地狱,只剩下我们俩。我犯了乱伦我说父亲那是我不是道尔顿·埃姆斯。当他把枪放 道尔顿·埃姆斯。道尔顿·埃姆斯。他把枪放在我手里,我没有动手。我就是为着这个原因没去动手。他会下地狱,她会,我也会。道尔顿·埃姆斯。道尔顿·埃姆斯。道尔顿·埃姆斯。如果我们能做出点可怕的事来父亲说这也很可悲人做不出那么可怕的事情他们根本做不出可怕的事情他们甚至今天看来可怕的事第二天就想不起来了然后我说,你可以逃避一切啊他说,啊是吗。我会向下看,看着我那喃喃自语的尸骨看着那深深的河水,河水像风一样,如同风做的屋顶,很久以后,他们甚至无法分辨哪里是尸骨,哪里是孤寂的未受污损的河沙。直到有一天,主说起来吧只有铁熨斗能浮起来。这时重要的不是你意识到什么都帮不了你——宗教,骄傲,任何东西——而是你意识到自己不需要任何帮助。道尔顿·埃姆斯。道尔顿·埃姆斯。道尔顿·埃姆斯。如果我是他的母亲,躺着摊开手脚抬起身子笑着,搂着他的父亲,我的手半挡着,眼睛看着,看着他在获得生命之前就已经死去。突然间,她站在门口了。
我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那只反扣着的表。我将表的玻璃罩子在梳妆台一角磕碎手接住那玻璃渣放到烟灰缸里将指针扭掉放入烟灰缸。表接着滴滴答答。我把表正过来看,空白的表盘,后面的小轮子不知已经发生的变故仍在滴答作响。耶稣在加利利水面行走,华盛顿不说谎。父亲从圣路易斯博览会上带回一只表坠送给杰森:小小的观剧望远镜,你眯上一只眼睛往里看,能看见一座摩天大楼,一座蜘蛛织网一样辐射开的摩天轮,还有针头大小的尼亚加拉大瀑布。表盘上有处红污点。看见它时我的拇指开始疼痛。我把表放下来,到了什里夫的房间,拿了些碘酒,涂在伤口上。我用毛巾把剩下的玻璃渣从梳妆台边上扫掉了。
我拿出两套内衣、袜子、衬衫、硬领和领带,放进箱子里。我把我的一切都放进去了,除了我的一件新外套一件旧外套,两双鞋子,两顶帽子,还有我的书。我把书拿进起居室堆在桌子上,我从家里带来的还有 父亲说,过去人们是看一个人的藏书判断他是不是绅士,而今是看没归还的书来判断 我把箱子锁上,写上地址。一刻钟的钟声响了起来。我停下来听,直到余音消散。
我洗了澡刮了胡子。水让我的手指又痛了,所以我又涂了些碘酒。我穿上新外套,戴上表将另外一只箱子装好把一些零碎物件我的剃须刀还有牙刷等放入手提包,将箱子钥匙卷进一张纸里放入信封,写上父亲地址,写了两张条子,然后封入信封。
阴影还没有完全离开门口的台阶。我在门口停住,看着阴影移动。它以几乎无法觉察的速度移动,缓慢地退回门里,把屋子里的阴影赶了回去。可是我听见的时候,她已经在跑了。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镜子里她已经在奔跑了。跑得很快裙后摆都飘了起来缠到她的手臂上她像一片云跑出了镜子,她的面纱旋动着发出长长的闪光她的鞋跟声音清脆步子快捷她用另外一只手将裙子按在肩膀上,跑出了镜子那玫瑰玫瑰的气息那在伊甸园上方发出的声音。然后,她穿过门廊我听不到她鞋跟的声音了,接着在月光下就像一片云,面纱飘动的影子从草地上掠过,进入那吼声里。她跑着,裙子飘到身后,手抓着婚纱,跑向那吼声中,T. P. 在露水里沙士汽水好哎班吉在箱子下头嚷嚷。父亲一起一伏的胸前挂着个V 形银胸甲。
什里夫说:“嗯,你还没……这究竟是去参加婚礼还是葬礼?”
“我没去成。”我说。
“你这一通梳洗打扮,去得成才怪。怎么回事?你以为今天是星期天?”“我想偶尔穿一回新买的正装,不会有警察来抓我吧。”我说。“我在想着广场上那些学生。他们会认为你去了哈佛。你是不是傲得课也懒得去上了?”
“我先吃点东西吧。”台阶上的阴影消失了。我走进阳光里,又找到了我的影子。我沿着台阶走下去,影子紧随身后。半小时过去了。接着,钟声停了,余音慢慢消散。
执事也不在邮局里。我把两个信封贴上邮票,一封寄给父亲,什里夫的那封信我放在衣裳口袋里,然后我想起上次是在哪里看到执事了。那一天是阵亡战士纪念日,他穿着G. A. R. 军装,走在游行队伍中间。如果你多等一会,无论是在哪个角落,你总会看到他出现在某个游行队伍里。前一次是在哥伦布或加里波第或其他什么人的诞辰纪念日。他在“清道夫”组,戴着烟囱帽,拿着一面两英寸的意大利国旗,在扫帚铲子之间抽着雪茄。不过,最后一次,一定是穿G. A. R. 军装的那次,因为什里夫说:
“瞧瞧。看你爷爷把这老黑鬼给收拾的。”
“是的,”我说,“现在他天天去参加各种游行都成。要不是我祖父,他得像白人一样去干活。”
我哪儿都没见他。但我连个能召之即来的靠干活吃饭的黑人都没见过,更不要说吃国家闲饭的黑人了。一辆汽车开过来。我进城去了帕克餐馆吃了顿丰盛的早餐。吃饭的时候,我听到了时钟打点。但是我想需要用起码一个小时才能忘记时间。人类开始进入机械式时间推算的过程比历史都要长。
吃完早饭我买了一支雪茄。那女孩说,五毛钱一支的雪茄最好,所以我买了一支,点着,走到街上。我站在那里,抽了几口,然后拿在手里,向着角落走去。我穿过一家珠宝钟表店的橱窗,不过及时把目光挪开了。在拐角处,两个擦皮鞋的缠住了我,一边一个,声音刺耳,沙哑,像是乌鸦。我把雪茄给了其中的一个,另外一个我给了一枚五分钱硬币。他们这才不再缠我了。拿雪茄的那个想把雪茄卖给同伴,换他那五分钱。
有个时钟,在阳光下高高挂着,我在想怎么回事,为什么心里什么都不想做的时候,身体却还要骗我们去不自觉地做。我能感觉到后颈上肌肉的动作,接着又听到了口袋里表的滴答,过了一会儿,所有声音我都避而不听,只留下口袋里的表,滴滴答答。我在街上转过身,走到橱窗前。店里那人在窗后的桌子前忙活着。有些谢顶了。一只眼睛戴着放大镜,那是一个嵌进他面孔的金属管。我走了进去。
整个地方到处都是滴答声,就如同九月草地里的蟋蟀,我能听到他头顶上一口大钟的声音。他抬起头,眼睛大而模糊,简直要从镜片后冲出来。我把自己的表拿出来递给他。
“我把表弄坏了。”他把表拿在手里翻看。“的确。肯定是踩到了。”“是的,先生。我把它从梳妆台碰了下来,黑灯瞎火地又踩了一脚。不过它还在走。”他把后盖撬开,眯着眼睛看。“好像没事。不过,我得查查才能说得准。我下午看看吧。”“那我迟点再回来拿。”我说,“能不能请问一下,这橱窗里哪只表走得准?”
他把我的表放在掌心抬头用那模糊的要鼓出来的眼睛看着我。“我跟一个家伙打过赌,”我说,“另外,我早上忘了戴眼镜。”“嗯,好吧。”他说。他放下表,从凳子上略起身,目光越过柜台看过去。然后,他又抬头看看墙上。“是二十一。”
“不要告诉我,”我说,“拜托了,先生。就请说说有没有一个是准的。”
他又看了看我。他坐回凳子上,把放大镜推到额头上。他的眼睛周围留下了一个红圈,镜子一拿开,一张脸显得赤裸裸的。“今天是什么庆祝活动?”他问,“划船比赛下周才有,不是吗?”
“不是的,先生。我这只是一次私人的庆祝活动。是过个生日。有哪只表比较准么?”“没有,不过那是因为没有对好。如果你想买一只的话——”
“我不买,先生。我不需要手表。我们客厅里有钟。我要表的话,把这只修好就行了。”
我伸出手。
“最好还是现在丢下来。”
“我回头再拿过来。”他把表给我。我把它放进口袋里。在别的表的滴答声中,我这表的声音终于听不见了。“非常感谢你。但愿没占你太多时间。”
“没事。你准备好了拿来就行。你那庆祝活动最好推迟一下,等我们赢了船赛再说。”
“好的,先生。我看这样最好。”
我走了出去,把那些滴答声关在门后。我回头看了看橱窗。他在柜台后看着我。橱窗有十二三只表,十二三种不同的时刻,每只都带着同样的坚决和互相矛盾的确信,就和我这只连指针都没有的表一样。互相矛盾。我能听到我的表在走,在口袋里滴答,哪怕没人能看见,哪怕看了也是白看。
所以我就告诉自己,就用这表的时间吧。父亲说,钟表杀死时间。他说,只要那小小的齿轮在转动,让时间滴滴答答流逝,那么时间就是死的,只有在钟表停转的时候,时间才会活过来。指针伸展着,略略上翘,如同迎风侧飞的海鸥。心中装满旧日的苦水,如同新月装满雨水一样,黑鬼们说的。珠宝钟表店老板又忙了起来,弓腰站在台子前,金属管嵌在脸上。他梳着中分头,发缝线一直伸向秃斑,那里如同十二月排干了的沼泽。
我看到街对面的五金店。真没听说熨斗还有论磅卖的。
“你大概是要买裁缝用的曲柄熨斗吧。”店员说,“它们十磅重。”
只不过它们比我想象的要大。我买了两个六磅重的小熨斗,因为它们包起来就像两只鞋子。两个加在一起也够沉的,不过我又想到父亲说的人类经验的reducto absurdum 了,想着当初申请哈佛,似乎到头来只有这么一个机会。也许要等到明年,或许得在学校里待两年,才能学会怎样把这事办妥。
但在空气中这么拎着真够沉的。来了一辆电车。我上去了。我没有看到前面的牌子。车里坐满了人,多半是成功人士模样,一个个手拿报纸在看。唯一的空座,是在一个黑鬼边上。他戴着圆顶礼帽,鞋擦得亮亮的,手里拿着熄掉的半截雪茄。我常想,一个南方人应该时刻对黑人保持警醒。我想北方人会指望他这样。我第一次到东边来的时候一直在想你得把他们想成有色人种而非黑鬼,如果不是因为我碰巧和很多黑人一起长大,我可能要浪费很多时间,遇到许多麻烦才会认识到,其实不管黑人白人,最好的办法是按照他们自己的想法去对待他们,然后别再去烦他们。那时候我意识到,黑人其实更应该是一种行为方式而不是人的类型;他们不过是周围白人的一种相反的镜像而已。但我一开始以为我会非常怀念周围成群侍奉的黑人,因为我想北方人会是这么认为的,可是直到那天早晨在弗吉尼亚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想念罗斯克斯和迪尔西。火车停下来,我醒了,掀开帘子往外看。我的那节车厢挡在路口,有两道白色的围栏顺坡而下,然后像一截牛角一般,向两边分开,向下延伸,有个黑人坐在骡子上,在僵硬的车辙中间,等着火车移开。他在那里等了多久我不知道,但他跨坐在骡子上,头上包着一块毯子,像一尊雕塑,和那围栏、道路还有那山融为一体,甚至像是从山体上雕刻出来的。这景象如同一个招牌,上面写着:欢迎回到老家。他没有鞍,脚悬着,几乎垂到地上。骡子看上去像一只兔子。我把窗玻璃推了上去。
“嘿,大叔,”我说,“是这么讲吗?”
“先生说啥哩?”他看着我,然后他解开了毛毯布,从耳朵上面拿开。
“圣诞礼物!”我说。
“说来就来哩,老板。还真被你抢先了,是不。”
“这次我放你一马。”我从小吊床里把裤子抽出来,拿出一个两毛五硬币。“不过下次小心了。新年后两天我回来还路过这里,到时你可注意点儿。”我把硬币扔到窗外。“给自己买点圣诞老爷爷的礼物吧。”
“好的,先生。”他说。他跳了下来,捡起硬币在腿上擦了擦。“谢啦,小少爷。谢啦。”然后火车开始动了。我从窗口探出头,在冷冷的空气里,回头看着。他站在那憔悴得像兔子的骡子旁边,一对身影寒酸可怜,一动不动,不慌不忙。火车拐过弯,引擎喷出短促粗重的气流,他们就这样平稳地离开了我的视野,身上仍带着那种寒酸和那种永恒的忍耐,还有那种平静安详:其中既有孩子般的一贯的笨拙又有与之矛盾的可靠这两者的混合照料和保护他们它无需理由地爱它一直掠夺他们它逃避责任和义务那方式太直露都称不上奸诈被偷盗被避让却只有那种对胜利者的坦诚自发的敬慕一如一位绅士对任何在公平竞争中打败他的人的敬慕,对于白人的古怪行为他们也满怀好感且姑息到底如同祖父母对待任性淘气的孩童。这样的品质,我都给淡忘了。这一整天,火车蜿蜒穿过迎面而来的山口沿着悬崖峭壁这中间车的运动不过是凝滞的排气声车轮的呻吟声还有无休无止伫立的山峰慢慢退向沉重的天边,我这时候想家了,想到了那荒凉的车站那些泥巴那些黑人那些在广场上摩肩接踵慢慢走动的乡亲,想念玩具猴子玩具马车袋装糖果还有翘出来的焰火筒,我会像放学钟声响起时那样,体内骚动起来。
钟敲过三下,我才会去数。我数到六十,然后放下一根手指,同时在想着其他的十四根等着放下的手指,或者是十三根十二根八根七根,突然间我意识到四周鸦雀无声了大家的思想也都凝固了如同不敢眨的眼睛,我这时候会说:“老师?”“你叫昆廷,是不是?”劳拉小姐会说。然后接着沉默还有那残酷的一动不动的思想还有在沉静里伸出的一只只手。“告诉昆廷是谁发现了密西西比河,亨利。”“德索托。”然后,大家就不再那么聚精会神,一会儿我怕自己数慢了于是数快了点一会儿我又怕数快了于是又慢下来接着又怕慢于是又加快。总之到敲钟的时候我总无法出来,而放了学的那几十双脚已经在动,在感受着磨损的地面了。日子好像一块玻璃照到了阳光,如一次尖锐打击。我的体内开始动起来,我坐着一动不动。坐着在动着。我的肚子为你而动。突然间,她站在门口了。班吉。吼叫。便雅悯我老年所生的儿子吼叫着。凯蒂!凯蒂!
我要逃跑。他开始哭了,她过去抚摩着他。别哭了。我不会走的。别哭了。他安静了下来。“迪尔西。”
只要他想他就能闻出你要跟他说的话。不用听,也不用说话。
他们给他改的名字,他能闻到吗?他能闻到厄运吗?
要是不想让他转运,改名字做什么?来点运气对他也没什么坏处。
要不是为了给他转运那为什么给他改名呢?
汽车停了,发动,又停了。我看着窗户下路过的那些人的头顶,上面戴着漂白过还未变色的新草帽。现在车上来了些妇女,提着赶集的篮子,还有穿着工装的男人上来,人数渐渐超过那些穿着锃亮皮鞋套着硬领的乘客了。
那黑人碰到了我的膝盖。“借个光。”他说。我把腿往边上挪了挪,
让他过去。我们的车子沿着一段空白的墙在走,哐当哐当的声音传回到车厢来,传向膝盖上放着篮子的妇女还有一个戴着脏兮兮的帽子帽饰带上别着个烟斗的男人。我可以闻到水的气息,墙的一段空隙处我看到了一片水光两个桅杆还有一只在空中一动不动的海鸥,仿佛在那桅杆之间系了根看不见的绳子。我抬起手隔着外套摸了摸我写的那些信。车停下来的时候我下了车。
吊桥打开了,让一只帆船经过。帆船是被一只拖船推着,拖船拖着一溜烟,在帆船后面一路推着,而帆船就好像自己在动一样。一个赤膊的汉子在前甲板上绕着一段绳子。他的身子被晒成了烟草色。另外还有个戴着草帽把头全部盖住的男人在掌着舵。船过了桥,顶着光秃秃的桅杆往前移动,如同光天化日之下的鬼影,三只海鸥悬在船尾上方,如同玩具,栖在一条看不见的线上。
等吊桥重新合上后,我走到了另外一侧,靠着船库上方的栏杆。浮桥空着,门也都关了。船员在这个傍晚时分刚刚回港,正在前头休息。桥的阴影,层层的栏杆,还有我自己斜靠在水面上的影子——这影子和我须臾不离,要是蒙骗起来,却易如反掌。至少有五十英尺吧,真希望我有什么东西,能把这影子留在水面上,定住,直到它也淹死,两个熨斗,影子如同两只包住的鞋子,躺在水面上。黑人说溺水者的影子会在水里一直守候着他。它会闪闪发光,如同呼吸,浮子也慢如呼吸,那些残渣半浸半浮,向着大海向着那些海的大小洞穴荡漾而去。排出的水等于什么的什么。所有人类经验的Reducto absurdum ,两个六磅重的熨斗重量超过一个裁缝的曲柄熨斗。要给迪尔西知道了,她会说作孽啊这么浪费。姥娘死的时候班吉就知道。他哭了。他闻到了。他闻到了。
拖船顺流回来了,船后面,水被豁开变成翻滚的长筒,最终以航道的回波搅起了浮子,浮子随翻滚的圆筒上下颠簸发出噼啪的声音然后随着一阵长长的刺耳的声音,门卷了回去,出现了两个人,抬着一艘双桨赛艇。他们把它放到水里,过了一阵子布兰德出现了,手里拿着双桨。他穿着法兰绒裤子,灰色夹克,戴着硬草帽。不知是他还是他母亲从什么地方听人说牛津的学生穿法兰绒裤子戴硬顶帽划船,于是他们三月初给杰拉德买了条双桨赛艇,穿着法兰绒裤子戴着硬顶帽下河了。船库的人威胁说要叫警察了,可是他照下不误。他的母亲开着一辆租的汽车过来了,身上穿着皮毛大衣,样子像北极探险的,她看着他在时速二十五英里的风中离去,边上一连片像脏兮兮的绵羊一样的浮冰。从那时起我一直认为,上帝不仅是个绅士、运动员,还是个肯塔基人。他开走之后,他的母亲把车掉了个头,又回到河边,和他平行地开着,车打到低速挡。他们说这两人就像从没有见过面一般,一个像国王,一个像王后,都不会互相对视,只是在这马萨诸塞州里,平行地移动着,如同两颗行星。
他上了船,划走了。他现在划得很好了。他也该这样。他们说,他母亲想让他放弃划船,去做点班上其他同学不会做或是不愿意做的事情,但这一回他倒是执拗得很,如果可以称之为执拗的话。他坐在船上,神情里透出王子般的无聊,黄黄的鬈发淡紫色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一身纽约订做的装束,而他妈妈跟我们讲述着杰拉德的马杰拉德的黑用人杰拉德的女人。她把杰拉德送到康桥这里来上学的时候,肯塔基州的丈夫和父亲们一定都非常高兴。她在城里有套公寓,杰拉德也有一套,他在学校里还有宿舍。她同意杰拉德与我交往,因为作为生在梅森和迪克逊以南的人,至少我身上显出了一种阴差阳错的高贵感,另外还有几个家乡符合她的地理要求(最低限度)的人,也获准与杰拉德交往。至少是原谅吧。或曰姑息。可是自从她晚上一点见到从小教堂出来的斯波德之后他就说她不可能是什么名门望族的太太因为名门望族的太太不会这个时候出来她一直无法原谅斯波德有五个名字包括一个当今英国公爵的名字。我敢肯定她自我安慰的办法是认定斯波德是某个蒙高尔特或是莫特马尔家族的不肖子弟跟一个看门人的女儿生的。这很有可能,哪怕这是她的捏造。斯波德是游手好闲的世界冠军,天马行空无所顾忌。
小船现在成了一个黑点,双桨在阳光下交错闪着光,仿佛船身在跟他一道边前进边眨眼睛。你有妹妹吗?没有,但她们都是贱货。你有过妹妹吗?她曾经是。贱货。那时不是贱货她突然间站到门口 道尔顿·埃姆斯。道尔顿·埃姆斯。道尔顿牌衬衫。我一直以为它们是卡其布,军用卡其布,后来才发现它们是厚实的中国绸缎或是上等法兰绒因为它们把他的脸衬得这么褐黄把他的眼睛衬得那么蓝。道尔顿·埃姆斯。只不过少了一点文雅。像是演戏道具。不过是纸做的,摸摸便知。哦。石棉。不是真用青铜做的啊。但是不会在家里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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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佛我的哈佛男孩我的哈佛哈佛 那个她在运动会上遇到的满脸粉刺挂着彩色奖章的小子。偷偷沿着围栏过来吹着口哨想像轰小狗一样把她轰走。因为他们没法把他轰到餐厅来母亲相信他一定是有某种魔力一旦和凯蒂单独在一起一定会把魔力施展在她身上。不过任何一个流氓 他躺在窗户下的盒子边上嚎叫着 只要能开辆轿车过来胸前扣眼里插朵花就成。哈佛。昆廷这位是赫伯特。我的哈佛男友。赫伯特会当个大哥哥的他已经答应了杰森。
像个搞推销的似的虚情假意。咧着嘴满口白牙却是皮笑肉不笑。
我在上头听说过他。满口白牙却是皮笑肉不笑。你想开车吗?进来吧昆廷。你来开。这是她的车你不为你小妹感到自豪吗她是城里第一个自己有车的
赫伯特送的礼物。路易斯每天早晨给她上课你没收到我的信吗 杰森·里士满·康普森先生和夫人兹宣布小女坎迪斯将于一九一〇年四月二十五日在密西西比杰斐逊与西德尼·赫伯特·赫德先生结婚。八月一日后在寒舍宴客地址为印第安纳州南湾市某某大道某某号。什里夫说,你不打算打开吗?三天了。三次了。杰森·里士满·康普森先生和夫人 年轻的洛钦瓦尔骑马离开西方也太快了点,是不是?
我来自南方。你很逗,是不是。哦是的,我知道是在乡下什么地方。你很逗,是不是。你应该去马戏团。我是去了。我就是因为给大象身上浇水洗跳蚤才把这眼睛弄坏。
三次了。这些乡下姑娘。这些人猜不透的,是不是。嗯,反正拜伦的愿望从未实现过,感谢上帝。不过打人别打眼镜你到底还打不打开?它躺在桌子上后,桌子每个角落点上一支蜡烛再祭上用玷污过的粉色裤袜捆着的两朵假花。打人别打眼镜。
乡下人可怜巴巴的很多人从来没见过汽车前面围着好多人按喇叭啊坎迪斯是这儿么 她都不愿意看我 他们会让开的 都不愿意看我 要是我把谁给撞伤了你父亲不会高兴的我敢说你父亲一定会说再买辆车子吧我都有点后悔让你把车子开到这儿来赫伯特当然我是很喜欢这样有马车不过我想出去的时候康普森先生总是让这些黑佬在车上忙这忙那的我还不至于那么胆大包天去打扰他老是说罗斯克斯随时待命可是我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知道很多时候人们作出承诺只不过是为着自己良心的平静你会不会这么对我的小女儿呢赫伯特但是我知道你不会的赫伯特你把我们都给宠死了昆廷我是不是跟你写信说过等杰森上了高中后他会安排他进自己的银行杰森做个银行职员应该是顶呱呱的我这些孩子也就杰森讲究实际有点头脑这得感谢我他这是从我们家这边遗传过来的其他的都是康普森家的遗传 杰森提供做浆糊的面粉。他们在后面露台上做风筝卖五分钱一个,他和帕特森家的孩子。杰森负责收钱。
这车厢里没有黑人,还没有晒黄的草帽从窗户下面经过。去哈佛。我们已经卖掉了班吉的 他躺在窗下的地上,吼叫着。我们已经卖掉了班吉的牧场,好让昆廷上哈佛 是你弟弟。你的小弟弟。
你该买辆车有车的好处说不完你不觉得吗昆廷我一见着就叫他昆廷因为凯蒂不知讲过他多少回了。
干吗不呢我希望我的几个儿子不止是朋友是的坎迪斯和昆廷比朋友还亲近 父亲,我犯下了 你没有弟弟妹妹哥哥姐姐这多可惜啊 没妹妹没妹妹没有妹妹 别问昆廷他和康普森先生看到我身体结实些下来到桌子前都像是受到了侮辱似的我现在是胆大等婚事都办好了我还得吃亏的你把我小女儿带走了。我的小妹尚未
妈要是我能说 妈 除非我按着性子向您求婚否则康普森先生是不会来追我这车的。
哎哟哟赫伯特啊坎迪斯你听到没有 她看都不看我一下 脸色倒是平和就是梗着脖子不回头看我 你也不用吃醋了他不过是在奉承一个老女人罢了要是换作成了年出了嫁的女儿我不相信他会这么说。
您怎么能这么讲您看上去还像个姑娘呢比坎迪斯还要年轻呢 您这脸色多鲜嫩就像姑娘一样 一张谴责的流着泪的脸樟脑的气味泪水的气味一个声音一直在轻轻哭着在那暮光色的门后那暮光色的金银花的香味。把空箱子从阁楼楼梯上拖下来声音就像棺材弗伦奇·利克。盐块地没有死亡。
有的戴着还没晒黄的帽子有的没戴帽子。三年之内,我不能戴帽子。我不能戴。过去不能。等我死了都不是哈佛人了还能不能戴帽子呢。父亲说最优秀的思想就好比死藤蔓攀附着残败的砖。那就不是哈佛了。总之对我不是了。又来了。比先前还要悲伤。又来了。最大的悲伤。又来了。
斯波德穿了衬衫,看来是到时间了。当我再次看到先前被我骗下水的影子时我如果不小心踩在这坏不掉的影子上。但是,没有妹妹。我不会这么做的。我不想让人盯我女儿的梢 我不会同意的。
你让我怎么管他们你总是让他们不尊重我不尊重我的想法瞧不起我的娘家人就因为我娘家你就教孩子不尊重我吗这可都是我的孩子我自己吃苦生下来带大的孩子 用坚硬的鞋跟把影子的骨头踩进水泥地里接着我听到了表的声音,我又隔着外套碰了碰两封信。
我不会让你或是昆廷或是任何人去盯我的女儿的梢,不管你觉得她做了什么
我去盯梢是有原因的这一点你至少同意吧
我不同意不同意。我知道你不同意不是我故意说话尖刻我觉得女人相互之间就不尊重对自己也不尊重
可是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钟声响起来的时候踩上了自己的影子不过钟报的是一刻钟哪里都看不到执事的影子。以为我会 以为可能
她的意思不是说女人都这样做事而是因为她爱凯蒂
街灯顺坡而下然后又升起来向着城区延伸我走在阴影的肚子上。伸手都能超过它。感觉父亲在身后在那令人不安的夏天和八月的黑暗里那街灯 父亲和我保护女人不让她们互相伤害也不让她们自我伤害我们家的女人 女人就是这样对人总也不会增长见识我们男人就擅长她们只是生来就有现成的滋生猜疑的能力时不时地开花结果而且常常猜对她们和邪恶有种亲和力邪恶自身缺少的她们会给弥补上会本能地把这邪恶拉过来披在身上就如同人睡着的时候不自觉地把被子往身上拉给自己大脑施肥给邪恶作预备直到邪恶最终达到了目的姑不论当初有无目的他是跟几个新生一起来的。他游行的兴致还没过,一过来就给我敬礼,是那种派头十足的高级军官式的礼。
“我想找你谈谈。”我说,步子停了下来。
“跟我谈谈?好吧。回见了,伙计们。”他说,步子也停下来,转过身,“很高兴和你聊天。”果然是执事味很足。谈谈你认识的那些天生的心理学家吧。他们说,他四十年来,从来没有在开学初接人的时候错过一班火车,另外他对人看上一眼就能判定他是不是南方人。他从不会搞错,他只要听你讲过一次话,就能判断出你是哪个州的人。他每次去火车站接人都穿同样的制服,一种《汤姆叔叔的小屋》式的服装,上头补丁什么的一应俱全。
“是的,先生。走这儿了,小公子,咱来了,”把你的包接过来,“来,来,小伙子,到这儿来,把这些包拿上。”这时候小山似的一大堆行李便会慢慢挪动过来,后头露出那个约莫十五岁的白人男孩,执事设法又把一只包添到他身上,引着他往前走。“小心,小心,可别给俺碰坏了。是的,先生,小公子,你把房间号报给俺黑大叔,你一到,保准东西早就凉凉地在屋子里等着你啦。”
从这时起直到他把你彻底征服之前他总是在你屋子里进进出出,无处不在絮絮叨叨,好在随着衣裳的改善他的言谈举止也渐渐北方化,最后把你敲竹杠敲够了也把你制服了他就开始对你直呼其名叫你昆廷啥的,等你下次见到他,他已经穿上了一件别人不要的布鲁克斯西服,
戴上一顶帽子上面绕着我忘了是普林斯顿俱乐部还是哪里的饰带这也是别人给的不过他颇为得意颇为坚信这是亚伯·林肯军饰带上裁下来的。多年前,他从老家刚到大学那会儿,有人散布传言说他是从哪个神学院毕业的。等他明白了怎么回事之后,十分喜欢,自己都开始讲这个故事,到最后一定是他自己都信了。总之他常给人滔滔不绝废话连篇地讲他读本科时的奇闻轶事,如数家珍地说到很多作古的教授,对他们直呼其名,但通常是张冠李戴。不过对于一茬一茬无知而寂寞的大一新生而言,他还算是个不错的向导、朋友,他虽然喜欢耍这些小伎俩,做人如此虚伪,不过在天堂的鼻孔里,他也不会比其他人更臭气冲天。
“三四天没看到你了,”他摆出一种沉着的军人气质,盯着我说,“你病了?”
“不,我没事。应该说是在忙吧。不过我见过你。”
“啊?”
“前几天在游行的时候。”
“哦,那个啊。是的,我参加了。我其实并不喜欢这种事,不过小伙子们希望我跟他们一起去,毕竟是老兵嘛。女士们希望所有的老兵都能参加,知道吧。所以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哥伦布日你也去了,”我说,“是受了基督教妇女戒酒会的邀请吧,我估计。”“这?我那是为我女婿去的。他希望在市政府谋份差事。环卫工。
我跟他讲,你跟扫帚睡觉去算了。你看见了我,是吗?”“不错,两次都看到了。”“我的意思是说,穿着制服。我样子好不好看?”“很不错。你看起来比他们都帅。他们真该提拔你当将军的,执事。”
他摸了摸我的手臂,轻轻地,那手上有黑人那种操劳、温柔的特质。“听着。俺这不是跟外人说的话。俺不介意跟你讲,因为总归来说,咱们也不是外人。”他身子朝我侧过来一点,语速很快,眼睛不看我。
“俺放出长线了呢。等到明年瞧瞧。等着瞧吧。你就看我到时候在哪里游行吧。俺就不跟你讲俺怎么操作这个内幕了;俺说啊,你就等着瞧吧,孩子。”他现在看着我了,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踮着鞋后跟轻轻摇晃着,向我点着头。“是的,先生。俺三年前转成了民主党,这可没白转。俺女婿找到市里的差事;俺就——是的,先生。要是转成民主党能让混球去工作……至于俺:从两天前算起过一年后你就在那旮旯站着看吧。”
“但愿如此。你有这个发展是应该的,执事。这事让我去想一想——”这会儿我从口袋里拿出信。“明天把它拿到我房间里交给什里夫。他会给你点东西的。不过注意了,明天再给。”
他接过信,仔细地看了看。“封起来了。”
“是的。都写里面了,不过明天才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