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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我怕没有机会,选择真正喜欢的生活(送给所有不安分的都市小青年。蚂蜂窝旅行家专栏热忱推荐!)

書城自編碼: 2273342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旅遊/地圖旅游随笔
作者: 刘笑嘉 著
國際書號(ISBN): 9787550216198
出版社: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出版日期: 2013-06-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283/200000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1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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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我怕没有机会,选择真正喜欢的生活》 刘笑嘉
生活有千万种,幸福就是过上你真正想要的那一种,而无论过什么样生活,培养自己自信、智慧、独立、坚强的品质才是最重要!
2012年7月,土生土长的80后北京大妞刘笑嘉辞掉工作打算单身去旅行。父母和男朋友对于从来没有离开过北京的她非常担心。经过和他们焦头烂额的PK,她终于上路了。一路上,她不断的把自己的见闻和思考,写信给父母和男友,希望能得到他们的理解。她想要出去看看别处的世界,见识了不同,才有选择的机会。同时,她也在不断的反省中,理解父母的担忧、男友的顾虑,读懂他们的爱,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生活。
內容簡介:
《我怕没有机会,选择真正喜欢的生活》刘笑嘉:“在路上,我有了大块的时间用来回味平日里的生活,记忆仿佛将生活换了一副面孔。喧闹的通通快进,宁静的变为定格画面,真正震动心弦的俱无声无息,一帧一帧,逐格展现。也许这才是生活原本的样子。只因最好的旅行,是通往自己的内心。”
關於作者:
《我怕没有机会,选择真正喜欢的生活》作者 刘笑嘉
北京人,1987年的水瓶座。毕业于北京服装学院,曾为时尚杂志的服装编辑。
毕业的第四年,实在忍受不了朝九晚五的生活,辞职开始长途旅行。
74天,17400公里。居无定所,食无常时。体重一斤未少,文字越来越多。
目前为旅行热门网站“蚂蜂窝”驻站专栏作者,全职写作和旅行。下一站旅行地点:非洲。
目錄
chapter1
我怕青春就这么溜走了
写给爸爸和妈妈
写给峰

chapter2
青春啊,要么迷茫,要么疯狂
最长的一天——青藏铁路
曾经念念不忘的,现在却不值一提——纳木错
不必等到五十才知天命——博卡拉
被“虚耗”偷去了快乐——费瓦湖
素衣清颜惹艳遇——奇特旺
第一次搭车遇“色狼”——中尼公路

chapter3
看看别处的世界,问问自己的心
孤独是跟自己对话的机会——喜德林
打破计划,享受意外——那曲
自由需要被束缚——昌都
无语相见欢,多言互伤害——龙灯草原
慢慢来,我的急脾气——阿坝
chapter4
在路上,我才读懂了你们的爱
好多好多个自己——大研古镇
身安心不安,身不安心才安——沙溪古镇
给咱家修个家谱吧——和顺古镇

chapter5
生活不必有答案,可以平静,可以精彩
做自己热爱的事——成都
心不静,哪里都嫌闹——大理古城
戒掉模仿的习惯——洱海
路途波折才有趣——鸡足山
难以摆脱的假想力——巍宝山

chapter6
谢谢你陪我一起走下去
分开过七夕——拉萨
同路而行——抚仙湖
带我回家——元阳

chapter7
见识了不同,才有选择的机会
当时特淡定,后怕得要命
万里归一
你为什么而活
蝴蝶效应
內容試閱
chapter2  
青春啊,要么迷茫,要么疯狂
那个真正的自己不在静静的纳木错畔,不在念青唐古拉山的飒飒风中,不在夕阳下的布达拉宫,不在土生土长的北京,也不在任何一个我已停留过的地方。但她一定漂泊在世间的某个角落,某个我还未曾到过的地方。最美的事是用尽一生去寻觅她,不是为了将她抓回来绑住,而是为了随她一起四处漂泊。
最长的一天——青藏铁路
2012年7月末的一个下午,我填了离职申请表,最后一次领了工资。
回家时,老爸老妈都不在家。幸好,不然他们一定又会唠叨我半天。
新闻说,北京今天傍晚会下这个夏天的第二场大暴雨。
趁着天还未阴透,我赶紧背上50升的登山包,去北京西站。临出门时,我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火车票:T27,硬座,终点是拉萨。
到西站会合了晓萌,她带了三大袋吃的,说是她爸买的,刚把他老人家劝回去。我还窃喜,幸亏今天下大暴雨,才有了理由劝我爸别来送我。
离检票还有两个小时,和晓萌去肯德基边喝饮料边等。好像是5月,我俩是在人人网的旅行小站里认识的。晓萌还在上大学,她的学长浩哥是拉萨一所高中的老师,暑假时回上海学习,教师宿舍便空了出来,我们去拉萨时可以住在那里,住宿费能省不少。就这样,我辞了职,晓萌放暑假,我俩都可以出发了。
离检票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老爸打电话给我,说已经到了西客站广场,但是没票进不来。我去外面接老爸的时候,发现天已经阴得跟黑锅底一样了。离开了空调房,身上立马被汗弄得黏黏的。
接过老爸拎的两个大袋子一看,其中一袋里装满了方便面和榨菜,另一袋里装满了面包和香肠。原来刚刚回家时,他去超市给我买吃的去了。我说就快下雨了,车会很堵,而且我也有伴儿,让他放心。又说这些吃的我自己都带了,够吃好几天的,东西太多,实在拿不了,好说歹说才让老爸把两大袋吃的原封不动拎了回去。
火车开动的同时,大雨倾盆而下。瓢泼的大雨洗刷着每一扇车窗,这座生活了25年的城市像被雨水浇融般渐渐模糊,只剩下斑驳的光影。火车上的人,都像逃难一样,逃出北京这个粘住了许多人的城市。
旅游旺季,我俩都没买到卧铺票,我带了一个睡袋内胆——说白了就是一块安了拉锁的床单,把它铺在过道的地毯上,钻进睡袋里睡觉。即使餐车来了,也不用起来,翻个身就能钻到旁边的座位底下,餐车可以顺利通过。本来还想趁着这次旅行,好好虐待虐待自己,减个肥什么的,餐车从身边轻松经过那一瞬间,立刻判断自己不用减肥了。
火车经过青海湖“烂泥湾”时,从火车上可以望见五彩的经幡在远处飘扬,马儿、羊儿和牦牛悠闲地散着步,黄色的花海铺满了铁路的两侧。婺源的油菜花进了四月已有败相,刚察县的油菜花七月里却正艳。出门前怕火车上无聊,在手机里下了好几部电影,结果一眼都没看。有火车外的风景和一火车的人相伴,怎么会无聊呢。
每次到站时,我都下车去吸吸新鲜空气,就连凌晨1点半到达格尔木时,我也从睡袋里爬起来,下车看看。其实外面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但是还有两站就到拉萨了,兴奋得睡不着。
火车翻越昆仑山口,海拔4767米。我的鼓膜有些胀,嗓子开始疼。出门前的三个礼拜,每个礼拜日的下午准时发烧一次,我是带着点病根儿出的门。知道带着感冒上高原是件很危险的事,但是在北京的那个办公桌前,我再也坐不住了,就不管不顾地出发了。随着海拔的升高,我也越来越难受,还开始咳嗽、流鼻涕。
坐在我隔壁的是位姓马的中医,马大夫和我聊了一路,这时发觉我不对劲,给我号了脉,立马断定我需要刮痧。没有刮痧板,就用5毛钱硬币代替。没刮几下,我的脖后就出现了深紫色的痧,马大夫说我内火过旺。
刮痧疼得我吱哇乱叫,引起隔壁座位一群波兰人的极大兴趣。他们商量了一阵后,派出一位帅哥做代表,过来问我们在做什么。我当然不会翻译“刮痧”这个词,只好说是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al
science,也不知道他听明白了没有。接着我俩居然操着各自国家特色口音的二把刀英语聊了起来,从iPhone
5一直聊到了汇率,而且是他说他的,我说我的,还都挺高兴。
谈话是以马大夫的强烈制止结束的,她说我一定要好好休息,还让我张开嘴。我莫名其妙地张了嘴,接着“噗”的一声,她把一吸管药吹进了我的嗓子里。我一点准备没有,呛得直咳嗽。
火车上比从北京出来时人少了,还有不少人挤在一起打牌消磨时光。马大夫找到一个三座并排的空座位,让我躺下来,又把自己的冲锋衣给我盖上,嘱咐晓萌在旁边照看我。晓萌立马扔下手里的牌,把自己的眼罩固定在我额头上,怕我受空调的寒,然后蹲在我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把我和马大夫都逗乐了。
马大夫说,晓萌你让她睡觉吧,睡一觉捂出汗就好了,你这么不错眼珠地盯着她,她怎么睡啊。晓萌很乖地哦了一声,然后坐在对面的椅子里,还是使劲儿地盯着我看,好像我会突然蒸发了似的。
我就在如此吓人的关切目光下昏昏睡去。醒来后,果然发了一身汗,浑身轻松了许多。感觉好像睡了很久,一看手机,才一个小时而已。还是底子好啊,我都忍不住感叹自己的恢复能力,一个小时前还一副要死的样子,睡醒就精神抖擞,还到处聊天嘚瑟。只不过没嘚瑟多久,就被马大夫喊回去乖乖睡觉。
火车里开始释放氧气,温度不断下降,不少人把羽绒服都拿出来穿。毛衣、雨衣、睡袋内胆,还有借来的抓绒冲锋衣,我把能穿的都裹在身上,包得跟个木乃伊似的,躺在过道里的地毯上。
一觉醒来,火车正穿过可可西里无人区,藏羚羊零落其间,轻快地跳跃着,云都低到了山包包的下面。
翻越唐古拉山口时,海拔5231米。透过车窗,可以看到雪山在远处若隐若现。有些高原反应严重的人开始吸氧,也有不少人因为长期无法平躺而脚部浮肿,还时不时有人抱怨打火机打不着火了。
早在到达宁夏中卫以前,所有零食的袋子就开始发涨了。这时,有些薯片、饼干和面包的密封包装袋,更是因为海拔的升高而爆开。我担心自己的肺会不会像包装袋一样涨爆,同时热情地帮大家把自爆的食物吃掉。唉,没办法,就是见不得浪费粮食。
快到那曲时,在高原上见到了彩虹的尽头。原来它不是浸在传说中的泉水里,也不是隐没在天边,而是清晰地浮现在高原那深绿的草色间。就在那同一片草色里,还有活蹦乱跳的藏狗、撒欢儿的藏野驴和到处打洞的田鼠。
到了那曲站,我又下车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回到车上后开始流鼻血。这下我的高原反应症状又增加了一项。
火车晚点一个多小时,终于到达拉萨,结束了我两天两夜除了吃就是睡,而且不刷牙、不洗脸的铁路生涯。
下了火车,没有氧气稀少的感觉,毕竟拉萨海拔才3680米,比起青藏铁路最高段——唐古拉山口的海拔,已经不算什么了。
拉萨的阳光,热情地接待着每一个初到此地的旅人。明明已经下午四点,光线却比北京夏日正午的阳光还强烈,晃得我半天睁不开眼。
北京在东经116°,属于东八区;拉萨在东经91°,属于东六区,两地有大概100分钟的时差。为了方便国内计时,全国统一使用的是北京时间,这让我有种错觉,觉得拉萨的太阳是动得慢的。就像和别人打赌80天环游地球的斐利亚·福克先生,自东向西绕了地球一圈后,实际只用了79天。地球自西向东旋转,我自东向西旅行,是不是可以变相延长自己的生命?
时间永恒不变,从没有懒惰变慢。但在我的感觉中,到拉萨的第一天过得比在北京的任何一天都要长。
坐在1路公交车上,看着像棉花糖一样可爱的白云,突然遥遥望见布达拉宫,特激动地使劲往外看。那一刻,想起在北京坐公交车经过天安门时,总有外地人特激动地使劲往外看。顿时醒悟过来,自己已经变成了外地人。
感觉就像做梦一样不真实,前天还在朝九晚五地上着班,头顶的天空灰蒙蒙一片,今天却坐在了拉萨的公交车上,周围的藏族同胞说着叽里咕噜听不懂的话。
透过车窗,淡淡昊空、悠悠白云与这倾城的日光,一同刺痛着我的双眼。
曾经念念不忘的,现在却不值一提——纳木错
我和晓萌在拉萨待了三天,把西藏博物馆、布达拉宫、八廓街、小昭寺等常规景点去过一遍后,开始向更远的地方进发。
和别人拼车去纳木错,我俩去得早了,司机又偏偏迟到。
暾暾的日光照得人昏昏欲睡。
百无聊赖的我俩在一家旅行社门口,挨着四个乞讨的藏族阿莫拉①1坐下。其中一个阿莫拉的身边靠着个小男孩,虽然脸上很脏,但也掩盖不住他的调皮和漂亮。我一直盯着他看,他发现之后就从阿莫拉的背后探出头来,用一只眼睛偷偷地瞄我,眼睛又大又明亮,睫毛忽闪忽闪的。他突然调皮地笑了一声,然后躲进了阿莫拉的怀里。
我从包里翻出一块巧克力给他,他接过去也不撕开包装就直接叼在嘴里,然后一直笑,阿莫拉也回过头来冲我笑。这几位阿莫拉的手里都攥着一叠一毛钱,有人经过身边,她们就冲人说扎西德勒。几乎每个经过的藏族同胞都会掏出几张一毛钱,然后交到她们每人手里一张。
我瞅这生意不错啊,虽然一毛不多,但积少成多嘛,说不定能赚点旅费呢,我的乞讨梦顿时被唤醒。我低头看了一眼已经穿了四天的浅蓝色帽衫,上面有不少油点,两个袖口和拉锁附近都已经变成黑的了。自觉挺有资质,就把帽子摘下来拿在手里,逢人就说扎西德勒,还特别带劲儿。出来没几天,老妈就知道了我辞职的事,昨天还打电话来操心我的工作问题,没想到今天我就自己解决了,而且还属国家号召的自主创业范畴。
经过的人听到我说扎西德勒,反应都是笑着回一句扎西德勒,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到底还欠缺什么呢,我让晓萌帮我找找原因。晓萌想了想,从兜里翻出两张一块钱来,让我攥在手里,说这样就专业多了。我立刻又恢复了斗志,摆出一副自认为楚楚可怜的样子。正好一位藏族阿波拉①2拄着拐杖经过,我大声地向他说了句扎西德勒。阿波拉先是特高兴地冲我咧嘴乐了一下(我发现他嘴里只剩一颗牙了,所以笑起来特可爱),然后向我吐了一下舌头,接着就转身走了。我完全看傻了,从来没见过这么顽皮的老头儿,居然像小孩一样吐舌头。一个多小时后,我的乞讨生涯,就以一毛钱没要来的业绩结束了。
乞讨未遂后,我发现马路边站着几个骑行的人,其中有个推着自行车、穿着骑行服、戴着头盔的白眉老人在给布达拉宫拍照。我走过去跟老爷子聊天,敢情老爷子今年都68岁了,从保定走的川藏南线,4000多千米,骑了38天。老爷子说幸亏路上遇到一群大学生,前几天一直冒雨骑车,有点高原反应,骑着骑着总想睡觉。他们一直跟我说不能睡、不能睡,后来搭了两天车,缓过来了,才继续骑车,今天刚到拉萨。
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给老爷子照了张相,刚想跟老爷子再多聊几句,去纳木错的车来了,只好匆匆道别。
沿109国道翻越念青唐古拉山,向纳木错进发。一路上有很严格的限速,每经过一个检查站都要领一张限速单,必须在规定时间以外才能到达下一个检查站,否则罚款。很多司机都是在快到检查站时,把车停路边耗一会儿。我们的藏族司机也不例外,把车停在一片青稞地旁,下车抽烟消磨时间。我也走下车,蹲在路边,仔细地观察青稞。
8月初的青稞还绿油油的,只有一小部分的穗头泛起了黄。一阵风拂过,所有的青稞都扭了起来,那些在阳光下的青稞似乎扭得更欢。一片片青稞连成了绿色的海,波浪此起彼伏。
同车的一位大叔,拿着自己巨大的单反,也下了车,对着扭得正欢的青稞一阵猛拍。我拿着自己的微单,换了几个角度拍,都不是很理想。就向这位大叔请教,结果就这么聊了一路。
大叔今年五十出头,提早享受退休生活,到处旅行。他车上的同伴都叫他“庄主”,我问他们原因,才知道他在张家界附近建了一个庄园,除了旅行,就是留在庄里接待朋友。庄主还邀请大家去张家界玩,可以住在他的庄园里。
我让庄主说说去过哪些有意思的地方。庄主说6月去了漠河。我说那边不是很冷吗,有什么玩儿的。庄主说找北去啊!每年的夏至,漠河只有两个小时黑夜,那时可以看到极光,而且当地人有盛大的庆祝活动。
庄主还说刚从尼泊尔回来,这几个同伴都是在尼泊尔领事馆办签证的时候认识的。我问尼泊尔好玩吗,大叔说那里的人很淳朴、很友好,而且什么都特便宜。我顿时决定要去尼泊尔,然后详细问了预算、签证之类的事。
晓萌说她也想去尼泊尔,可惜没护照。我安慰晓萌说以后有的是机会。
到达当雄县,站在海拔5190米的那根拉山口,已经可以看到水光溶溶滟滟的圣湖纳木错了。
山口上风好大,我被冻得穿上了羽绒服。突然蹦出俩流着鼻涕的藏族小孩,男孩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西服,特国际范儿,脸上神情严肃地向我伸出黑乎乎的右手,掌心朝左。我想人家那么有礼貌,我也不能失礼,就也伸出手来跟他握手,没想到小孩一愣。旁边的小女孩赶紧也冲我伸手,口中还念念有词:“姐姐一块钱!”哦,原来是遇到同行了,顺便了解到了行情:海拔高价钱也高,拉萨都是要一毛的。
赶在日落前到达纳木错畔。云朵低垂,仿佛努力地想亲吻到湖面。湖水湛蓝,清澈至极,水波悠漾。
站在湖边,几番起念,欲纵身跳入湖中,让冰冷圣洁的湖水洗净灵魂,洗尽铅华。
雪山天湖,千万年来静默相守。即使终我一生住在山下湖畔,对于千万年不曾改变的雪山和天湖来说,我也不过是匆匆的掠影一个。
我们上山又下山,一路追着纳木错上的夕阳,一路喘着。走了好远,不畏高原反应,不知疲累。突然看到一个小小的玛尼堆,孤零零地立在湖畔。
我索性坐下来,陪着小玛尼堆看夕阳渐渐沉入纳木错,入神地聆听着湖水温柔拍打岸边石子的声音,身边有水鸟偶尔唱和几句。
我打通了峰的电话,什么也不说,只是让他陪我一起听这曲天籁。
西边的太阳还未完全落下,东边已经升起一轮皎洁的明月。
一个人坐在湖边,敬畏之美油然而生,因为在那一刻里,只有天,只有地,只有我。我却感受到那个真正的自己不在静静的纳木错畔,不在念青唐古拉山的飒飒风中,不在夕阳下的布达拉宫,不在土生土长的北京,也不在任何一个我已停留过的地方。但她一定漂泊在世间的某个角落,某个我还未曾到过的地方。最美的事是用尽一生去寻觅她,不是为了将她抓回来绑住,而是为了随她一起四处漂泊。
只睡了五个小时,天还完全黑麻麻的时候,我就起床了。在湖边走了没多久,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赶紧找了个树桩坐下来,等着看日出。也知道要站在山顶才能见到日出,但以我高原反应的状态,爬上去估计就没命看了。所以留在湖边看看朝霞,我也心满意足。
明月还未倦怠,依然值守于当空,投下的月光被水波切割成无数片。
坐了一会儿后,不知从哪儿跑来只土狗,颠颠儿地到我跟前,用充满期待的小眼神望着我。在确定我没有吃的给它以后,盘在我脚边睡着了。我在它身上用石头垒了一个小玛尼堆。它特淡定,不但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未曾抬过一下。
太阳还没出来,冻得我将自己蜷成一团。想站起来走动取暖,又怕动作大了会喘个不停,干脆动动嘴皮子给自己制造热能。眼前的聊天对象仅有这只淡定狗,就跟它开聊,醒醒哎,你除了对吃能打起精神以外,就没有别的念想了?土狗依然爱答不理。
动嘴皮子也没人搭话,还倒吸凉气,只好改动脑子。其实我根本没法同时做两件事,聒噪的同时就没办法静思。
我问自己心心念念的又是什么呢?
15年前,我会为妈妈不给我买的一个发卡而闷闷不乐一整天;10年前,我会为买不起的一套书而朝思暮想整个礼拜;5年前,我会为一张高价的音乐剧门票而耿耿于怀好几个月。
今天,想起曾经那些求而不得的东西,都是多么不值一提。也许那些今天正在苦苦追逐的东西,在未来的某一天,都会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但我相信,总有些东西是不随时间的推移而改变的,无论站在多远的过去,还是多久的将来,没有人可以否认追求它的重要性。它是爱吗?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吗?是抽象的责任吗?还是虚幻的幸福?这些尘世间彼此交头接耳过的答案,没有一个可以让我坚定地点头。
孩子时的我们,知道的东西并不多,却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当知道的东西多了,反而花了眼、迷了心,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选择太多,也是种考验。
还记得上学时,大家经常会写一些现在看起来十分可笑的作文,说某某同学为了不及格而哭,是因为经不起挫折,抗压能力差。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为了分数而哭鼻子的人,他在意的事情压根跑偏了。
我们追求的东西若是让自己不痛快了,那一定是我们追错了。
《傲慢与偏见》里有句话,把虚荣和骄傲解释得很透彻:“骄傲主要关系到我们怎样看自己,而虚荣则关系到我们让别人怎样看我们。”我们已经拥有太多让自己虚荣的东西,却唯独缺少能让自己骄傲的。
许多我们想要的、普遍认为该去追求的事物本身对我们毫无意义,只是因为这些东西外在的价格、标签,以及他人看到它们时给予东西的主人——也就是我们自己的关注,才是我们想要它们的根本原因。如果我们衡量事物时,不去考虑它们能给自己带来多少利益,而是看重它们在自己生活中的实际意义,也许,我们就能够知道自己真正的需求了。
人要是能放下世俗的判断标准,单纯为生命而活,该多好。不自由,多半是自己给自己套上的枷锁。
月亮并没有完全隐没,只是更靠近雪山的顶端。月色逐渐接近透明,而朝霞将天色染成醉红。盈盈湖水间,荡漾着明灭闪耀的金光。
我坐在纳木错畔,聆听着水声,待得天光大亮,也到了回程的时候。
回拉萨的路上,有个认识多年的色茫大叔他笔名暮色苍茫,我图省事,经常简称他为“色茫”打电话给我。知道我去了西藏后,他说正好,我在拉萨丢了把伞,你帮我找回来吧。我问他什么时候丢的,色茫大叔的回答让我直想撞墙:17年前。
不必等到五十才知天命——博卡拉
在西藏只停留了不到两个礼拜,我就办了去尼泊尔的签证,跟着一群驴友坐车经樟木口岸到达尼泊尔。
早在加德满都时,我就瞄上了路边租摩托车的,到了博卡拉终于可以一试身手。一早我去拍颖姿和孟璐的门,叫嚣着一起租摩托驰骋博卡拉,跟尼泊尔人民飙车去!
我指着挂挡摩托说这才叫机车。
“小娘”说尼泊尔是左行,咱们不习惯,而且路上那么多坑,也没什么信号灯,还是踏板的比较安全。
“小娘”姓“梁”,说话l、n颠倒,跟我说可以叫他“小梁”时,我给听成了“小娘”,偏偏他人又长得娘气逼人,我索性就一直叫他“小娘”。
最终,我的疯狂败给了理智,挑了踏板。颖姿不会开,孟璐带着她,我带着“小娘”。
租车手续特别简单,居然不需要交押金,也不需要扣护照,只登记一下住哪家旅馆。老板问我们有没有摩托车驾照,我们都说有,但是忘带了,然后就可以拿俩头盔推车走人了。尼泊尔人也太实诚了,我们要是骑半道儿把车卖了,店家也没辙啊。
市区的路还算好开,“小娘”有过骑行川藏南线的经验,坐后面研究地图,给我们导航。我们四个在尼泊尔领事馆认识的驴友,结成临时的摩托飙车团横扫博卡拉街头。
第一站,蝙蝠洞。出发,一路向北!
出湖滨区没多远就遇上罢工,尼泊尔人民连罢工都好整以暇地打着遮阳伞。警察挥舞着双手说前方戒严,必须绕路。博卡拉的路不是一般的烂,路上大坑小坑到处都是,还时常伴有积水。靠左行驶是有点别扭,尤其是右拐的时候,总想靠到右边去。
稍微习惯了些,我就开始嘚瑟,在路上晃着S弯,嘴里嗷嗷地叫着。一切都在我视线里快速后退,风驰电掣。路边景色都模糊掉,感觉却清晰——让人窒息的兴奋。我的“人来疯”本性暴露无遗。
旁边驶过一辆挂挡摩托,上面坐了仨尼泊尔小子,我冲人家吹了声口哨,然后特挑衅地说了句:“How slowly you drive!”
(你开得太慢了!)立刻一把油门拧到底。人家尼泊尔小伙儿不但没把我当神经病,还特配合地也叫唤了几声,然后很轻松地把我们甩在了屁股后面,还附送了一阵浓浓的黑色尾气作为见面礼。我安慰自己,毕竟人家骑的是挂挡摩托,即使坐了三个人,还是比我们的踏板快多了。
我很喜欢听空气擦过耳边的呼呼声,比听任何一位世界顶级DJ大师打碟还带劲。于是又全速开了一段,才放慢速度。
等颖姿和孟璐从后面追上来,我觍着脸问她俩:“姐轧车技术不错吧?”
颖姿直骂我是疯子,让我开慢点,小心些。孟璐质问我:“尼泊尔人民误以为咱们国家盛产你这种神经病怎么办?”
“小娘”却一反常态,格外冷静,始终稳如泰山地坐在后座上看地图,淡定从容地指挥我左拐还是右拐。
离蝙蝠洞还有大概2千米时,乡间土路完全取代了柏油马路,满地碎石、坑坑洼洼。孟璐和颖姿骑的那辆车,在过一道坎儿时,被石头磕漏油了。有个村民正好经过,十分热情,问有什么可以帮我们的。他不会修车,就跑去叫来了修车的人。
等了半天,车终于修好了,油却漏得快光了。孟璐让我俩先去蝙蝠洞,她载着颖姿去加油,然后随便逛逛。我们就这样改为分头行动。
越往蝙蝠洞开路越烂,到处是泥坑、积水。我怕把“小娘”摔了,提议让他自己走着,我慢点开。“小娘”说越是这种路,越要快开,开得慢了,反而更容易摔,让我坐到后面去,他来带我。我才醒悟,怪不得他刚才那么镇定,敢情他开得比我猛多了。什么水坑、泥潭、石头块,都不当回事,一拧油门全过去了。
颠了一路,终于到了蝙蝠洞,进洞前每人还要租盏应急灯提在手里。有个尼泊尔人问我们需不需要请向导,我们婉言谢绝了。
进到洞里,发现尼泊尔的洞窟和国内景点完全不同,里面一盏灯都没安,也没有任何人工修凿的痕迹,完全纯天然状态。
起初,蝙蝠洞让我很失望,因为洞里既看不到蝙蝠,也没有穿着燕尾服的吸血伯爵,只见遍地黑乎乎的蝙蝠屎。应急灯的照射范围太小,我们走错了两次路都没找到出口在哪儿。幸亏有对胖胖的印度夫妻带着三个孩子进洞,还雇了刚才那个向导。我俩就跟在他们后面走,直到见着了岩缝中透出的天光,我俩才自顾自走在了前面。反正不知道向导讲的是尼泊尔语还是印度语,叽里咕噜一句听不懂。
洞口在头顶斜上方,岩石错落堆叠成各种扭曲状,使得出口十分狭小,而且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十分不好攀爬。“小娘”瘦小得跟只猴子似的,费了老大劲才攀到洞口,停在上面等着拉我一把。我比他个儿高腿长,他用的落脚点,我全部踩不到,因为洞窄到我无法屈腿,试了好几次都上不去。最后只好放弃用脚,身体悬空,纯靠手臂力量一点点攀出了洞口。
“小娘”说自己学过一点攀岩,教练曾经强调过,我刚才那种攀法是最危险的,因为一旦手部力量不够,或者着力点石块滑落,就会整个人掉下去。我满不在乎,说洞里石头挺结实。可我低头一看,身上穿的黄色T恤,已经成黑色的了,也不知道上面沾的泥里有没有混入蝙蝠屎。
我们研究完地图,决定下一站去看世界和平塔。
开到和平塔所在的山下,发现这里的山路比蝙蝠洞附近的路还难走,路面满是大小不一的碎石块,而且坡度很陡。我提议把车停山下,腿儿着①3上去。“小娘”拍胸脯表示这种路是a
piece of
cake,让我放心坐后面。我抱着怀疑的心态上了踏板,开了没多会儿,心情马上变成了忐忑,继而转为惶恐。路面不时出现小而深的沟,“小娘”为了保持平衡,把双脚垂下踏板,擦着地面。车来回地晃着,他还一点不减速,吓得我在后座上哇哇乱叫,骂“小娘”是疯子、神经病,把刚才颖姿和孟璐说我的话全都用上了。
这种情况下,“小娘”居然还能分出心来跟我说笑,说他骑川藏线,骑到怒江七十二拐的时候,看到路边有个警示牌写着“前方100米处已死亡13人”。他骑得太快,骑过了才反应过来,还特地倒回去拍了张照片。
我恭维“小娘”是个伪娘炮,真闷骚。
连着几个大于90度的急弯,我的小心脏受不了了,一通狂拍“小娘”后背,嚷嚷着自己走上去,死也不肯再坐他开的车。
我让“小娘”一个人先开上去,自己在后面慢慢走。
走到半山腰时,拐过一个弯,一道彩虹悄然出现在眼前。伫立山边,出神凝望良久。脑中响起一首歌,反反复复总是那一句:“总要有些随风,有些入梦,有些长留在心中。于是有时疯狂,有时迷惘,有时唱。”
“小娘”又折返回来,说到山顶的路还很长,还是坐他的车吧,我不肯。他说我走得太慢,待会儿还要去魔鬼瀑布,如果不快点,就赶不及还车了。又说路上遇到几个奇怪的小子,怕他们是犯罪分子,不太放心我一个人走,坚持让我坐车,我就从了。一路又是各种泥坑、水洼,我坐在车上,一点不比走着省劲。还好到了最后一段路都是台阶,只能用爬的。
有群尼泊尔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趁“小娘”锁车的工夫,我跑去围观。原来是有条蛇爬到路上,颜色很艳丽,估计是条毒蛇,山民捉到后,把它打死了。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毒蛇,我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蛇鳞。就在我的手碰到蛇鳞那一瞬间,围观的几个山民居然同时跺脚吓唬我,我赶紧把手缩了回来。他们看我被吓到了,都咧着嘴笑啊笑的。其中一个小子还把蛇拿起来,放到我眼前晃,假装它又复活了。敢情开玩笑在尼泊尔是十分大众的娱乐项目。那个拿蛇吓唬我的小子往山上走了一段路,然后用木棍挖了个小洞,把蛇埋了。埋的过程中,他还时不时地吓唬我玩。他说尼泊尔人是不吃蛇的,问我中国人吃不吃。这种时候当然不能丢份儿,于是我违心地说了句我们当然也不吃,因为蛇是人类的好朋友。
和“小娘”往山顶爬,有三个小孩一直缠着我们要糖吃,我们说了好多次没有糖,还是向我们不停地伸手。我模仿“No money,no
honey”的句式对他们说了句“No Rubi,no candy”,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听懂了,居然就此散了。
当我踏上最后一节台阶,凝视世界和平塔全貌时,一缕阳光恰好透过云层的缝隙洒在这座白色的钟形塔上。刹那间,一路的燥热与疯狂化为清凉与安宁。
登塔后,可以与佛祖释迦牟尼的金像一起俯瞰整座博卡拉城和费瓦湖,湖对岸就是我们住的湖滨区,远处是被郁郁葱葱的绿色覆盖着的安纳普尔纳群山。
久久地站在塔下,当山顶有微风拂过耳畔时,我感到自己变成了这郁郁葱葱中的一棵,跟着风的节奏轻拍着树叶,伸展着枝丫。
原来不仅是树,我们也长了根,在一个地方越久,越难以离开的原因正在于此。也许,只有离开我们原本生长的土地,远离钢筋水泥的丛林,拨开遮挡在眼前的喧嚣,暂时抛却那些附着在我们身上的标签,随着那吹拂山顶的风游走四方,才能与自己的内心对话。
“小娘”突然不合时宜地打破了这宁静,叫了声:“快看,鱼尾峰!”
傲世独立的雪山从云缝间露出了真颜,虽然只有那么短暂的几分钟时间,却比派拉蒙影业公司的片头还高清。想起拍照时,它已经重新没入了云端。
下山时更加危险,“小娘”怕速度太快,就空挡滑行,但是遇到大一些的石块就会被卡住,只能拧着油门开。比我在平路上开快车刺激多了,我坐在后座上吓出了一身冷汗。
在去魔鬼瀑布的路上,重遇颖姿和孟璐,她俩刚从国际登山博物馆出来。
晚上去还摩托的时候,我很心疼。真是难为了这辆小踏板,一圈下来都快接近报废了。
大家都吃腻了咖喱,便选了家中国人开的餐馆。馆子里有个学生模样的中国女孩做服务生,我开玩笑说,不会是你旅费用完了,才留下来打工的吧?没想到还真差不多,她说自己在国内旅行了四个多月,在尼泊尔想多停留一段时间歇歇,顺便体验尼国人民的生活,就续签了一个月,留下来打工。她没有工资,只有免费的吃住,但是账单上明码标价的服务费不经过餐馆,直接进到服务生的口袋。
晚上,在加德满都认识的女孩晓雯到了博卡拉,约我们去酒吧坐坐。她找的那家酒吧二楼,可以欣赏到夜色中的费瓦湖。
她把在新疆搭车时认识的香港男孩Alvin介绍给我们,大家都没什么酒量,点的都是软饮。我点了杯Dreaming,一边喝,一边听他们讲述搭车和骑行时的故事,聊到杯干仍意犹未尽。
“小娘”回屋不洗脸不刷牙,甚至鞋都没脱,倒头就睡。从拉萨到尼泊尔,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已经把“小娘”当作了妹妹,完全无视他本来的性别。
外面下起了小雨,却丝毫没有减轻博卡拉的闷热。
我躺在床上,全身都快散了架,却怎么也睡不着。“小娘”、晓雯、Alvin,还有中餐馆里遇到的打工女孩,他们都比我小,去过的地方却比我多。这段日子里,我每天都会遇到不同的人,越是听闻他们的旅行,就越显得自己落魄——来自眼界和内心世界的落魄,甚至是穷困潦倒。
“小娘”已经发出微微的鼾声。真羡慕他们这么年轻就可以到处走,而且毫无压力,是真正的轻松上路。我却带着一身的迷茫与困惑,没有越走越轻松,反而越走越沉重,甚至开始怀疑出来的意义何在。终归是要回去的,回到北京,我应该选择一份什么样的工作,生活又会有什么样的改变,各种各样的问题还是要面对。
雨只下了一阵,便停了。反正睡不着,索性去露台吹吹风,没想到雨后竟是夜阑天澄,月朗星明。
我知道怎样找到北极星。我知道阿基米德螺线和渐开线分别怎么画。我知道汽车发动机用水来做冷却剂,因为水是自然界常见物质中比热容最大的。我知道苯环上有两个氢原子被其他基团取代时,有邻、间、对三种位次。我知道巴洛克和洛可可的特点和差异。我知道talk
with 和 talk
to的区别。我知道燕王朱棣是朱元璋的第四个儿子,他夺了自己侄子朱允炆的皇位。我知道澜沧江出了国境就改名叫湄公河。我知道土豆丝临出锅时放点醋会更脆。我知道周迅不只是李亚鹏的前女友,还是他前前女友的现任男友的前妻的堂弟的前前女友。我还知道牛顿第一二三定律、基尼系数、保护证人组WPU、祖母悖论、宇宙全息论……
可是知道这一切对于我的人生没有半点帮助,我依旧不知道该选择什么样的生活。知道得越多,反而越迷惑。曾经一度坚持认为,必须要有一套属于自己的三观体系,它需要强大到能够迎刃而解自己遇到的任何问题。
物质贫乏时,我还小,脑子里同样空空如也。物质丰富了,我也长大了,脑子里却被自己塞满了各种有用没用的知识、八卦、信息、想法、观念、经验。因为小时候家长都没拿多动症当回事,所以我上蹿下跳,把自己摇晃得脑子里一团糨糊。
拍毕业照那天,我躲在宿舍里哭鼻子,那是我大学四年里唯一一次哭。当时不是找不到工作,而是不知道该选哪个,因为无论选哪个都像把自己判了死缓一样难受。如今回过头来看,我是因为不知道自己想过怎样的生活,所以才决定不了选哪个工作。
曾经很喜欢巴西作家保罗·柯艾略的小说《牧羊少年奇幻之旅》。里面有段话,我至今可以背诵下来:“每个人,在他们年轻的时候,都知道自己的天命。在那时候,每件事都清晰不昧,每件事都有可能。他们不会害怕做梦,也不畏惧去渴望生命中任何会发生的事物。然而,随着岁月流逝,一股神秘的力量将会说服人们,让他们相信,根本就不可能完成自己的天命。”
如果“完成自己的天命,是每个人一生唯一的职责”,那么我的天命是什么呢?我又该如何在被说服前完成自己的天命呢?
突然发现,黑夜中的自己总是清醒过白昼,却是越清醒越迷惘。
不能成眠的人才觉得黑夜漫长。入睡前最后一次看手机,尼泊尔时间,凌晨4点10分。
被“虚耗”偷去了快乐——费瓦湖
在博卡拉的那段日子是我最怀念的。整栋楼只有四个中国住客,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经常爬上三楼的屋顶发呆。站在上面远眺安纳普尔纳山脉和费瓦湖,如同在看一出纠结缠绵的爱情故事:天眷恋着云,云倾慕着山,山却痴缠着水。
博卡拉的宁静,似乎让所有人都慢了下来。我和颖姿、孟璐、“小娘”每天睡到自然醒才下楼。旅馆里的每个服务生,见到我们都会双脚并拢,双掌合十,微笑着问候“Namaside”,然后问我们昨晚睡得可好。
每天傍晚,都会有几个尼泊尔小伙子坐在露台上,一边弹吉他,一边唱歌。虽然一句都听不懂,但只要我们坐在旁边跟着节奏摇头晃脑,他们就会特别高兴,热情地招呼我们一起唱。感觉他们的生活好惬意,似乎总有用不完的快乐,唱不完的歌。
有一次,我们在湖边遇到了曾一同坐车到樟木的一对情侣——多多和比比,六人合租了条蓝色的小船,泛舟在费瓦湖上。
水波溶溶曳曳,湖水蓝得不可思议。
比比出神地看着湖面,突然说她想跳下去游泳。还是我比较理智,告诉她湖太深,万一里面有不明生物袭击人类怎么办,而且她又没穿泳衣,一定要冷静。然后我就跳下去了。船上的人全傻了眼,颖姿冲我喊:“你不是说要冷静吗?”
我摸了一把脸上的水:“是啊,我跳下来就是为了要冷静啊,这水可凉快了。”
比比叫着:“你这个疯子!”然后也跳了下来。
“不疯狂的人生毫无意义!人的一生疯狂一次不难,难的是一直在疯狂,从未被超越!啊哈哈……”
孟璐在我豪放的笑声中也要跟着往下跳,被“小娘”和多多一把拉住,说船上块儿头最大的两个已经下去了,其他人必须坐船上压舱,不然待会儿我和比比上来时,船会翻的!气得我俩往他们身上一通狂撩水。
我游离船身,憋住一口气,潜入水下。
水下,是另一个世界。在水中慢慢睁开眼睛,没有游弋的鱼儿,也没有摇曳的水草,只有阳光透射进来的缕缕光带,随着湖水摆动,浟浟脉脉。
游泳是我层出不穷的体育爱好里,唯一延续至今,未曾中断过的。平躺着漂浮在水中,会比任何大床都舒服,还可以随意抱成一团或舒展手脚,自由自在。一个生活家的标准之一,是必须拥有一项与钱无关的骨灰级爱好,游泳绝对可以算其中一种。看电视剧、电影,玩游戏都是想暂时脱离自己的生活,忘掉所有烦恼。而游泳则是为了仔细体味那些烦恼,从而找到根源和改善的办法。它能让我静心、倾心。
曾以为城市越繁华,人心越荒芜。原来人心的荒芜不是因为城市的繁华,而是因为懒惰。我们有太多诸如怎么才能买套大一点的房子、是不是应该换辆车、这个周末去哪儿high之类的琐碎烦恼需要解决,弄得心灵疲累,最原始、最根本的问题就懒得思考了。
若是只活在日常琐事构建的世界里,哪里腾得出时间去在意心灵的需求?
越来越觉得时间不是匀速前进,而是加速度往前冲的。小时候单线的生活,被扑面而来的超大信息量和各种各样的娱乐活动构建得越来越立体,我们的注意力不断被分散,继而对时间产生了错觉,于是再也无法正确地感知时间的流逝。但在水中,一切动作都变成了电影的慢镜头,让我有足够的反应时间,体会时间本身一分一秒地失去。
最温柔的水却拥有最无法抗拒的阻力。被温柔的水包裹着周身,也就是被无法抗拒的阻力包裹着周身。心里越急,越用力划动四肢,遇到的阻力反而越大。如果非要跟水较劲,结果只会被水呛着。
除了要做到跟水妥协,还得偶尔抬头换气,辨清方向。以为在水下可以看清自己的每一根手指,正确地估算出与他人的距离,其实得到的全部是扭曲过的假象。只有将头抬出水面,才能知道实际情况。如果只是一味地低着头猛划水,气用尽了才抬头换气,自以为比别人一划一换气的方式游得快,实际上需要的换气时间更长。
当学会了如何与水和睦相处,就能在水中寻回最初的宁静,因为在水中的状态最接近婴儿在母体里的状态。我们在母体中,借由脐带输送的营养发育我们的五官与四肢;在尘世中,通过学习与思考发育我们的内心。在母体里,如果发育不良,身体就会有残疾;若在世间浑浑噩噩,纵容物欲的无限滋长,挤占心灵的空间,内心也必会有残缺。
我们从纯净中来,最终也将回归到纯净中去,尽管过程中需要经历诸多的怀疑、背叛、愤怒、欺骗和贪婪。但我们不就是为了体验那些美好与苦痛、挣扎与解脱,才来到这世上走一遭的吗?
在通往博卡拉的路上有家小餐馆,院子里种着一棵怪树。我远看不知道结的是什么果,走近发现原来是鸡蛋壳挂满了一树,而且错落有致,明显经过精心摆放。尼泊尔人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总是将各种物品装点得情趣盎然,过得相当有情调。
在尼泊尔的那段时间,我发现大街上见到的尼泊尔人,无论小孩、成人,还是老人,脸上总是带着笑意,见到陌生人都会主动打招呼,Hello和Namaste的声音不绝于耳。谈恋爱的年轻情侣,找个大水池,买包江米条喂鱼就很开心。赶上尼泊尔的传统节日,寺庙里到处是家庭聚餐,鼓锣齐鸣,拉着陌生人也能一起高兴地跳舞。尽管他们的生活远不及我们富裕,卫生条件也极差,用不上iPhone,玩不起iPad。但在北京,很少能在地铁和公交车上看到笑脸。人们即使在早高峰时段拥挤不堪的车厢里,也忙着打手机、听歌、玩游戏。
对,北京是很大,向人们提供了很多生存的机会,但留给人们生活的空间却少得可怜。每个人都不得不蜷起胳膊腿儿,紧守自己那一隅之地。我们每天只惦记着自己想要什么,却恰好忘记了,自己已经拥有的也许正是别人羡慕的。
想起传说中有一种叫“虚耗”的恶鬼,他们身穿红色袍服,长有牛鼻,一只脚穿鞋着地,另一只脚挂在腰间,腰里还插着把铁扇子。“虚耗”喜欢偷去他人的快乐,使人变得忧郁。我想,我也曾被“虚耗”偷走过快乐,但如今的我,已经把自己心里住着的那个“虚耗”臭揍了一顿,让它把偷去的那些快乐还给了我。
不知在湖里游了多久,颖姿突然说水里有怪声。我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听,不知道哪里传来咕咚咕咚的声音。湖上游船不多,离我们最近的那条船,远得分不出船上坐的是男是女。湖水在阳光下泛着微波,我又把头埋进湖里,湖水深得只能分辨出绿色的深浅。
比比颤声说,那咕咚咕咚的声音貌似是从湖底传来的,而且好像……离咱们越来越近了。不会是费瓦湖水怪吧?我和颖姿对视一眼,然后同时以最丑的姿态,却是最快的速度翻回船里。孟璐和“小娘”使劲划回了岸边,大家一溜烟儿跑上了岸,然后互相说着对方是胆小鬼。
我们在湖边溜达时,遇到过几个尼泊尔小伙子玩沙滩排球。我问他们可不可以加入,他们笑着把头歪向一边,我猜他们可能没听懂我的话。我又问了一遍,他们还是一样的动作,其中有一个还摇头,但同时又向我招手。猛然想起来尼泊尔人的yes是摇头,no才是点头。我立刻甩飞了人字拖,奔过去。
孟璐站在场边冲我喊:“你可是场上唯一的外援,好好表现啊!”
我辜负了孟璐的殷切期望,用“小娘”的话说,我不是去打排球的,是去丢人现眼的——发球跑偏,接球不过网,充分显示出板凳队员的青涩球技。
庆幸自己不恐高,可以玩滑翔伞。每个滑翔伞都有教练坐在乘客的斜后方。我和教练一同小跑到悬崖边上,心突然忽悠一下子,脚下已经悬空,很轻松的,就这样飞起来了。整个滑翔过程可以俯瞰群山环抱中的费瓦湖,从这个角度看到的湖水是剔透的绿。当云朵飘过,将影子投射到湖中,湖水又呈现出深邃的蓝。才明白,为什么有人将费瓦湖比作博卡拉的一滴泪。
当清风掠过耳畔,我对着这滴晶莹的泪悄悄地许了个愿:万事如风,愿我心广阔似天空,可任清风拂过或狂风肆虐。
从费瓦湖回到提供滑翔伞的公司,柜台里一个正在听音乐的卷毛小子,颁给我们每人一张滑翔伞证书。证书上需要自己填上名字,再交给他盖章,我顺口问了句证书是不是免费的。
卷毛小子把头歪向一边,龇着雪白的大牙说证书免费,但是盖章要钱。然后趁我还发傻的时候,把章重重地盖在了证书上,之后又冲我坏笑:“Take
it easy. I''m just kidding.”(别紧张,我开玩笑的。)尼泊尔人上班还这么自得其乐,真让人羡慕。
我屁颠屁颠地举着证书让“小娘”帮我拍照,貌似小时候拿三好学生证书都没留过影。
夜里,我梦到了玩滑翔伞时的情景,雄鹰在身旁盘旋,水鸟在脚下拍翅,费瓦湖像在静静地倾听着我许愿,突然又响起了那可怕的咕咚咕咚的声音。
被吓醒后,我发现,对床的“小娘”正在娴熟地打着呼噜。
素衣清颜惹艳遇——奇特旺
在博卡拉懒散了一段时间后,我和“小娘”决定去奇特旺,颖姿则回加德满都等印度签证。孟璐很喜欢博卡拉的小资情调,准备住在这里找艳遇。没想到艳遇却在奇特旺找上了我。
我们刚进入索拉哈村,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雨点砸在木头屋顶上,让我听着都替屋顶疼。就在我们吃午餐时,大雨又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了,兴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亚热带雨林气候吧。下过雨的博卡拉依旧闷热,吃顿饭搞得我脖子直汗流。在尼泊尔,不仅把我一年的咖喱都吃完了,连带我一年的汗都流尽了。
比奇特旺的天气更热情的,是奇特旺的小伙儿。
下午,向导准备带我们去丛林里转一圈。出发前,他叮嘱我们必须换上长袖上衣、长裤和运动鞋,在这么憋闷的气候下,简直是捂汗。
向导带我们一边往丛林走,一边自我介绍。他叫Happy,人如其名,是个很活泼的小伙儿,留着清爽的小板寸。他要求我们穿长袖上衣,自己却穿着件短袖T恤,脚下踩着双人字拖。我们这队一共六个人,除了我和“小娘”,还有另外两男两女,都是中国人。
在去丛林的路上,路过一间破旧的小屋,墙壁歪歪扭扭的,还有不少裂缝。外墙和门上满是白色的手掌印,幸亏不是红色的,不然我会以为李莫愁也来过尼泊尔呢。Happy一边用手抚着墙,一边说这是他以前的家。
继续往丛林走时,Happy开始和我闲聊。
“Do you love Nepal?”(你喜欢尼泊尔吗?)
“Of course. Here is a Never End Peace And Love
country.”(当然,这是个和平与爱永无止境的国度。)从博卡拉旅馆老板那里学来的句子,终于让我用上了。
“Ah, I give you a Nepal name,Maya. It means
love.”(啊,我送你一个尼泊尔名字吧——玛雅,“爱”的意思。)
“What a pretty name! I like it. Thank you very
much.”(很好听的名字!我喜欢它,非常感谢。)
他又问我,“小娘”是不是我弟弟。我心想我俩哪儿长得像了?不过我早当他是我弟了,就点头说Yes,然后转头告诉“小娘”,Happy把我俩误认作姐弟。“小娘”的反应和我如出一辙:“咱俩哪儿长得像了?你怎么不说你是我妹啊。”然后咯咯地娘笑。
Happy问我“小娘”为什么笑,我调侃“小娘”,说他想在尼泊尔找个女朋友。Happy很happy地说:“Oh,it’s
great!I will help you.”(太好了,我会帮你的。)
正好旁边有个梳着两条辫子的尼泊尔美女骑车经过,看样子也就十五六岁。Happy赶紧叫“小娘”:“How about her?She
is very beautiful.”(她怎么样?长得挺漂亮吧。)
“小娘”笑得很囧,然后回头冲我翻了个白眼儿。Happy又问我想不想在尼泊尔找个男朋友。这种情形下,“小娘”反应通常都很快,忙着替我答道:“Sure,
you also need to help her.”(当然想,你也得帮帮她。)
Happy更happy了:“I just have the right
person.”(我正好有个合适的人选。)然后挺直身板,拍拍胸脯,“It’s here!”(就是我!)
我觉得他肯定是开玩笑呢,就一笑了之,顺便回送了“小娘”一个白眼儿。
沿途许多旅馆、度假村的围墙和大门上,都画着色彩缤纷的动物图案,其中大象交配的图案最多。路过象舍,看到几头大象悠闲地吃着草,眼睛眯着,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有只大象却很调皮,不老老实实吃草,反而用鼻子把草都扬到脑门和后背上,还发出类似轮船汽笛声的吼叫。Happy说大概今天的草不太合它胃口,所以在发脾气。
没想到丛林和旅馆离得如此近,过了象舍就是丛林。走入茂密的丛林,满眼都是深浅不一的各种绿色,地上泥泞,还伴有大象的巨型粪便。Happy带我们追寻着犀牛昨夜留下的脚印,却撞见了野猪妈妈带着小猪崽们出来吃下午茶。
穿过丛林是一条浅河,河里卧着一只鳄鱼。Happy说它在晒太阳,让我们降低分贝,别打扰到它。对岸的丛林更加茂密,时不时可以听到里面传来的虎吼声和一种像滴水声音的鸟叫。用了Happy的望远镜,可以看到密林中偶尔冒出的野猪和孔雀。
Happy会用中文说“犀牛”、“鳄鱼”、“大象”和“看鸟”,不过语调都很怪,不知是谁教的,还不如听他说英语明白呢。
一路上,Happy总是主动而殷勤地帮我拍照,并且经常提醒我注意脚下。本来是对着六个人讲解,慢慢地却变成给我一人讲。本以为他是怕声音太大惊扰了动物,可有时我落到队伍的最后,他老是提醒我跟上来,挨着他走。
沿着河岸走时,Happy突然加快了脚步,走到一棵孤立的小树旁停下。这时只有我跟了上来,其他人离得还远。他突然问我会不会游泳,我如实回答会。
他又压低了声音,问我今晚来这里游泳怎么样?我差点没跳起来,晚上的丛林更危险吧!他居然一再打包票说一点都不危险,而且晚上的丛林更漂亮。
我正想着该怎么用英语委婉地表达拒绝的时候,“小娘”冲了过来,嘴里喊着“蚂蟥蚂蟥”。
“小娘”发现自己身中两只蚂蟥,每只都有五六厘米长,一只趴在胳膊上,还没来得及下嘴,另一只钻进了裤腿里,已经吸在腿上了。“小娘”十分慌张,不知道怎么办好。Happy让他放松,说这两只都是小蚂蟥,不用怕。然后不慌不忙地把它俩都揪了下来,还放在自己手掌里玩,居然夸它俩很Cute。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蚂蟥,为了表示友好,我走过去用手指杵了杵它们,它们也扭着身子向我打招呼。Happy作势要将手里的两只“小可爱”丢到我身上,我大叫着跳开。“小娘”的脚踝由于蚂蟥释放出来的抗凝剂而流血不止,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才停。
Happy把蚂蟥放回了树丛,接着快速爬上了小树,拿着望远镜向河对岸望了一阵,向大家说很遗憾,今天大概见不到犀牛了,然后跳下了树。我笑着夸Happy灵活得像只猴子。
我手痒得很,试了试,树还算好爬。爬到一半,不敢再往上了,就装模作样地张望了一下,顺着树干溜回了地面。Happy趁机夸我灵活得像只母猴子。
返身再走进丛林时,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把裤腿塞进了袜子里,生怕蚂蟥也找上我。大家都成了惊弓之鸟,时不时在身上摸几下,看看是不是有蚂蟥爬到自己身上。
走出丛林,Happy带大家进入一间小型的陈列室,里面有一些动物的骨骼标本。他把手伸到一个犀牛头骨的嘴里,扮鬼脸的同时发出惨叫声,假装自己被犀牛骷髅咬到了,逗得大家连连发笑。
吃过自助晚餐后,大家都留在水吧聊天、上网。Happy一直坐在我旁边看我整理照片、玩手机,尤其对我的手机很感兴趣,看我不使的时候就拿来玩。居然让他鼓捣出一款涂鸦软件,他用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画了朵玫瑰花,然后对我说:“It’s
for you. Hope you like it.”(送给你,希望你喜欢。)
“Thank you. It’s very
lovely.”(谢谢,花很漂亮!)Happy确实挺有绘画天分,那么粗的手指能在不大的屏幕上画出一朵精致可爱的玫瑰花,着实不易。
第二天早上,Happy出现在院子里时,我们都差点没认出来。虽然依旧是简单的T恤和麻质长裤,却分明经过一番细心打扮。他戴了个阿拉蕾式的蓝色眼镜框,一下子变萌了许多,还换上了蓝色人字拖,来了个首尾呼应,挺会搭配嘛。
Happy带领大家走去河边坐独木舟,路上,他突然向我问好:“How are
you?”虽然很久没有人这么正式地问好了,但多年学校训练的成果使我立马条件反射地回答:“Fine,thank you. And
you?”Happy的回答不是英语课本上千篇一律的“I’m fine,too”而是答了一句“Chik
cha”。原来他是想教我几句尼泊尔语。可惜我这个笨学生,最后只记住了这一句。
中午回旅馆吃饭,饭后大家都回屋睡觉,只有我嫌热睡不着,留在水吧上网。Happy又凑过来,说可以带我去看犀牛baby。我问远吗,他说很近,我就高兴地跟他去了。
地方确实很近,只是和我设想的犀牛圈不太一样,居然是栋建在草坪中央的高脚楼。我脱鞋进门后,转了一圈,发现里面没有活物,都是标本。鳄鱼、小老虎、龟壳……东西倒是不少,可没有犀牛baby啊。
我问Happy犀牛baby呢,他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玻璃缸。我走近一看,福尔马林液里确实泡着一只犀牛baby,还向我吐着舌头。我很失望,以为能看到活的。
Happy说走吧,该回去了。我悻悻地跟着他走。不过他没有回旅馆,而是带我来到一个大笼子前,叫我放轻脚步走过去。原来笼子的角落里真有一只活的印度犀牛baby在睡觉。它的鼻子上还没长出角,却有块很深的伤口。Happy说它被老虎咬了,在这里养伤。我们很轻地说话,还是把它吵醒了。它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用小眼睛瞅着我们,然后换了个姿势,接着睡了。
归途中,Happy发现树的叶子上停着一只黑头红翅的小虫,很兴奋地把它放在手里,告诉我这是萤火虫。我一个连夜里发光的萤火虫都没见过的城市人,头一次看到萤火虫竟然是在白天。
晚上,Happy带领大家去看Tharuculture
Show。舞台上,二十多个小伙子每人手里拿根“擀面杖”,十分有默契地按着音乐节拍相互击打。演出最后场面极度混乱,很多游客也冲到舞台上跟着乱跳,Happy也拉着我上去凑热闹。
在博卡拉的最后一天,我和“小娘”准备出发去蓝毗尼,居然被告知今天没有去蓝毗尼的车,只有去加德满都的车。我本想继续在闷热无比的奇特旺待一天,看看明天有没有车去蓝毗尼。“小娘”拍着我肩膀语重心长地说:“Happy是个好同志,你还是赶紧撤吧,别再祸害人家了。”
我一想也对,就和“小娘”一起回了加德满都。
坐着敞着篷的破车离开时,Happy一直恋恋不舍地站在旅馆院门口,向我挥手告别。
第一次搭车遇“色狼”——中尼公路
我是趁着夜色离开加德满都的。在驶向科达里口岸的路上,天光逐渐明朗,我心中的主意也打定了。
一路上,我不断听着别人的故事,却忘记了我是来创造自己的故事的。
旅途中的交通方式有很多,最让人膜拜的是腿儿着,最牛的是骑车,最酷的是搭车。而我一直用的交通方式是最没技术含量的买票坐车,我做不到让人顶礼膜拜,但怎么也得试试搭车。
到达樟木后,我和同车的几个驴友商量怎么回拉萨,杜默遇到一辆吉普还剩最后一个位置,跳上车后立即开动。静子上来晚了点,没盖成入境章,得等到下午才能盖,大家说好拉萨见。张弛也要搭车,她搭车经验丰富,我正好跟她就伴儿。
中午和张弛在一家藏餐馆里吃饭。
刚吃完,老爸打来电话,问我何时回家。
我说不知道,先回拉萨,可能再去青海。
老爸说别瞎折腾了,赶紧回家吧。
爸,你不知道,我总觉得自己的旅行才刚刚开始,后面还有好长一段路在等着我呢。
付完面钱,我兜里的现金只剩5块。决定不去取钱,就用这5块钱,从樟木回拉萨。
我背着满满一登山包的“尼泊尔货”,准备回到拉萨去摆地摊。
我的背包估计有20公斤重,整个樟木没一段路是平的。持续的上坡路让我不得不靠嘴喘气,停下来休息的间隔也越来越短。张弛的包很小,只有35L,走得比我轻松得多。我问她那么小的包够用吗,她说东西随用随买,没用了的就立刻丢掉,绝不背着累赘。
她比我洒脱多了。我这个臭美大王,出门前收拾行李时纠结死了,一次次把放进去的衣服又拽出来。其实明白,为了减轻负担,必须带最少的衣服。可毕业的这三年里,我已经习惯了把大部分工资换成最新款的衣服,每天出门前花很长时间站在镜子前搭配鞋和包,围巾、帽子一大堆,甚至手套都有七八副。假如一天当中上午采访,下午约会,晚上去健身房,我甚至会回家从头到脚换两次衣服。
经过这段时间的旅行,我才发现,其实我真正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件外套、两件T恤、两条裤子、两双袜子和两条内裤而已。过沉的背包,会让我变得懒惰,阻碍我走得更远。
还是装在脑子里的东西好,读过的书、看过的风景、感动过的故事……可以走到哪儿带到哪儿,而且没有50升的限制。
不过,有携带的限制,恰好也是身外之物的一大好处。妨碍我们知道更多东西的不是未知,反而是已知。如果可以像掏空背包一样掏空脑子里那些自以为是的知识,也许我就能越走越轻松了。
走了好像有几个小时那么久,一直没有合适的车出现。我有点绝望了,张弛说没事,不行就再走回去,住一宿,明天接着搭。我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走回去?我背着那么沉的东西好不容易上来了,回去,明天再来一遍?这是天将降大任于我了吗?
我说张弛,对不住。我拖累了你,要不是我,你没准早搭上车了,要不你自己先走吧。她说是朋友就别说这种话,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我顿时觉得老天待我不薄,老派特仗义的贵人来帮我。
就在我感谢老天爷的时候,一辆黄色的工程车停在我们身旁。副驾操着一口四川口音主动问我们去哪儿,张弛也用四川话答他。副驾说正好,他们也要回拉萨,可以捎上我们。但是得去前面的电站检查完才能回去,让我们坐路边上等等,大概半个小时后回来接我们。要不是怕高原反应,我早把包扔地上欢呼了。
她说搭车就是这么件“前一秒地狱,下一秒天堂”的神奇事情,我们不用分段搭车,直接就能到拉萨。
等了半个多小时,工程车果然回来了,但是车里只剩司机一人。司机说电站出了点问题,今天肯定修不好了,不知道哪天才能回拉萨,让我们再找别的车吧。司机人真好,特地回来通知我们,还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
这下变成前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狱了。
我们继续往前走,发现路边停了两辆大货车,还有几个司机模样的人站在路边抽烟聊天。我赶紧走过去问其中最年轻的一位师傅车去哪里,得到的就是期待的答案——拉萨。又问师傅能不能带我俩一程,师傅说他的车没地方了,还要坐他媳妇,其他的车还有地方。旁边圆圆脸的司机立马招呼我上车,我说我还有一个同伴呢,司机说没事,他们是一个车队的,有些车还在下面卸货,一会儿就上来。
张弛突然窜上圆脸司机的车,关车门前的一刻甩了句“你坐后面的车吧”,然后绝尘而去。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刚才那个特仗义的张弛吗?
我坐在路边等车等得水都喝干了,就去旁边的派出所里管警察阿姨要水喝。我把背包卸到地上,跟警察阿姨说,我能接点饮水机里的水吗?警察阿姨说当然能,凉的热的都有,随便接。我坐在椅子上,掏出水瓶拿在手里,然后居然坐着睡着了。
我被年轻的司机师傅叫醒,说车卸好货,上来了。我一看时间,自己已经睡了两个小时,赶紧去接水。警察阿姨说:“前两天也有两个女孩背着跟你一样的大包,来这里要水,然后也坐在那儿睡着了。我问她们包那么沉,干吗不用拉杆箱。她俩说要体验生活,就是得吃点苦。你也是来找苦吃的?”
我说:“差不多吧,我是来较劲的,跟自己较劲。”
那位年轻的师傅姓马,带我到了一个姓郝的司机跟前。郝师傅五十岁上下,方脸,个儿不高,好像不大愿意搭我,马师傅跟他说您就带上她吧。最后郝师傅冲我伸出两根手指,说能不能给200块钱车费。我一愣,马师傅推我上车,说他就那么一说,不会真管我要的。我心想先上了车再说呗,没准聊着聊着就把车钱这事给忘了。
下午5点20分,我终于搭上一辆开往拉萨的大货车。
我跟郝师傅一路神侃,从车上运什么货到他有几个孩子问了个底儿朝天。郝师傅是个回民,祖籍青海,普通话说得一般般,好在我已经有了和藏族人、尼泊尔人沟通的经验,对于郝师傅的奇怪口音已经能自动翻译了。郝师傅说他运的是服装,行话叫“白货”,每三天来一次樟木,往返于318国道上。我问他多久休息一次,他笑着说撞车了才休息。他最小的女儿和我同岁,已经有一个8岁的孩子了。
我掐指一算,如果按照他们17岁就生孩子的速度,那么再过9年,郝师傅就能看见他的曾孙子出世了。我老爸40岁、老妈35岁那年生的我,假如我和我的孩子也35岁生孩子的话,那么在我爹地110岁、老妈105岁时,他们还是有机会看到四世同堂的。
我搜肠刮肚地想各种关于回族的话题,说北京有条牛街,也有清真寺和开斋节。回族的小吃特好吃,我最爱吃牛肉灌汤包。还说自己特爱看金庸的武侠小说,其中有一本叫《书剑恩仇录》,里面讲了回族部队如何骁勇善战,霍青桐如何智勇双全,巾帼不让须眉,在黑水河打得清军屁滚尿流。
说得郝师傅眉开眼笑。
聊天聊到后来,实在没的可说了。我说自己是中华移动小曲库,给您唱歌吧,郝师傅说他就喜欢听歌。我把张惠妹、孙燕姿、王心凌、S.H.E唱了个遍,郝师傅就说了一句:“听不懂。”我顿时泄了气,让郝师傅放点回族歌曲,结果又换我听不懂了。
听着每首都差不多的回族歌曲,我出神地望向窗外。突然发现,天黑得好缓慢。从阳光转红到逐渐暗淡,再到太阳翻过远山,似乎是每一帧都清晰呈现的慢镜头。也许是大货车车头的视线好,也许是平时从没仔细观察过日落。北京的日落总是在挤公交、逛商场或者吃饭时被我忽略掉。
翻越嘉错拉山时,山上下起了雪,随后变成了小冰雹,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幸亏郝师傅车上有毛毯,不然非冻死我不可。
视线越来越模糊,郝师傅不得不把雾灯和远光灯都打开。黑夜中的车灯,只能照到前方十几米的地方,却可以让车行使几千几万千米。即使看不到整条路,有什么好怕呢。只要不断往前走,就可以看到更远的地方。我看不到未来的样子,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夜里十点,终于到达新定日,郝师傅、马师傅和他老婆带我进了一家回族餐馆。马师傅的老婆像所有传统回族妇女一样,头上裹着头巾,不大会说汉语,只知道一个劲儿地让我多吃点。我是第一次吃到回族风味儿的正餐,一大碗白面条里什么作料都不放,把它当米饭似的就着炒菜吃。
吃饱后,我和郝师傅又一路听着回族歌曲,顶风冒雨往拉萨开。
夜里两点,郝师傅实在太困,就把车停在路边眯了会儿,又喝了一罐红牛,才接着上路。
前一天在加德满都,我和静子整夜聊天,只睡了两个小时,本来一直挺着不睡,也还挺得住。可郝师傅睡觉时,我也睡着了。睡得正熟时,却要起床,真的好痛苦啊。我一路不停地打瞌睡。
郝师傅说了好几次:“你别睡了,我看你瞌睡,我也犯困。”
我也知道为了行车安全,我应该强打精神跟郝师傅聊天,可睡魔实在强大,我道行不够。
早上7点多,天已转亮,离拉萨也越来越近。郝师傅突然跟我说:“我跟你商量个事。”
我在半睡半醒状态下完全条件反射地回答:“什么事?”
“我跟你打个炮怎么样?”
我一下就醒了,但表面上依旧保持迷迷瞪瞪的状态,假装听不懂。
郝师傅又重复了一遍,我再装就太假了。我转过头去,瞪着郝师傅,一字一顿地说:“不、怎、么、样!”
郝师傅态度轻松地问我:“为什么?”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因为您女儿跟我一般大!”
郝师傅又问:“那我要是很年轻呢?”
我说:“那也不行。”
郝师傅乐了:“你还困吗?别生气,我就是想吓吓你,让你别再打瞌睡了。”这个办法也太彪悍了吧!
郝师傅问我怎么一点也不害怕,我说我怕什么,一路上经过那么多检查站,每一个都登记了咱俩的身份证和您的驾驶证、行驶证,我出了什么事儿,您也跑不了。而且您要是想下手还用等到天都亮了?
郝师傅哈哈大笑,说一开始不爱搭我,是怕别人说闲话,其实他们大货司机最不愿意搭的就是单独的女孩,然后又跟我说了很多他们在路上运货的故事。
一直到我下了车,郝师傅都没再提车钱的事,还叮嘱我一个人在外注意安全。
回到拉萨,我兜里那张5块钱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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