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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本书为阅读《论语》这部经典提供了一个独特视角和全新的解读方式。它是江苏名师黄厚江经过长期的教学研究,对《论语》进行的极有见地的诠释和解读。他从三个方面解读《论语》。一、用常人眼光,从九个不同具体角度解读孔子,发现圣人的高伟与平实。二、展现了孔门弟子十位最为杰出者的风范德行,儒家弟子典范代表建树卓著。三、通过人物的言行举止,展示孔门“七十二贤”中代表人物的风采气度,。二十一个人物,音容犹在,个性鲜明。
全书选取《论语》经典篇章,准确译注,合理描写;有学术价值,无学究气味;轻松有趣,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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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这是一本对教师和学生阅读《论语》有极大帮助的著作。
江苏名师黄厚江经过长期的教学研究,对《论语》进行了极有见地的诠释和解读,为阅读《论语》这部经典提供了一个独特视角和全新的解读方式。
全书分为三辑。第一辑:圣人本心。以常人的眼光,从九个不同具体角度解读孔子,圣人既不失“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伟人形象,又具有常人的可亲可爱之处。第二辑:十哲风德。尽显孔门弟子十位最为杰出者的风范德行。第三辑:贤人俊采。通过人物的言行举止,展示孔门“七十二贤”中代表人物的风采气度。二十一个人物,音容犹在,个性鲜明。
作者把《论语》读成传记,把文化经典读成故事。全书选取《论语》经典篇章,准确译注,合理描写;既有学术价值,又无学究气味;既轻松有趣,又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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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黄厚江,男,江苏省语文特级教师,江苏省首批教授级中学高级教师,全国优秀语文教师,国标本苏教版初中语文教材主要编写者,国标本苏教版高中语文教材编写组核心成员,省基础教育教学指导委员会中学语文学科专家委员,省“333工程”培养对象,全国中语会理事、学术委员会委员副主任、教师发展中心副主任,苏州大学硕士生导师,江苏省苏州中学校长助理兼总督学。
长期从事中学语文教学和研究工作,对中学语文教学有系统深入的研究,形成了系统的语文教学理论和鲜明的教学风格,倡导的“本色语文”和“语文共生教学”在全国具有广泛的影响,分别获江苏省首届基础教育成果特等奖和江苏省首届教学成果特等奖。
发表论文数百篇,出版有专著《语文的原点——本色语文的主张和实践》、《享受语文课堂》《还课堂语文本色》《语文课堂教学诊断》《黄厚江讲语文》等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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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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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徐兴无 序:简易功夫终久大
第一辑 圣人本心
孔子的率真
孔子的自信
孔子的牢骚
孔子的小聪明
孔子的难堪
孔子骂人
孔子择婿
孔子赌气
孔子认错
第二辑 十哲风德
颜回——孔门“三好生”
闵子骞——懂事乖巧的孝子
伯牛——短命的老实人
仲弓——“可使南面”的难得人才
冉有——长于治事而疏于礼乐的“小人”
宰予——最不讨老师喜欢的人
子贡——无所不能的牛人
子路——最受老师喜欢的学生
子游——聪明乖巧的吴国“留学生”
子夏——老师“可与言诗”的知音
第三辑 贤人俊采
子张——书生侠士
樊须——老实的本分人
司马耕——忧伤的孤独者
子禽——眼光独特的“借读生”
曾参——以仁为己任的君子
原思——自我克制的孔门管家
有子——思想深刻的老师“替身”
公西赤——谦和低调的“小相”
林放——知礼的“编外学生”
孔鲤——难为的圣人之子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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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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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的自信
孔子一生很不得志。《史记·孔子世家》曰:
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郭东门。郑人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子贡以实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
大意是:有一次孔子到郑国去,与弟子走散了,孔子在城墙东门旁发呆。郑国有人对子贡说:“东门边有个人,他的前额像尧,他的脖子像皋陶,他的肩部像子产,不过自腰部以下和大禹差三寸。看他憔悴疲惫的样子就像一条丧家之狗。”子贡把这些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孔子。孔子很坦然地笑着说:“把我的外表说成这样,实在是夸过头了。不过说我像条无家可归的狗,确实是这样!确实是这样啊!”
可见孔子当时的落魄,《论语》写孔子失志落魄的章节很多。但不得志的孔子,却一直活得很自信,使我心生无限敬意。
他的自信首先是对自己的好学: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5.28]
大意是,孔子说:“即使是十户人家的小村子,也一定有像我这样讲忠信的人,只是不如我这么好学罢了。”
我们有专门一篇写孔子的率真,这一章也可见出他的坦率直爽。他认为自己的忠信并不是最突出的,能赶上的人很多,哪怕一个只有十户人家的小村子里,也有像他这样讲求忠信的人。但他坦言像他这样好学的人不多。很显然,说十户人家的小村子里,就有像他这样讲求忠信的人是衬托手法,是为了说明没有人能像他这样好学。孔子好学固然不错,但自己这样表扬自己好学,不仅显得率真可爱,而且显出孔子的自信。关于孔子好学,《论语》中亦有多章可见,我们也有专门篇章谈论,这些不再多说。
孔子对德的自信就更不是一般人所具有的,也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7.23]
大意是,孔子说:“上天把如此的美德赋予了我,桓魋又能把我怎么样呢?”《史记·孔子世家》中说:
孔子去曹适宋,与弟子习礼大树下。宋司马桓魋欲杀孔子,拔其树。孔子去。弟子曰:“可以速矣。”孔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
大意是:孔子从卫国去陈国时经过宋国。桓魋听说以后,带兵要去害孔子。当时孔子正与弟子们在大树下演习周礼的仪式,桓魋砍倒大树,而且要杀孔子,孔子连忙在学生保护下,离开了宋国,在逃跑途中,他说了这句话。他认为,自己是有仁德的人,而且是上天把仁德赋予了他,所以桓魋对他是无可奈何的。桓魋,是宋国主管军事行政的官司马,是宋桓公的后代。对这一章,钱穆先生有自己的解读:
其如予何:犹云无奈我何。桓魋纵能杀孔子之身,不能夺孔子之德,德由天生,斯不专在我。桓魋之所恶于孔子,恶孔子之德耳。桓魋不自知其无奈此德何。既无奈于此德,又何奈于孔子。弟子欲孔子速行,孔子告之以此,然亦即微服而去,是避害未尝不深。然避害虽深,其心亦未尝不闲。此乃孔子知命之学之实见于行事处,学者其深玩之。
按此章乃见圣人之处变,其不忧之仁,不惑之智,与不惧之勇。子贡所谓“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盖实有非言辞所能传而达,知识所能求而得者。学者当与文王既没章在陈绝粮章参读。
李泽厚先生也有自己的解读:
【记】这章常被后人引为孔子负有某种神秘使命或具有某种神秘“圣性”,自有上天保护,因此不怕。其实这不过一句普通壮胆的话罢了。何必如此刻板解说,把孔子神化?由某种责任感而生的历史使命感,从而设信有某种客观法则规律在,即此种“壮胆的话”的由来,用以自勉自励,即孟子“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大无畏气概也。
钱穆先生从中读出“圣人之处变,其不忧之仁,不惑之志,与不惧之勇”,是很有道理的。李泽厚先生的“神化”之说肯定是有所指,但我们不知道具体背景,然而我们是基本同意他的观点的。钱穆先生要我们“深玩之”。我不是学者①,本不在钱穆先生的话语对象之内,但还是有一点自己的想法。我以为,需要深思的是,孔子这样的“大无畏气概”来自哪里?李泽厚先生认为是来自“由某种责任感而生的历史使命感”。我们以为这样的责任感和历史使命感,是来自一种自信,来自一种天赋予其责任的自信,更是来自自以为代表了正义的自信和信心。
“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你听听这口气。生命受到威胁,不仅毫不慌乱,而且能说出这样一番极度自信的话,让人看到了孔子作为圣人的风度,的确很不容易。我们不能不心生敬畏。孔子的自信有三:一是自信自己是有德之人,用今天的话语,有德似乎可以说是代表了正义。更自信的是自己这样的德不是好学而来的,而是上天赋予的,当然不是随便哪个人都可以有的。这就不是一般的德,而成了上天之德。有了前两个自信,第三个自信就水到渠成:小小的桓魋是不能把我怎么样的。
孔子认为自己承担了上天赋予的重任,这并不是唯一的表达,再如下一章:
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9.5]
大意是,孔子被匡地的人所围困,他说:“周文王死了以后,周代的礼乐文化不都体现在我的身上吗?上天如果想要消灭这种文化,那我就不可能掌握这种文化了;上天如果不消灭这种文化,那么匡人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理解这一章,要了解背景。《史记·孔子世家》中说:
将适陈,过匡,颜刻为仆,以其策指之曰:“昔吾入此,由彼缺也。”匡人闻之,以为鲁之阳虎。阳虎尝暴匡人,匡人于是遂止孔子。孔子状类阳虎,拘焉五日……匡人拘孔子益急,弟子惧。孔子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孔子使从者为宁武子臣于卫,然后得去。
孔子从卫国到陈国去经过匡地。匡人曾受到鲁国阳虎的掠夺和残杀。孔子的相貌与阳虎相像,匡人误以为孔子就是阳虎,所以将他围困。孔子外出游说被围困,这不是第一次,当然这一次是因为误会。这一次,孔子更是表现出不同一般的自信。钱穆先生的解读似乎也是如此:
孔子临危,每发信天知命之言。盖孔子自信极深,认为己之道,即天所欲行于世之道。自谦又甚笃,认为己之得明于此道,非由己之知力,乃天意使之明。此乃孔子内心诚感其如此,所谓信道笃而自知明,非于危难之际所能伪为。
正如钱穆先生所言,孔子实在是一个“自信极深”的老头。“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这是自信“斯文”就在自己。其次是自信“天之未丧斯文”。其实,也就是自信天不亡我。三是自信匡人对自己无可奈何,“匡人其如予何”。三个自信,有着严谨的逻辑。前面两个自信是根本,后一个自信全由此而来;前两个是前提,第三个是结论。这让我想起老父亲。他是生产队里扬场(用板锨把稻谷、麦子抛到高空,借助于风把饱满的稻谷、麦子和干瘪的稻谷、麦子以及草屑分开)和堆草垛的高手。有一次和负责打谷场的干部闹了矛盾,我们担心人家不要他到打谷场干活(打谷场的活比下地干活,要轻巧一点)了。他一点不愁,嗞嗞抽着烟袋说:“他会来找我的。”那语气悠然而平静,却充满自信。我估摸孔子说这话时,也差不多如此。如此自信是要胆识的,也是要实力的。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天之未丧斯文”,才敢如此放言。我也看到一些专家,在某一方面是一把好手,就以为领导会很在意他,动不动要辞职,结果辞就辞了,领导根本就不当一回事,弄得很不爽。现在还有几位领导在乎你那几下子!
说到底,孔子的自信是来自“天”。老天不撑腰,他也自信不起来的。
孔子的难堪
孔子在他学生心中,在我们心中,是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的。而在当时,很多人并不待见他,很不把他当回事。
说到孔子的困窘和难堪,人们容易想到的是他困在陈蔡的时候。孔子和学生困于陈蔡,饥寒交迫,走投无路,的确很是凄惨。但我想,就内心真正的打击而言,孔子的难堪应该不是在陈蔡,而是被几个怪人奚落。
第一次是楚狂接舆。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18.5]
大意是:楚国的狂人接舆从孔子的车前经过,唱道:“凤凰呀,凤凰呀!你的德行为什么衰败了呢?过去的是无法挽回了,未来的还是可以补救的。算了吧,算了吧!现在当政的那些人危险至极!”孔子下了车,想和他谈谈。他却连忙避开了,孔子没能够和他谈。
接舆,是不是人名,有争议,是楚国的一个狂人,是肯定的。他为什么如此对待孔子呢?钱穆先生认为他是为孔子惋惜:
趋而辟之:接舆急行避孔子,不欲闻孔子之辩白。以下数章,皆见孔子之不忍于避世。接舆诸人,高蹈之风不可及,其所讥于孔子者,亦非谓孔子趋慕荣禄,同于俗情,但以世不可为,而劳劳车马,为孔子惜耳。顾孔子之意,则天下无不可为之时,在我亦有不忍绝之情,有不可逃之义。孔子与诸人旨趣不相投,然孔子终惓惓于此诸人,欲与之语,期以广大其心志,此亦孔子深厚仁心之一种流露。
钱穆先生是衷心拥戴孔子的,他总是用心良苦地为他着想,为他开脱。就连这样的情形,他也能分析出孔子的高大境界。李泽厚先生认为接舆的用意是劝孔子归隐:
“接舆”也有解说并非人名,而是接过孔子的车子。总之歌词意思是说事不可为,政治危险,还是退隐,不必为此栖栖皇皇,四处奔走了。可见道家早于孔子,早有隐者了。
可是,既然接舆的用意是劝孔子归隐,他为什么不愿意和孔子好好交谈呢?似乎还是李零先生的分析更为切合情理:
疯子被排斥在正常社会之外。佯狂也是一种避世之法。
“接舆”,是楚国有名的狂人,很多古书提到他。古代佯狂,有把身体涂上漆,假装麻风病患者的,也有披头散发或把头发剃光好像犯人的。据说,他就是这种形象(《战国策·秦策三》、《楚辞·九歌》)。
接舆也见于《庄子》的《逍遥游》和《人间世》。后者作“孔子适楚狂,接舆游其门曰:‘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方今之时,仅免刑焉。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乎地,莫之知避。已乎已乎,临人以德!殆乎殆乎,画地而趋!迷阳迷阳,无伤吾行!吾行曲,无伤吾足’”。歌词比这里更详细。
“凤兮凤兮”,凤鸟见,是古代的祥瑞。孔注说,接舆“比孔子以风”,是因为“凤鸟待圣君乃见”。接舆认为,当时的政治已坏到极点,无可救药。他说,你孔丘怎么这样丢人现眼!过去的错就随它去吧,将来的事还来得及。算了吧,算了吧!现在的从政者都很危险,你还理他们干吗?
这类隐者对时政的批判,孔子很欣赏。照理说,两者应该有共同语言,但他想和接舆谈话,接舆却不想和他谈话,扭头就走了。
《人间世》说孔子是在楚国见到这位狂人。如此说可靠,则事在489年。
李白《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他是有名的大诗人,居然以接舆自况,对孔子直呼其名,“凤歌”就是指接舆的歌。
看来狂人并不是要超度接引孔子,就是为了刺激他一下而已。只有这样理解,孔子下车而他急忙避开才比较好解释。然而,站在孔子的立场,那情形是十分难堪的。可以说孔子的态度做到了极其“温良恭俭让”。听到他的歌声,就赶快下车。可这狂徒,也真够狂的,居然理也不理。要知道,孔子好歹也是一个有身份的名人,而且身边还有一群学生。有没有其他人,我们不得而知。估计应该是有的。好在孔子平时和学生的关系还好,而且带在身边的也都是些比较亲近的。否则,岂不脸丢大了。如果是我,真的难以承受。就我自己一个人,受点委屈,难堪一点,也就罢了;如果有其他人在场,我就难以忍受,我曾经为此和行业里的某位上司红了脸。倘若是在学生面前,那简直是致命的打击,一个做教师的,不就是在学生面前有点尊严吗?替孔子想,真的难堪,也真的不容易。但遇到这样的人,除了忍着,又能怎么办呢?
第二次是长沮、桀溺。
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是也。”曰:“是知津矣。”问于桀溺。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鲁孔丘之徒与?”对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辍。子路行以告。夫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18.6]
大意是:长沮、桀溺两个人一块耕田,孔子从旁边经过,让子路去询问渡口。长沮问子路说:“驾车的那个人是谁?”子路说:“是孔丘。”长沮说:“是鲁国的孔丘吗?”子路说:“是的。”长沮说:“他早该知道渡口在哪儿了。”子路又去问桀溺。桀溺说:“你是谁?”子路说:“是仲由。”桀溺说:“你是鲁国孔丘的学生吗?”子路回答说:“是的。”桀溺说:“天下已乱,好像滔滔的洪水,到处都是这样,谁能改变得了呢?你与其跟着孔丘那种躲避坏人的人,还不如跟着我们这些避世隐居的人呢?”说完,就不停地干着活。子路回来把这些告诉孔子。孔子失望地叹息说:“我们既然无法跟鸟兽待在一起,若不跟天下人待在一起又能跟谁在一起呢?天下如果太平,我就不会和你们一起来从事改变现实的工作了。”
这一次情形似乎好一点。因为孔子没有直接和长沮、桀溺对话,而是由子路代他承受了难堪。其实也真够难为子路了。长沮问:“驾车子的那个人是谁?”子路说:“是孔丘。”——请注意是直接称名,他没有敢说是孔子,也没有敢干脆告诉他是自己的老师。长沮说:“他早该知道渡口在哪儿了。”这其实是讥讽孔子不知以为知,好像天下的事无所不知。子路讨了没趣,又去问桀溺。桀溺滔滔不绝地说了一段之后埋头干活,根本不理子路。我想子路一定是进退不得地呆站了一会儿之后才回来向孔子汇报。我们可以设想,站在那里看着桀溺干活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而这一切都是替孔子承受的。听了子路的回报,孔子还发挥了一段,申明了自己这样做的理由。我估计长沮、桀溺两个人是听不到的,而且孔子也不想让他们听到。这样孔子的难堪就减缓多了。但不管怎么说,碰壁的感觉都不爽。
第三次是荷蓧丈人。
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子路曰:“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18.7]
大意是:子路跟随着孔子,落在了后面,碰见一个老人,用拐杖挑着锄草的工具。子路问道:“您看见我的老师了吗?”老人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我知道你的老师是谁?”说完,就把拐杖插在一旁锄草。子路拱着手恭敬地站在那里。老人留子路在他家住宿,杀鸡做饭给子路吃,并让他的两个儿子出来和子路相见。第二天子路赶上了孔子,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孔子说:“这是个隐士。”叫子路再回去看看他。子路到了那里,老人却已经走了。子路说:“不出来做官是不合乎义的。长幼之间的礼节尚且是不可废弃的,君臣之间的大义又怎么能够废弃呢?你只想隐居求得自身的洁白,却不知道这样做便是乱了君臣之间大的伦理关系。君子出来做官,是为了实行君臣之义。至于我们的主张行不通,则是早已知道的了。”
这一次,看上去,子路成了主角。其实核心的人物还是孔子。子路受到冷遇的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老师。荷蓧丈人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我知道你的老师是谁?”虽是问句,其实判断是明确隐含其中的。荷蓧丈人完全知道子路是孔子的学生,而且明确指责孔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所以就把拐杖插在一旁锄草,不再理子路。冷落的看起来是子路,其实是孔子。子路后来受到荷蓧丈人的热情招待正说明这冷落不是冲子路而来的。子路再去找荷蓧丈人,荷蓧丈人隐而不见,显然是知道孔子会叫子路再回去找他,躲子路,其实是躲孔子。子路最后一段话,其实也是代孔子发言,句句说的都是孔子要说的话。
对前面这三章,李泽厚先生有一段总结性的分析:
【记】这三章非常著名,都是不同意孔子“知其不可而为之”精神的隐者的评论和孔子的回应。孔子很尊敬这些人:避世隐居,洁身自好。同时也说明自己积极入世的理由:“吾非斯人之徒而谁与”。应该说,这是情真意深的。“知其不可”是认识,“而为之”则是偏偏不计较成败、因果而去做,正显示伦理“本体”高于现象界的认识,显示了人的尊严,不屈从于因果的自由。
显然,李泽厚先生对孔子的知其不可而为之是肯定的。但当时很多人是不认可的,就连看城门的人都直接予以否定。
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14.38]
大意是:子路夜里住在石门,看门的人问:“从哪里来?”子路说:“从孔子那里来。”看门的人说:“就是那个明知做不到却还要去做的人吗?”
“知其不可而为之”,是一种积极生活、乐观向上的精神态度。我们今天的人大多有这种精神。事实上,也是需要这种精神的。不这样,简直没法活。世上十拿九稳会成功的事很少。我们老家有句话:前面的路是黑的。是黑的,就是谁也看不清楚;是黑的,就充满各种危险和可能。但路总是要走的。当然,孔子“知其不可而为之”,孜孜以求的是大事情,而我们孜孜以求的是小事情。但这位看门人对孔子的精神是如何评价的呢?我从语气中听出来的是否定,是讥讽。钱穆先生也认为如此:
本章当是孔子周流在外,使子路归视其家。甫抵城,已薄暮,门闭,遂宿郭门外。晨兴而入,门者讶其早,故问从何来。子路答自孔氏。盖孔子鲁人,人尽知之,不烦举名以告。晨门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正见孔子时必在外。若已息驾于洙泗之上,则门者不复作此言。此门者盖一隐士,知世之不可为,而以讥孔子,不知孔子之知其不可为而为,正是一种知命之学。世不可为是天意,而我之不可不为则仍是天意。道之行不行属命,而人之无行而不可不于道亦是命。孔子下学上达,下学,即行道。上达,斯知命矣。然晨门一言而圣心一生若揭,封人一言而天心千古不爽,斯其知皆不可及。
钱穆先生这一说就比较明白了。原来看城门的人也是个隐士。或许还是个大隐。看来孔子很不得这些人的心,他们一有机会就要或明或暗,或当面指责,或旁敲侧击,必给孔子一个难堪而后快。
好在孔子的胸怀和修养还是很不错的。他很想和他们好好交流一下,但没有机会他也不勉强解释,也不愤怒,甚至也看不出生气。有机会了,就说两句,听与不听,信与不信,全由对方。
微生亩谓孔子曰:“丘,何为是栖栖者与?无乃为佞乎?”孔子曰:“非敢为佞也,疾固也。”[14.34]
大意是,微生亩对孔子说:“孔丘,你为什么这样四处奔波游说呢?你不就是要显示自己的口才吗?”孔子说:“我不是显示自己的口才,只是痛恨那些顽固不化的人。”
我不知道微生亩是个什么角色,这次孔子似乎有点生气。对这个人,钱穆先生是这样介绍的:
微生氏,亩名。或作尾生亩,又说即微生高。观其直呼孔子之名而辞甚倨,盖以齿尊。
钱穆先生的意思是,大概他年纪比孔子要大,所以如此口气。李泽厚先生也说:
从口气看,微生亩大概是个老顽固的前辈,但孔子仍针锋相对地回答了他。
我存疑的是其他人奚落讥讽,孔子都不反唇相讥,而这样一位长者说了不中听的话,孔子为什么要用如此严厉的口气予以回敬呢?“我不是显示自己的口才”是解释自己的行为,“只是痛恨那些顽固不化的人”其实就是在否定对方的行为。一个“疾”字,足见态度坚决而强硬。对此,钱穆先生也是同意的:
疾固也:疾,憾义。固字有两解。一说:固执,执一而不通。孔子言我之席不暇煖,非务欲以辩取信。若知道不行而决意弃世绝物,则是己之固执,不肯多方以求道之行,我所疾在此。一说:孔子言,我之栖栖皇皇,特病世之固陋,欲行道以化之。或疑如前说,似孔子斥微生为执一,有反唇相讥之嫌。然依后说,似孔子脱口自负,语气亦多纡回,不如前说之直而婉,谦而不失其分。今从前说。
经常受到奚落的孔子终于反击了,而且出手很快也很狠。如果知道他和微生亩之间的确切关系,故事一定更有意思。因为这一次孔子的态度实在是反常的。参照下面一章,更能看出这一点:
子击磬于卫,有荷蒉而过孔氏之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既而曰:“鄙哉!硁硁乎!莫己知也,斯己而已矣。深则厉,浅则揭。”子曰:“果哉!末之难矣。”[14.39]
大意是:孔子在卫国,一次正在敲着磬,有一位背扛草筐的人从门前走过,说:“这个击磬的人有心思啊!”一会儿又说:“声音硁硁的,真可鄙呀!没有人了解自己,就只为自己就是了。好像涉水一样,水深就穿着衣服趟过去,水浅就撩起衣服趟过去。”孔子说:“好坚决,我没有办法说服他了。”
最后一句“果哉!末之难矣。”有不同翻译,杨伯峻翻译为“好坚决,我没有办法说服他了”,钱穆翻译为“这人太坚决了,我没有话可驳难他”,李泽厚翻译为“真坚决,我可没话反驳他了”,也有人翻译为“说得很坚决,我没有什么可以责问他了”。我取杨伯峻的译法。从前句“坚决”来看,隐含的意思是很难改变,而不是一般意义上和对方进行辩说;而且,我觉得这样更贴近孔子的内心想法。孔子的意图,不应该是要驳难对方,证明对方的认识是错的,而是要阐述自己的主张,说明自己的做法是对的。当然看到对方如此坚决,无法改变,也就无话可说了。不过,不说就不说,孔子倒也没有生气。秀才不是遇到兵才说不清,遇到秀才也常常说不清。或者这世上的事就说不清。说不清,就不说。说不清楚,还要说,会更说不清楚。
孔子面对难堪的态度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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