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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梦里的空间有好多层,我们喜欢梦中情人的理由只是落到靠上面的几层;而最深的那一层,总是和现实中迷恋的人有关。
对70后、80后来说,无知的少年时代,正赶上从信息匮乏到改革开放的转型期,一丝西风东渐,全部依靠港台做二传手,这导致了我们的喜好如此相似。如果让今天的孩子列一张梦中情人清单,上面也许可以从杨幂到巴神,从重口味的波兰斯基到根本不是人的阿凡达;但我们的青春期从未享受过这种奢侈的多元化,我们无非是为粉“哥哥”还是粉“校长”斗斗嘴而已。
有梦中情人的日子,是年少轻狂的日子,思想和身体都在膨胀,未来悬而未决,对生活有许多的梦想和渴望。那些幼稚的、可笑的、热情的、狭隘的、宽广的年少情怀统统丢弃在长大的途中。我们都由不谙世事的少年,长成放到格子里用一定标准去衡量的人——学历、职业、工资、家庭,仅此而已。
当梦中情人和你一起走过那段青春,时光的刻痕在清晰地提醒你的模糊。心态模糊,生活模糊,跌跌撞撞走到今天,才茫然无措地抓住身边的人问:为何会走到今天?谁知道呢,青春不就是看似热闹,其实孤独寂寞吗。没人能说得清过去的那些岁月,也许,和梦中的情人一样,都是用来激情和幻灭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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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梦中情人”是《南方人物周刊》最受读者欢迎的品牌栏目,约请大陆及港台当红专栏作家追忆梦中人。文章多写明星,却深情细腻,不八卦,不猎奇,有着作者独特的生命体验,并生动呈现了八、九十年代的整体文化氛围。入选本书的“梦中情人”, 少数正如日中天,更多则已销声匿迹。他们曾站在舞台中央,塑造了一代人的文化气质,又随着时代的速朽成为回忆。
少年第一次心跳的引擎就是“梦中情人”。他们之所以成为我们人生中一个最特别的存在,纯粹是因为在我们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刚好出现。于是,黄佟佟爱上了苗侨伟、毛尖爱上了笠智众、洁尘爱上了王心刚、绿妖爱上了Beyond、马家辉爱上了张爱玲、大仙爱上了林芳兵、程青松爱上了龚雪、韩松落爱上了钟楚红、十年砍柴爱上了陈晓旭、邱大立爱上了梅艳芳…… 书中文字,既是青春岁月里的集体回响,又是美好记忆在时光里的共同倒影。
然而,这终究只是一种幻觉。一入江湖岁月催,我们逐渐成熟,学会了分寸,知道扑上去有时会摔倒,不再为不易得到的事物劳神伤心。可是,庸常中,这些记忆深处的幻觉反倒熠熠生辉,成为生活中的温暖地带,尽管它飘忽不定,却绵延不尽。偶尔想起,还会嘴角一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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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南方人物周刊》以“记录我们的命运”为宗旨,以平等、宽容、人道为理念,时刻关注那些对中国的进步和我们的生活产生重大影响的人, 并从他们的故事中感悟时代的变迁和人性的复杂。多年来,《南方人物周刊》始终未改办刊初衷,一如既往地打量那些和我们一样的人,最大限度地撕掉神话和误读,抵达人性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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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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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序 有灵魂、有温度的人生_万静波
序一: 我们和我们的梦中情人/黄佟佟
序二: 美哉,少年/韩松落
那时年少
苗侨伟:初恋的梦 黄佟佟
张学友:他在我心里开了一枪 /作业本
周华健:黑暗里的温暖/闫红
王祖贤:她的心思不在此处/张书玮
莫文蔚:一双晃晃悠悠的长腿,就那么浪着 林冲
杨钰莹:留住一份回忆,足够了 郑照君
邱淑贞: 一半天使,一半女神 潘采夫
苍井空:她的投入,释放了我的青春 王年华
穗花:旷野的玫瑰 悉达多
全智贤:来自青春的你 冯寅杰
薇诺娜?赖德:甜美背后,是否只是一片空白 张海律
小乔:你的唇上有血有蜜 /狠狠红
再见青春
郑伊健:谁没有一些刻骨铭心事/皮克溪
苏有朋:被无限延长的青春/闫晗
陈晓东:风一样的男子/周蓉
林鸿铭:《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中的完美少年/贾选凝
蔡国庆:我小学时的偶像/桑格格
张蔷:在螺丝钉的耳朵里歌唱/苏阳
胡慧中:记忆最适合安放的地方是过去/牛曼
酒井法子:日式纯爱/赖宝
柏原崇:他是云上人,我们在土里/社社
藤真健司:最后的夏天 李珊珊
仙道:天才少年与理想自我 徐琳玲
上杉达也:青春就是一场上进的春梦 张蕾
灵魂的香气
林青霞: 仅向岁月微微低头 李霄峰
张曼玉:因为干枯,美得更加纯粹/何小竹
钟楚红:晚熟时刻,散发香气/韩松落
周慧敏:那种美好,让我感念至今/袁弘
舒淇:淡似微风,行若游魂/陈淡秋
王菲:带尖儿的仙女爱人间/大姿
周迅:此致,敬礼,周公子/史航
徐静蕾:狗仔队厚爱的女星/关军
林芳兵:幽林芳华若冰寒/大仙
龚雪: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程青松
安吉丽娜?朱莉:性感有了标准答案/巫解
罗密?施奈德:永远的茜茜公主 斯库里
科特尼:过着混乱但不迷失的生活/春树
乌玛?瑟曼:一枚神秘的妖孽/高群书
永远的男神
周润发:香港精神的最佳映照/马家辉
梁朝伟:诱惑性危险/柏小莲
梁家辉:你的软弱诱惑我一辈子文珍
吴彦祖:怪我们想得太多/小托
高仓健: 孤独的风范/陈淡秋
阿兰?德龙:手执长剑,佐罗一回 小茶官
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盗梦的赤子/文珍
约翰尼?德普:带着自信任皮囊老去 刘珏欣
科恩: 要演到轮椅锈掉的那一天/李乃清
温格: 阿森纳的定海神针 吴苏媚
坂田银时:言在动漫,意在人生/叶弥衫
不敢忘却
张国荣:洁净处来,欢喜处去/文珍
陈百强:谁可改变?/夏目蓝
黄家驹:摇滚的大时代已经落幕/达摩
梅艳芳:处境都变,情怀未改邱大立
翁美玲:生命中第一个糖人/的灰
陈晓旭:与葬花人一起消逝的青春/十年砍柴
张爱玲:仰起的脸与傲气的眼/马家辉
历尽浮生
Beyond:喝到生命最初的那口水 绿妖
黄元申:别后甚好,勿念 黄佟佟
郑智化:那些歌都在心里 /白夜
萧芳芳: 那不是梦,真的发生过 翁子光
孟庭苇:终于有了明亮的下落 陈刚
黎姿:世上已无女神 李超
刘晓庆:妩媚地蹲下,然后站起来 韩松落
朱琳:“女儿国国王”的戏梦人生/海阳
邢质斌:意识形态的性感 /黄妃红
王心刚:我和我母亲的偶像洁尘
笠智众:他是观音,他是罗马 毛尖
因扎吉: 慌张过后的从容/灵珊
普京:但愿你活得快乐 何袜皮
跋:我们拿爱没什么办法/翁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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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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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序 有灵魂、有温度的人生
万静波_《南方人物周刊》常务副主编
《南方人物周刊》三个知名专栏“逝者”、“异人”与“梦中情人”要出精选集,借此机会,我想说几句相关的话。
先说“逝者”。
这应该算是《南方人物周刊》最知名的栏目吧,年头最长,投稿者也最多。最早的雏形版叫“怀念”,那时还未创刊,杂志主编、创始人徐列就谈到要办一个纪念亡者的栏目,而且放在最后一页,取其“有始有终”之意,没想到这一办就是整整十年。
在中国这样一个缺乏宗教传统,又深受儒家思想“未知生、焉知死”观念浸润的国家里,如何面对死亡、正视死亡,殊非容易。
早些年,我曾有机会背着行囊在美国大地壮游。飞机火车大巴,一路穿州过府,最爱看的地方有三类:教堂、大学和墓地。大学决定了一个国家的头脑,教堂决定了国民的精神气质,墓地则直接体现出对生命的态度。中国文字中有所谓“墓门已拱”、“墓草春深”,形容墓地之荒凉寂寥,这样的场景在美国大致是看不见的。美国的墓地,没有高大的墓碑,不讲八宝山式的级别,也没什么规格,就是一片面积大致相当、高高低低或竖或躺的石条,不壮观,有的也许就是比脚踝高几寸,勉强说起来,也可以叫墓碑吧。石头除了写上死者名字、生卒年月外,一般还会有一两句话:“Tom和Mary的爱子”、“我永远爱你”、“这里躺着一个追求自由的灵魂”、“他曾为国效力”等,以寄托生者的哀思与怀念。
这是在基督教熏陶下美国人平等观念的最直白体现:不管你生前是贵是贱,在死亡面前,一律平等。区别和差异,只在墓碑上的那几句评价,那是价值观和私人情感的凝练呈现。这种差异,就叫文化。《纽约时报》著名版面“讣闻”,由受过新闻职业训练的记者,查访资料,采访死者亲友,以克制之笔,简练描述亡者一生。好的讣闻,甚至有传诵万口的动人力量。
《南方人物周刊》设立“逝者”栏目,其用心也在于此。我们希望来稿不要总是“为尊者讳”,也别总是“歌德派”,不管是一生得意的帝王将相,还是平凡至极的贩夫走卒,不管生前有没享受过尊严和自由(在中国,这是多么奢侈的待遇啊),至少在这个小小栏目里,版面的大小、字数的多少,是完全平等的。我们也不想文章总是写“恩情难忘”,更希望看到逝去的这个人过了怎样的一生,开心还是倒霉,怎样得到快乐,又怎样面对厄运。总之,希望看到一个有灵魂、有温度、真实地活过一场的独特人生。
取法乎上,仅得其中。不管怎样,作为历时最久的栏目,投稿者可谓最为稳定,普通人居多,也有名家,文章质量也保持着一贯的水准,算是初步实现了目的。
再说“异人”。
某种程度上,这个栏目的设置,是受到老外刺激的结果。
“异人”迄今已向读者介绍了数百个精彩纷呈、敢想敢为的异国人物:徒手攀爬世界超高建筑的“蜘蛛侠”,怀揣未遂的从军梦想、把坐骑改造成军用坦克的军事爱好者,用火柴头拼搭泰姬陵的创意手工者——这些活得汪洋恣肆、我行我素、让人羡慕的家伙,其实都是些普通外国人。
这当然不是说大多数普通中国人就不懂生活乐趣,不会挑战庸常人生。不过,对比满大街随着《最炫民族风》起舞的广场大妈、只会“上车睡觉、下车撒尿、停车拍照”的跟团游客、毕业不久便背上沉重房贷省吃俭用咬牙还月供的年轻人,那些有趣有料、有独立人格意志的中国人之少,确实是令人难堪的现实。中国人的游戏精神不强,寻找乐趣的本能很弱,往深里说,在一个长期奉行集体主义、迄今仍在提倡中庸之道的社会环境里,要想培养出独立人格和万水千山我独行的独特气质,难啊!
四十多年前,安东尼奥尼等极少数外国人被允许来到中国旅行访问,他后来评论中国说,“这是一个蓝色蚂蚁的海洋”。意谓中国人亿人一面,全穿蓝色工作服。四十年后,蓝色工作服是脱掉了,在服装色彩和样式上已和国际接轨,但我们心里的蓝色中山装,那五个纽扣还牢牢扣着。
希望以后会有中国异人、越来越多的中国异人,走进这个栏目。
最后是“梦中情人”。
这个栏目是编辑部年轻人的自由创造,随着这个栏目的诞生,我很高兴地见证了年轻一代记者编辑的成长。
在我的成长年代里,哪里会有“梦中情人”一说。美人哪个年代都有,王心刚、陈思思、李秀明、张瑜,算是20世纪七八十年代早期的男女偶像吧(如果那时有偶像这个词的话),但性感和性,却想都不敢想。1979年出品的电影《甜蜜的事业》里,李秀明有一段著名的戏——爱慕她的男主人公和她追跑,春情萌动。这场戏被处理成一组略带夸张的慢镜头,因其中的暧昧情爱色彩,还激起了热烈讨论。在这样的背景下,一切与身体、欲望有关的情爱想象,都不能公开言说,也许连“梦中”都不能存在吧。
从这个角度说,“梦中情人”能成为一个被正大光明公开叙述的脱敏词语,确实彰显出时代的进步。在80后甚至90后作者笔下,他们的“梦中情人”对我来说有些是那么陌生(几乎未曾听闻的电视剧和演员),有些是那么不可思议(有个女作者的梦中情人居然是一部日本漫画的男配角)。对此,我和我的60后、70后同事,总是报以轻松一笑。我们这一代在石头缝里和盐碱地上踉跄至今的媒体人,乐见其成。
落笔的此刻,《南方人物周刊》正筹备庆祝它的十岁生日。创刊那会儿,我儿子还没出生,现在,他已是足球场上的追风少年。这是天翻地覆大时代下的十年,中国的十年,也是读者和周刊同人的十年。有时忍不住会想,在这样一个春风沉醉和暴风骤雨混杂的时代之夜,还有没有人愿意读书,还有没有人在读到微妙处时,会陷入沉思,或展颜一笑?且不去管它吧。劳动者自会从挥汗耕作中得到乐趣,那些心有灵犀的读者,也自会感觉到一丝温暖与默契。
2014年6月3日深夜
序一 我们和我们的梦中情人
黄佟佟
好几年前,《南方人物周刊》的美女编辑翁倩给我打电话,说她们杂志新开了一个栏目叫“梦中情人”,约我写第一篇……我心里明白那是因为我花痴名声在外,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一个男明星爱得无法自拔欲嫁之而后快——不是不惭愧的,少女时代的我没有爱上高端的梁朝伟,痴迷的只是八十年代TVB五虎将里最名不见经传的那个男人——可是我也没办法啊,谁让春心萌动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呢?长身玉立,一袭白袍,眼睛狭长,似嗔非嗔,嘴角含情,生命中第一个遇上的坏男人——可我一点也不后悔,就是他了,张奶奶说的,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小狗出生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活物就是妈妈,少年第一次心跳的引擎就是“梦中情人”。他们之所以成为我们人生中一个最特别的存在,也许纯粹是因为在我们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刚好出现,于是便是他们了——于是,十年砍柴爱上了陈晓旭、绿妖爱上了BEYOND、闫红爱上了周华健、小茶官爱上了佐罗、韩松落爱上了孟庭苇、马家辉爱上了张爱玲、何小竹爱上了张曼玉、史航爱上了周迅、潘采夫爱上了邱淑贞、洁尘爱上了王心刚、高群书爱上了乌玛?瑟曼,邱大立爱上了梅艳芳……相遇是如此粹不及防,直击心脏,程青松代我们写出了所有第一次邂逅的震动:“在黑暗中,一道光投向银幕,我看见龚雪。银幕上的她,宛如女神,美丽多情,目光温柔而坚定,她似乎了解我全部的困苦,了解我全部的忧伤,能给我全部的安慰。”
是的,那个时候我们的梦中情人,似乎永远只能是银幕上的纸上的磁带上的人,他们存在于遥不可及的远方,却来到了我们的心房,他们就是我们黑暗晦涩忧伤漫长的青春期里必须要遇到的那个人——那个我们当时以为可以搭救我们的人。他们似乎无所不在,又无所不能,只有他们才能治愈我们的伤痛,只有他们才会知道我们的迷惘。他们温柔殷勤地探问我们那颗脆弱易伤的小心脏(“告诉我,你曾失去太多,告诉我,你也害怕寂寞。);他们纵声高歌亮烈无双(“把思念寄托远方,愿你无恙,谁会记得我们一起分享青春的天堂。”);他们无言鼓励热血喷张(“风雨里追赶,雾里看不清影踪,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他们在我们耳边浅吟低唱(“我怀念,怀念往年,外貌早改变,处境都变,情怀未变”)——他们是命运第一次赐予空虚少年的活命之水,是青春刀口上舔到的第一口爱意绵长。
我们为他们痴狂,给他们写信,写诗,抄下他们说过的话,在暗夜里为他们辗转难眠,欲火焚身,我们咬着被子发誓:啊,你不要变老,等我长大,我就去嫁给你……也许不是只有我们,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可能都会在这样的激情里长大,长大,长大……一直长到开始不相信偶像,开始嘲笑自己的幻想,开始冷落那放在枕边的照片,开始真实的恋爱……
我们离开了他们,我们上学,我们毕业,我们找工作,我们失业,我们失恋,我们结婚,我们离婚,我们幸福,我们悲伤,我们辗转,我们飘零,我们绝望,我们失去,我们成熟……我们最终变成了人群里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可是,没有关系,总有一天,你会在某个无所事事的下午想起他们,想起你为他们做过的傻事,想起你当初遇见他们时的狂喜,想起与他们分道扬镳后经历的一切。你开始有点惆怅,你明白最好的时光已然不再,最爱的那人早在远方,你唯一确定的一件事是他们还在,一直活在你内心某个最幽深的角落,给你安慰,懂你心伤——你突然觉得有点幸福。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
你拿起了笔,开始写一封给他们的信。
——嘿,这么些年过去,你现在还好么?
序二 美哉,少年
韩松落
少时看过一部戏曲电影,名叫《李慧娘》,女主人公陪贾似道游湖时,看见美少年裴舜卿,不由自主赞了一声“美哉少年”,于是被杀,成鬼,复仇。这个故事打动我的,不是人们给它添加的家国大义,而是那种原始的强烈的对美的渴慕。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裴舜卿,每个人都有心头一颤的刹那,配以一声“美哉少年”。在香港左翼电影里,看到夏梦、朱虹、石慧、陈思思、鲍起静的时候;在邵氏武侠片中,初识狄龙、姜大卫、王羽、刘家良的瞬间;在台湾爱情文艺片里,为林青霞、林凤娇、吕秀菱、江青、秦祥林、云中岳倾倒的时候;在香港电影的黄金时代,被钟楚红、张曼玉、夏文汐、翁美玲、叶蕴仪、周润发、梁朝伟、刘德华、苗侨伟拖入迷恋深渊的年月,“美哉少年”一定曾换了面貌,换作各种方言,无数次出现。
如果当日站在贾似道身边的,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而他们碰巧从湖上经过,我们大概也会冒死叹一声“美哉”。所谓“一见狄姜误终身”,“一顾惜朝误终身”,大致如此——见到他们的那一瞬间,我们都死定了。
所以,当《南方人物周刊》“梦中情人”栏目向我约稿时,我毫不犹豫加入其中,并为我的梦中人被别人写掉而耿耿于怀。这分明是一部“美哉少年”大合唱,且毫无生命危险。更重要的是,所有合唱者,都会在此时此刻袒露灵魂。当黄佟佟写到苗侨伟,潘采夫写到邱淑贞,当史航说起周迅,李宵峰说起林青霞,当所有人谈起他们的梦中人,都仿佛城门洞开、营房失守。老江湖低下头,低成小白兔;钢铁战士中了化骨掌,化成绕指柔。我们貌似望向梦中人,其实只是互相照见。过往岁月中,灵光跃动的时刻,在那一瞬间融会。
为什么有些人会成为我们的梦中人,让人一见倾心、多年不忘,会让我们像《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的女主人公那样,甘心将自己的生活颠覆?心理学家会告诉你,他们是你的阿尼玛或阿尼姆斯;或者,在相貌上和我们有相似之处,是我们的升级版,让我们产生“生物裙带”式的亲近感。灵异的解释是,他们是我们的前世乡愁,和我们此生之前的某段经历、某个人,有种相似。
事实上,我们对他们的感情,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言,且比我们愿意承认的还要多。李慧娘和裴舜卿,只有短暂照面、刹时惊艳;我们的梦中人,却都在漫长的遥遥注目中,成了我们的终身伴侣。他们的美,之所以能最终铸成,仅有一时倾心是不够的,还得加上彼此在岁月里的遭逢、沧桑、荒凉、衰老、生死。梦中人真正的职责,在于和我们互相印证、互相见证。
经历过生死考验的罗慧娟,比青翠明艳的罗慧娟,更像我们的梦中人;被疾病折磨的刘家辉,比金身罗汉般的刘家辉,更接近我们的偶像;哀乐中年一度跑路的酒井法子,比净面明眸的酒井法子,让我们更多喟叹和怜惜。正如比较神话学家约瑟夫?坎贝尔所说:“演员都扮演着神话性的角色,他们是我们认识生命的教育家。”
这是站在今日今时,追念梦中人的意义:重温那堂生命教育课,看看各自的成绩单,交换各自的心得。
而这一切,都始于当初的那声“美哉,少年”。印度教的《奥义书》里,把凝视日落或山崖而发出赞叹的时刻,视为与神性融汇的时刻。事实上,通往神性的道路,在那时才刚刚开始。毫厘之距,用一生跋涉。日落后的山峦,风沙之中,他们的面容无处不在。
跋:我们拿爱没什么办法
翁倩 _《梦中情人》编辑
《南方人物周刊》的选题会素来自由,说到哪儿算哪儿。有趣的是,很长时间里无论聊什么,总以“爱情婚姻家庭”话题作结,但编辑部大多数老师可是反对一夫一妻婚姻制的!一次,大概是谈起时下飙高的离婚率和身边净身出户的案例,坐在后排的腼腆的实习老师竟吓得狠狠倒吸了几口气!
又一次,聊起各自的偶像,主编徐列跟大家分享了一个故事。80年代初,读大二的他去桂林旅游,在电影院第一次看了《罗马假日》。故事无疑动人,但更加撞击心灵的,是奥黛丽?赫本的美。那时电影资源匮乏,国外好片更是求之不得。“这么美好的东西我们怎么看不到?”从那时起,但凡看到赫本的片子或新闻,他都会停留。
当天的讨论从选题会延伸至饭局,“梦中情人”专栏因此有了雏形。在我的理解中,假如记忆能被分类存放,“梦中情人”大概是住在第一千零一个房间的故事。这类故事,不动情不好讲,太煽情讲不好。最初有点忐忑,怕栏目无法持续,于是发出了数百份邀约,赫本的故事也被我分享给了很多人,如高群书、马原、马家辉和绿妖。跌跌撞撞的,每期1200字的篇幅,《梦中情人》竟偷听了近百段关于羁绊和安慰的心事。
来《梦中情人》作客的不乏名人。面对所爱,竟同样恭敬和谦卑,折射出命运的某种平等。有趣的是,当中不少人竟因偶然相遇,有了后来的职业转向,甚至与曾经的“梦中情人”有了回忆之外的联系——苏阳因张蔷抱起了吉他;程青松因龚雪爱上电影后考上了电影学院;贾选凝在台北喝了林鸿铭太太亲手煮的咖啡;黄佟佟则成为了记者——不知她有没有坐到偶像面前,反正我是这么做了。
出现在这个专栏的偶像,大多是熟悉的名字,小部分正如日中天,更多则已经淡出公众视野。他们曾站在舞台中央,参与甚至塑造过一代人的文化气质,又随着时代的速朽成为记忆。他们能成为“梦中情人”,无疑有时代的因素。在文化资源相对匮乏的60后、70后眼里,他们是刘晓庆、高仓健和佐罗;对于80后来说,他们来自港台和岛国;至于更年轻的一代,沐浴在多元化的阳光下,荷尔蒙像潮水一样席卷着音乐节和选秀场所,偶像的记忆往往还未成形,就被冲刷得差不多了。
看完这本集子,你大概会有这样的感觉:在迷恋偶像的年龄,没人懂爱,“梦中情人”所写,终究是一种幻觉。一入江湖岁月催,谁都会忘记谁,会逐渐成熟,学会分寸,知道扑上去会摔倒,也不再为长期得不到的事物耗费精力。庸常中,那些记忆里的幻觉反倒成为生活中的安全地带,尽管它转瞬即逝,却绵延不尽。偶尔想起,会嘴角一翘。这也不赖。
赫本的故事还没讲完,两年前,徐列主编去欧洲旅游,首站选了罗马——那个因赫本而神圣起来的城市。罗马随处可见赫本的海报,仿佛她从未离开。在西班牙广场的雪糕车前,徐老师为太太拍了张照片,那是赫本曾经站立的地方。一瞬间,他仿佛和30年前的记忆重逢。
邱淑贞: 一半天使,一半女神
潘采夫
我的录像厅生涯分上下半场。上半场是20世纪80年代后期的初中,家乡小城的农贸市场楼上,看的片子都是武打片;下半场是在90年代的省城,我所在的大学南门外录像厅一条街,看的是三级片。录像厅生涯的尾声是毛片。
录像厅放武打片时噪音极大,兵器碰撞大侠吆喝坏蛋惨叫以及仇人相见时为营造气氛搞出的配乐,都具有震人心魄的效果,比较资深的高中生三里之外就能辨出片子是哪部,狄龙姜大卫还是尔冬升的。我等初中生分不清状况,反正哪个厅里兵器碰得响女人叫得惨就往哪里扎。大学校门外的录像厅一条街则完全不同,你走过去以为放的全是默片,门外能听出声的都一般,门帘紧闭声息全无的才是好片儿。我的三级片启蒙就始于那个南门,当然,这也说明我的青春期来得有多晚,当我为邱淑贞李丽珍叶玉卿们流连忘返的时候,我的同学们已经“周游列国”了。
十几年过去了,单凭记忆把我喜欢的男女三级明星列出来,能排出一支足球队的主力阵容,而且,我至今喜欢的女明星里,当年的三级片明星仍是不可忽视的一部分。她们承担了爸妈老师未尽的责任,为我补上了青春期教育课,让我从一个没“过河”的男孩走向男人,并且左右了我一生的审美取向,我必须向他们说声谢谢。
邱淑贞同志,就是这些女明星里的杰出代表。
三级片是1988年香港实行“三级制”后出现的,指那些含有暴力色情、18岁以下公民不能观看的影片,没有任何贬义。因为市场太好,遍地是钱,开始粗制滥造,最后把三级片做死了。当然,听说跟97也有点关系。
其实,邱淑贞的三级生涯并没有留下绝对经典,这跟她的导演是王晶——那个职业精神极好的烂片导演有很大关系(不过凭开山之作《赤裸羔羊》,邱淑贞还是获得了金像奖最佳女主角提名)。我甚至很难想起她别的三级片,她的片子也没像《蜜桃成熟时》或《玉蒲团之偷情宝鉴》那样创造过票房神话,但这个明眸善睐、精灵鬼怪又清纯可人的小妖一样的姑娘,给我留下的印象却最深。原因也许在于,她不像演三级片的,不管裸露多少,脸上永远天真,倒像个什么仙子,由于机缘误落尘网,像那个“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的晴雯,让男孩子都把自己幻想成风流公子,对其牵念不已。
后来三级片造诣深了一些,我才明白邱淑贞老师这样的打法,早已是日本AV界一大路线,日本叫“童颜巨乳”,西方叫“魔鬼身材,天使面庞”,有一种无邪的罪恶感。香港三级片女星大致分两拨,一拨是叶玉卿叶子楣彭丹杨思敏她们,走熟女路线,另一拨是邱淑贞舒淇朱茵李丽珍徐若瑄,走的是无邪范儿,很不幸后一种打法对我杀伤力巨大,我最喜欢的香港女星,基本出自这一阵营。
邱淑贞是参选港姐出身,因为下巴整过容,被竞争对手揭发,只好退赛,止步前12强。在同一届选手里面,邱淑贞的星途最好,她先是走清纯路线演了一些片子,后来被王晶发现,王晶被邱淑贞的气质征服,帮她大幅改变形象,拍了《赤裸羔羊》,一炮走红,从此成为三级片红星。王晶虽然有家有口,但对邱淑贞一往情深,为她付出不少心血,邱淑贞也和王晶保持着亲密关系,成为香港小报议论的话题。直到在一部影片中,王晶让邱淑贞演女二号,把女一号给了新人,愤怒的邱淑贞和王晶分手,同时告别了她的三级片生涯。
任达华后来说过一句话,他当年演三级片,唯一的原因是三级片在当时最流行,他们的饭碗就在那里。所以,才会给人一种印象,当时的三级片界人才辈出,现在却市场凋零,后继乏人,拍个《3D肉蒲团》还得从日本找外援。
三级片红了不过五六年,就被他们自己做入了死胡同,因为香港电影市场太好了,成了黑社会的金饽饽,但他们除了懂黑帮片,就只会拍三级片,没人能预见危机。
到了大四,学校南门那条街已经没了三级片,学生们改叫它黄片一条街。三级片故事不够好看,衣服又穿得太多,基本被欧美和日本逐出了市场。学生们胃口也刁了,一个片子看不了10分钟就鼓掌,聒噪着“换片!”老板也不耐烦,张口就骂。
三级片演员星散到各个地方,认领了自己的命运。邱淑贞跟王晶分手后,一直没愁过片约,最让我心动的是在《倚天屠龙记之魔教教主》里演小昭,恍然明白小昭才是我对邱淑贞的心理定位,纯真又明艳惊人,风情又忠贞不二,随时准备为你奉献出一切。一半是天使,一半是女神。难怪有人说,每个男人的心里都有一个小昭。
后来邱淑贞嫁给商人,身价数亿,生有三女,诚心礼佛,出路很好。舒淇跟王晶签约,后来凭《色情男女》拿下金像奖,成为文艺片大明星。叶玉卿温碧霞嫁入豪门,叶子楣朱茵生活也不错,当然也有落寞或悲惨的——陈宝莲跳楼了。我喜欢的男星里,任达华和黄秋生后来拍杜琪峰的片子,都成了影帝、成了艺术家。徐锦江一边拍片一边画画,生活自在,演三级片最多的“大傻”成奎安已经去世。
小乔:你的唇上有血有蜜
狠狠红
有那么两年,Hugo Boss的香水代言人是乔纳森?莱斯?梅耶斯——我叫他小乔。我看过无数次那则广告:搏击台上,一男一女相互走近,擦肩而过,他扑向她,她推开他,他走远一点,她又诱惑他——反反复复。让人想起凯鲁亚克小说里的一句话,“爱情真像一场决斗,让我们再彼此深看一眼”。这是整部混乱且冗长的《在路上》里,最为动人的一句话。
如果用15秒来介绍小乔,这个广告大约是入门级教材。这里有他对于大众来说的第一关键词:诱惑、且危险。当然,Hugo Boss只是香水界的班尼路,正如他,也一直不是什么大牌,并且大约永远不会成为大牌——他那种如履薄冰的脆弱,随着年龄增长,已经逝去很久了。
第一次看到他,是在《天鹅绒金矿》里。这部影射大卫?鲍威的电影阵容如今看来真是华丽:除了他,有伊万?麦格雷戈,还有克里斯蒂安?贝尔。不过,在这部电影中,他们都是他的陪衬。当年才20岁的他成为主角只需要一个镜头:穿上紫色长袍,留着浅金色长发,掩去大半张脸,弹着吉它唱《Sebastian》——孤独又自负的歌。这首歌的原唱是史蒂夫?哈利,当年Glam Rock浪潮里的白衬衫清俊男子。Sebastian是一个水仙少年的名字,传说是罗马皇帝的近卫队长,长相俊美,皇帝爱上了他,可他拒绝了皇帝,宁可绑在树上被乱箭射死。贾曼的第一部长片,就是以这个故事为题材。其实,当你喜欢什么的时候,很容易发现,原来你所有的喜欢都会在某个点上相遇。
年少时的小乔,经常被称之为“妖艳”。其实要真论妖艳,大约只有《天鹅绒金矿》里这么一次。比《天鹅绒金矿》晚两年的《B.Monkey》里,他透明纯净得几乎没有性别之感。他剪了短发,皮肤是病态的苍白。没有家人,跟着一男一女两位大盗过日子,打架、盗窃、杀人,什么都做,只要能跟着他们。然而他们一个个都离开了他,他像一条没有了主人的狗,暴躁得一触即发,到处滋事,可是只要主人仍然肯回头看一看他,给他丢一块糖,就可以让他快乐一下午。就像那种街边阴沟旁的少年,或许没什么人生,也没什么未来,可是他也有爱和恨。
我后来亲眼见过他一次,在《黄石的孩子》的发布会上。他穿着白衬衫与牛仔裤,很瘦。所有对他的提问均关于周润发,“你之前知道周润发吗?”“你们在这部戏里合作得如何?”“你怎么评价周润发?”在这些问题里,我举起手,问他,“你喜欢你的老乡王尔德吗”,他很明显的惊诧,然后笑了。后来发布会结束,他从我身边经过,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快速离开了。
我的右肩,承接过他的温度。那年我22岁,体重42kg,腰围1尺8。什么都好,只可惜,在见他的前一天,我花了80元,剪了一个迄今为止最失败的发型。
但《黄石的孩子》多让人失望。实际上,后来正常化的小乔都让人失望。《我爱贝克汉姆》里他是一个多么正常的帅哥,《八月迷情》是个多么正常的励志故事,哪怕是在伍迪?艾伦的《赛末点》里,他都坏得过于正常——早年他也演过穷小子渴望成功的故事,《歌门鬼城》里,他像于连一样,英俊又富有野心,戴着半边面具,孤独与疯狂并俱。他对自己的魅力那么自信,熠熠生辉,却得不到一点点想要的爱。《家庭女教师》里他苍白阴郁,爱上了自己父亲的情人,当被女主角抛弃时,他赤裸着在海滩上痛哭,像碎掉的瓷器。《圣诗复仇》里他残忍冷血,最后被割下了脑袋——所有这些不正常,让他和其他那些美少年不一样,不是莱昂纳多,不是裘德?洛,甚至不是瑞凡?菲尼克斯。他们有些是太阳,有些是月光,有些是划过天际的流星,但小乔是血月之夜,乌压压的蝙蝠招摇过境。
当然,后来我也成为了一名正常的女性——十多岁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抽烟、文身、滥交的人呢。但现在,我会吃饭的时候选择禁烟区,早早结婚,不听摇滚乐很多年;开始觉得皮草、豹纹、Burberry的格子很美——多么中妇的品味啊。可我分明爱过小乔,在年轻的时候,你不知道,他的唇上有血有蜜。
Beyond:喝到生命最初的那口水
绿妖
1992年我在上技校。上课听不懂,高压电、涡轮增压、线圈电流……这些词完全不进入我的记忆系统,最大的慰藉是跟朋友互相写信。除了开头一两页,后面十几页全是抄书、抄诗、抄歌词。周末晚上,跟宿舍女孩去跳舞,穿着十几块钱做的黑裙子,化了妆,用很劣质的粉,一边走一边感觉它在往下剥落。于是不再去舞厅。那两年,世界是一个黑白默片,我经常听不到别人叫我。这时,听到了Beyond。
街头的磁带店,10块钱一盒,盗版7块。一个钢琴前奏,清冷如雪:“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着冷却的心窝飘远方。风雨里追赶,雾里看不清影踪,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
我写那么多,试图使你知道,音乐响起,鼓和贝斯,重重的节拍合着心跳时我的感受。那时没网络,对一个遥远歌手的了解只能靠磁带封面——印刷模糊的一张四人照片。我努力分辨,也无法知道谁是黄家驹。
96年。用工资买了当时罕见的VCD,三碟连放,5500元,是生活中的奢侈品。看演唱会,这时候才知道哪个是黄家驹。原来不是那个长头发的。歌里有些词反复出现:空虚、灰色、被逼、挣扎、唏嘘。那正是少年荷尔蒙最旺盛时的共通感受,用一句他们的歌词形容就是:总有挫折打碎我的心,不会放弃高唱这首歌。你要问我:不放弃什么?我答不出。我只知道,活着不止眼前所见,一定还有另一种。那是他们在音乐里制造的一个“远方”。
短头发的黄家驹,抱着吉他在舞台上欢乐地跑来跑去,跟人飙琴。他穿一件金色背心,汗一滴滴落在棕色的皮肤上,也是欢乐的。
我身边的年轻人,没有不喜欢Beyond的。表弟借走VCD,很快,隔壁响起他大声跟着唱的声音:“我们虽然不在同一个地方,没有相同的主张,可是你知道我的迷惘。”
同年,因为有VCD机,家里开了一个露天卡拉OK,3块钱唱首歌。表弟雀跃道:太好了!把Beyond拿去放吧。我感觉被背叛:这怎么行?!他困惑地说:可是……那再买一张好了,拿新的去放总可以吧。但对我来说,这音乐是神殿,怎能用于卖钱?
还是被拿到街头播放,点唱率超过张国荣张学友刘德华。无聊的男生们骑着摩托过来唱首歌,骑上车沿县城转一圈,再回来唱。这是他们下班后为数不多的娱乐。县城的生活是很枯燥的。唱这些歌时,平时楞呵呵的男孩子,紧紧咬着挣扎、愤怒、空虚、自由这些词儿,攥紧拳头,一下一下地重重挥舞,脸变得有些狰狞。这时他们真好看啊。
2012年,看王小妮《上课记》,她的学生很多来自农村、县城,读过的作家里排名最靠前的是路遥和余秋雨。后来她发现,只要放Beyond的歌,大家冷漠的眼神会集体闪亮。我想象那画面,想象那些不曾谋面的少年,想象他们的空虚、愤怒、挣扎,他们的远方在哪里?我该为黄家驹仍未过时而欣喜,还是悲哀?
很多年里,我为成长的贫瘠荒凉耿耿于怀。为什么我不能在小时候就听到莫扎特,就看到《红楼梦》与《百年孤独》?年纪渐长,我开始想,荒凉何尝不是一种营养。当然,它不通向优雅光滑的人生,但它在给予的粗粝中饱含力量。少年时,上天没给我莫扎特,而是黄家驹,但我同样喝到了生命最初的那一口水。对一个少年,这就够了。
乌玛?瑟曼:一枚神秘的妖孽
高群书
1
她是个喜欢说谎的舞女,周旋在各种有钱男人之间,挣钱,喂养写性爱先锋小说的丈夫亨利?米勒。她第一次出现,是米勒巴黎贫民区简陋居室里墙上的一张照片,然后,在灰暗的成人电影院的胶片中,她躺在一个人身下,徐徐吐出缕缕青烟。再然后,她是米勒叙述闪回中的背影,当她在舞厅旋转成正面时,镜头摇下去,等镜头再摇上来,惊鸿一瞥。再次出现,仍然是亨利?米勒的叙述闪回,仍然是背影,面前是一个男人和挑逗的拐杖。终于,我们看到了她的正面全身。
20年前,当乌玛?瑟曼从黑暗中飘摇而出,百叶窗的影子在她脸上跳跃,她穿过暗影和阳光,步步紧逼,然后,她走到镜头前,触手可及,和阿娜伊斯?宁一样,我惊呆了,如此魅惑迷人的女人,较此前美国美人的端庄或放荡,端得罕见。
那时还是录像带时期。恍如梦中,这个高大妖娆的女子一出现,便挥之不去。
2
电影《亨利与琼》,港译《情迷六月花》,台译《第三春》,编剧菲利普?考夫曼,导演菲利普?考夫曼。影片根据阿娜伊斯?宁的日记体小说改编,故事也是关于30年代阿娜伊斯?宁和亨利?米勒以及米勒的妻子琼之间的情爱关系。乌玛?瑟曼饰演琼。
如一枚神秘的妖孽,像一条花色斑驳的蛇。
1995年的北京,《亨利与琼》是可以当作情色片来看的,该片也开辟了美国电影分级的新段位:因过多的性爱暴露镜头与毫不掩饰的女同性恋场面,它本应被定义为“X”级。但考虑到影片的艺术价值与纯粹感官刺激色情片的区别,最后,美国电影协会破例修改了分级制度的条框,该片也就成为首部“NG-17”(17岁以上人士才可观看)电影。
乌玛?瑟曼的父亲是哥伦比亚大学宗教学院专门研究印度藏传佛教的资深教授,也是美国第一位皈依佛教的西方人,母亲是典型的斯堪的纳维亚资深美女,她外祖母的雕像至今伫立在瑞典的特拉伯格港。如此的混血血统,如此的混合文化,造就了她罂粟般的奇异鸡尾酒品质。用作家孔二狗的话说,就是高端。
3
像我这样低俗的老男人,自小的偶像都是刘晓庆、张瑜、李秀明、龚雪、栗原小卷等80年代中日明星;赫本出现时,我们只觉得美丽,通透的美丽,让人不敢生出邪念。那时候,尚不知道人间有苍井空这样的物种,港台明星也只限于武侠片中的点缀,从来未敢意淫过林青霞张曼玉钟楚红邱淑贞。乌玛的出现,整个儿颠覆了我对女人这个类别的概念,刹那间似乎晴天霹雳般照耀了我混混沌沌的人生,也击碎了所有明星在我丑陋的内心深处的隐藏残留。
《亨利与琼》以一盘录像带的形式被我私藏,其实这个录像带是从别人手中借来的,我厚着脸皮没有归还。后来,VCD出现,我收藏了一张,再后来,DVD出现,我又收藏了一张。
当然,除了乌玛?瑟曼,《亨利与琼》飘摇的情绪化叙事——所谓的诗意,也是我喜欢的原因。毕竟,谁没有年少清纯过,煤老版的少年,也是曾经渡过春天这条河的。
4
再见乌玛?瑟曼,是在昆汀的《低俗小说》中。
昆汀是枚奇才,我相信,他和乌玛是上了床的,对此我一点都不羡慕嫉妒恨,毕竟乌玛是美国人。就算我后来生活在了北京,也依然觉得生活在乡下,我和她之间的距离,也依然是北京和美国的距离。某种意义上,我觉得乌玛应该嫁给昆汀,这样的一个女人,不和一个对脚趾头有着疯狂癖好的奇才嫁接在一起,那才是天大的错误。
严格说来,我不是冲着乌玛去看《低俗小说》的,但当她光着脚以摇摆舞的形式出现时,我还是吃了一惊。那种灿烂的美艳,顿时让北京的阴霾焕然一亮。后来,在网上看到昆汀舔一个印度女孩脚趾头的照片,我深深理解了昆汀对乌玛的爱意深长,不绝如缕。
好吧,我们来说说那段摇摆舞。不管是谁的创意,也不管是谁主动,乌玛和约翰?屈伏塔那段酒吧对舞堪称影史最经典的镜头之一。猫一样的眼神,蛇一样的身形,除了迷人,还是他妈的迷人。人类的语言,无法道尽此中三昧。除了粗话,再无法赞美。
5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杀死比尔》就是为乌玛?瑟曼量身订做的。
影片开始,我们先听到了急促绝望的喘息声,未见人形,先嗅到了血腥的味道。果然,画面开启,乌玛那张痛苦、惨烈、愤懑、委屈的脸喷薄而出,一双男人的脚煞有介事地慢慢走近这张脸,咯噔咯噔,步步紧逼,苍老的男声响起:如果我想的话,我敢说现在我可以在你的头上煎个蛋……乌玛挣扎着说:比尔,我怀了你的骨血……一声枪响,画面隐黑,字幕出——昆汀?塔伦提诺的第四部电影。
此后,她好像变身冷艳的动作明星,出手如风,挥刀噬血,杀人如麻,披光斩影,打人和被打、杀人和被杀,凶险、冷冽、凄寒,不再摇摆,不再飘摇。她和昆汀的双手连弹,就像床事的高潮一样完美,一样酣畅淋漓。
影片有一个镜头,乌玛站在门口,镜头慢慢推向她,她身沐阳光,宛如女神。好吧,如果没有这个镜头,就算是我的想象。
值得一提的是,在《杀死比尔》中,痊愈后的乌玛?瑟曼在小货车的驾驶室里用意念指挥脚趾头活动的镜头,毫无遮掩地泄露了昆汀的恋足癖嗜好。
这个无耻混蛋。
6
再后来,我养了一条小狗,起名乌玛。
林青霞:仅向岁月微微低头
李霄峰
2008年年底,我和张元导演等人前往迪拜电影节参赛。那五天是我参加电影节最荒诞的一次经历,每天从迷宫一样的酒店建筑群坐船出发,拿着免费餐券到一家家风味不同的自助餐厅吃饭。你会觉得这个地方很辉煌——仅仅在刚到来的一两天,因为它的一切都是人造的,树、鸟、花、草,甚至饮用水。用张元的话说,就像每天生活在景片里。
然而金钱堆出来的电影节还是有效的,主办方对所有宾客的礼遇也值得当面称颂。我们每天中午起床,饭后在房间楼下的游泳池游泳,在波斯风格的小院斗地主,再去吃饭。直到有一天晚上张元无聊得在餐厅里睡着了,我身边的加拿大影评人冲我使了使眼色,眼珠子像做贼一样迅速环顾四周,小声说:“Do you think this place is too much?”
Too much,形容得够准确,这是个毫不掩饰地追求财富与权柄的世界。
最后一天早晨,我们坐船来到一个露天餐厅吃饭,正对面长长桌子的一头,一位戴着墨镜的女士出现在桌边,她是林青霞。
我们上前与她握手、打招呼。她摘下墨镜,鱼尾纹伴随着洁净利落的笑容漾起在眼角。她老了,自自然然地老了,可是她的眼睛令我吃惊,那是少女一样单纯坦率任性的眼神。
握手的那一刻平静而又简单,如同生活中与所有人的相遇。
1988年我还在上小学时,第一次在电视上看见她。她正在对着大陆观众介绍自己,就是这样的眼神,自信,锐气不可逼视。
20年的距离是一言难尽的,温文尔雅的秦汉不在她的身边了,如同纯真的心灵生活早已离我而去,不知所踪。
在这20年里,我小学时最喜欢的女生去了美国深造,初恋女友离了婚又结了婚。妈妈老了,爱上了养花与种树,每天对着一缸金鱼像对着自己的孩子一样说话。
在这20年里,我明白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原则是交换,即便是美,也不能美在真空里,它必须拿出来交换别的什么。
如果让我从眼前的世界总结出一些真的话语,那么我所见的美丽在生活中无一不依附于财富与权力。所谓艺术,所谓美,不过是资本与政客的兴致爱好,如同迪拜这一方人造的天地中,电影人不过是一群吆五喝六的江湖人士,自由散漫,追寻的光芒都在心里待价而沽。
然而在这20年即将过去的时候,我却在一个穷奢极欲的空间里看见了少年时代的女神。她是那么完整,就像一棵成长得愈发茁壮的树,你除了看得到它的年轮与坚强,并无从知晓年轮里藏着多少苦痛与秘密。
90年代和发小一起看《纵横四海》,周润发在海边大喊:“青霞,丽君”,我们笑得前仰后合,后来集体出游南京的玄武湖,也在湖边大喊:“青霞,丽君。”
神奇的阿拉伯世界,到处都是石油点燃的神灯,少年时的期许像免费午餐从天上掉了下来。丽君不在,青霞真美,头发和20年前一样乌黑茂密,声音也是哑哑的,像一个仅仅向岁月微微低头的奇迹。在人与人的相遇中,没什么比一个礼貌而美丽的陌生人更加令人喜悦,它让人暂时忘记这一路走来经历的多少次内心的坍塌,忘记每天在迪拜昏天黑地荒唐无趣的生活,让我们得以在海边握手而不发一言,如少年般纯真闪耀。
这大概就是在一个Too much的世界,遇见她的全部意义。
梅艳芳:处境都变,情怀未改
邱大立
我早就知道,这是个一辈子都绕不开的名字。
80年代中期,我在安徽芜湖读初中,被姐姐带坏了,疯狂地爱上了听歌。那时候,内地是没什么资讯的,我只能天天趴在阳台上,伸长耳朵听楼下邻居放歌,了解世界的发展。1986年,我考上中专,以学英语的名义骗我妈花126元买了一台小收录机,终于可以不用趴在阳台上练习特技了。在还没发育周全之前,我模糊地喜欢过邓丽君,那时候感觉她的歌声像汤圆一样,又软又滑,但她圆圆的脸也像汤圆一样,实在不耐看。
难道就没有骨感一点的姐姐吗?
中专时,我们班男同学7个,女同学32个。男生被其他班戏称为“七仙女”。可这“七仙女”都属于“七不”产品:不帅、不富、无家底、不会混、不能说、没特长、没野心。我们眼瞅着漂亮女同学被其他班甚至小班级的男生掳走了。不漂亮的女生每天中午和我们“拱猪”、“斗地主”。邻座的鲁玉洁是个胖女生,很喜欢唱歌,唱粤语歌时特别有味道。有一天,她买了一盘梅艳芳的磁带,国内音像公司引进的。那时,我早就从《电影世界》画报上发现了这个名字。磁带封面上,梅艳芳穿着垫肩大西服,戴墨镜。她长得很怪,脸部轮廓像刀刻出来一样,嘴唇很厚。一般男生是不敢把这种类型作为梦中情人的,但在我眼里,她全身有股说不出的魔力,她的风情是埋伏在骨子里的。梅艳芳在舞台上的造型无人能比,那干瘦如芦柴棒的手臂像充满了高压电。我那时就想,这个女人的演唱会该是怎样一个场面啊?
鲁玉洁家的录音机肯定比我家的还破,她给我翻录的磁带明显音量不平衡,音质魔幻到像从风箱里拉出来的,听得我痛苦不堪,但周围实在找不到喜欢梅艳芳的人了。1987年,全中国都在放韩宝仪的《粉红色的回忆》。那张专辑的第三首歌是《似水流年》,它应该算是我平生喜欢的第一首粤语歌。80年代中期,在内地听粤语歌可以说是“反人类”的,可我总喜欢找刺激的事干。每次坐在黑夜里听她的歌,都是一种温暖的交流。她用一首首歌把难堪的人生碾碎了,变成痴爱。那盘梅艳芳的翻录带我听了无数年,一直舍不得扔掉,后来还带到了广州。
梅艳芳和张国荣是终生挚友,我在80年代就知道了。但他们1987年合演的《胭脂扣》,我到2007年才第一次看。那是部百看不厌的电影,梅艳芳对情的专一、对爱的坦荡,至今让人不忍多想。还记得2003年张国荣自杀后的一则新闻——梅艳芳独自躲在房间里“哭叫如狂”。那样的友谊,世间能有几回?
梅艳芳是个苦命人,至死没能找到她的亲密爱人。2003年秋,在得知自己患了宫颈癌后,她决定筹备人生最后一场演唱会。当时她的身体已虚弱无比,据服装设计师刘培基回忆:“她连喝一杯牛奶的力气都没有,但一站到舞台上,就浑身充满了力量。”演唱会上,她披着婚纱,对歌迷说:“我把自己嫁给了舞台,嫁给了你们。”
1989年4月,梅艳芳第一次赴内地开唱,在广州天河体育馆连唱5场,那时,我还在家乡逃课。1994年,我来到广州,但一直没等到她的演唱会。2004年开放香港自由行,内地人终于可以去香港看一看了。为了去一次香港,我办证花了700块。坐在维港的轮渡上望着那片海景时,梅艳芳的歌再度响起——“我怀念,怀念往年,外貌早改变,处境都变,情怀未变”。
一个歌艺和人品俱佳的歌手,喜欢了几十年,但始终没能抵达现场,也许是种遗憾。2007年,黎小田演唱会在红馆举行,我坐在山顶,谁也没记住,只记住了不是歌手的余安安。48岁的她唱梅艳芳24岁时唱红的《胭脂扣》,歌迷在现场忘情高喊“Anita”,声怆全场。快10年了,为什么那么多人至今惦记这个人呢?
2010年,经李文枫中转,我和中专同学姚晓红在失去联系21年后终于又接上了头。她告诉我,鲁玉洁不想在芜湖呆了,准备出来找工作。女人到了这个年龄,还能有这个勇气,我很佩服她。那个时代,我们都没有什么好的专业可选,现在,我靠写乐评混饭,饿不死,也买不了楼,我觉得自己还算幸运,至少不用人到中年还背井离乡找工作。在那个摸石头过河的年代,谁也没点透我们干什么才是最有出息的,我们于是光荣地担负起试验品的角色,一切都是凭自己的想象甚至怨气横冲直撞。
在广州夜宵界闯荡了30年的传奇之人,人称“夜市妖姬”的炒螺明,应该也是和我一样把梅艳芳视为人生榜样的。他风餐露宿养家,被老婆视为“丢人现眼”,跟他离婚。他含辛茹苦供女儿读大学,女儿却觉得在同学面前“丢份”。可这一切并没影响他对生活的乐观。
几乎每年都会写一两篇梅艳芳的文章,有时是媒体需要,有时是自发的。父亲提醒我:“不要总写死人的文章,多写点活人的。写多了死人,会影响人的心情。”我知道父亲是为我着想,但我也知道,人的心情是可以超越生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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