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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怅望山河:朱幼棣继《后望书》《大国医改》后叩问山河的生死劫,梁文道、许戈辉、刘苏里倾情推荐

書城自編碼: 1995452
分類:簡體書→大陸圖書→社會科學社會學
作者: 朱幼棣
國際書號(ISBN): 9787510047169
出版社: 世界图书出版公司
出版日期: 2013-01-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385/377000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HK$ 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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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一次次震动,灾难接踵而至……
改天换地、大干快上,一浪又一浪的冲击
浩大的工程是否都“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山川伤痕累累,江河枯竭,湖涸淀干,乡关望断——
失败和失误,付出的代价已经太多
真实的隐藏和忽略,历史日渐变得模糊不辨
人们抗击命运,又徘徊于前路之艰险
难道一切都没有追问和反思的必要?
再后望,关河无渡,山川不语
求索和求学,跨越半个世纪的时空
层层深入剖析解读,秉笔直书
旧时激流已逝。需要人的科学觉醒——
拒绝盲从,转换思维,瞩望未来
內容簡介:
山与河,组成了大地构造,组成了辽阔的风景。祖国的山河也是我们信仰与理想的支撑。
周总理说“李四光是一面旗帜!”——大震已经过去,解读龙门山大断裂,许多问题仍需求证和回答。李四光曾指出川西是个危险地区,为什么说地震是可以预报的?从汶川、玉树,到西南,灾难还在一再发生,难道我们还能无休止的开发和破坏、在地震学科中永远无所作为?
百年海河航运的兴起与衰落。“根治”变成了对母亲河的刨根断根。中国北方,北京天津,几乎所有的河流都断流了。几十年里一再在治水和治污、缺水和调水、水灾和抗旱中轮回。不恢复河流的生命与最低的生态流量,能维系华北的可持续发展吗?
土地山林也是不可再生的资源。仅仅过去几十年,人们便彻底遗忘了:“千岛湖”原是沃野,千年古城、无数村镇,沦为泽国。几十万移民半个多世纪的流浪、迁徙,仅仅是为了建一座装机不大的电站。
从云梦泽的消失,连天波涌洞庭的形成,再到高峡平湖,欲说还休。长江中游究竟能容几个大湖?新世纪初大规模的退田还湖刚刚结束,可后三峡时期长江中下游水系生态无情的变化,洞庭湖、鄱阳湖的生死纠结,同样值得忧虑和关注。
前路曲折崎岖,失误和挫折是民族的宿命?怅望山河,愁绪满怀,希望或许便在再后望之中——一些决策,一些项目,“功”在当代,却未必利在千秋。历史与地理、成功与失败,长远与短见,难道不值得用科学发展观重新思考、重新审视?
作者以炽热的情怀、广博的学识,严谨的分析,深邃的思考,冷峻的笔触,迎难而上,还原那些被隐瞒或者被忽略的重要真实,引导客观深入的认知,唤醒人的科学觉醒。——这是朱幼棣继《后望书》之后,历时五年推出的又一部震撼人心的力作。
 
 
關於作者:
朱幼棣,学者、作家。曾为新华社著名记者、国务院研究室司长。现为东华能源股份有限公司董事、研究员。
生于浙江黄岩。做过矿山技术员,毕业于山东大学中文系。历任新华社国内部副主编,工业采访室副主任,教科文、政治采访室主任,新华社新闻研究所副所长,中共山西省委办公厅副主任。1992年被评为新华社高级记者,享受国务院津贴专家。曾被国家地矿部授予“荣誉地质队员”,获首届萌芽创作奖、首届地球奖。现为国家软科学评审委员会专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浙江大学兼职教授,中国扶贫开发协会副会长。
朱幼棣在经济、地质、能源、医药、文学甚至书法等诸多方面有较深研究,出版过十多部著作。《怅望山河》是继《后望书》、《大国医改》后又一部力作。
目錄
第一章 李四光的旗帜
001 大地震的追问 
002 听一听李四光的声音 
003 真实的谎言:“三大因素”决定地震无法预测 
004 玉树最初震颤之后,为什么没有预警? 
005  “地壳只是一张薄薄的纸” 
006  “叔叔,为什么要地震?” 
第二章 “地震是可以预报的”
007 地震,有字的书与无字的书 
008 海原,南北地震带北段的生死节点 
009 邢台大地震。关于地震的巨人对话。中国地震预报的发端  
010 李四光:地震是可以预报的 
011 海城临震预报:跑赢大地震 
第三章 大师缺失的时代
012 宏观判断上的犹豫与游移 
013 唐山大地震:临震的“非常预报” 
014 走近龙门山断裂带 
015 不容忽视的强震“填空性” 
016 汶川5?12地震究竟有没有先兆? 
017 是否能容纳不同观点?要不要重视群防群治? 
018 超越思想的局限与知识的边界 
第四章 河山不能承受之重
019 从都江堰到杨柳湖、紫坪铺 
020 震中映秀—北川? 
021 新丰江:水库诱发地震 
022 能否拨开大地震的若干疑云? 
023 大地震与造山运动 
024 地震与天文,太阳和月亮 
025 中国会有火山爆发吗? 
026 西南下一个大地震可能发生在哪里? 
027 虎跳峡,高山深谷里隐藏着强震的风险 
第五章 北京水危机的背后
028 与都城相伴的河流 
029 昆明湖与西湖:城市的另类水源地的样本 
030 北京原来有多少水可用? 
031 官厅——建了一座缺水的大水库 
032 调水、调水:无限拉长的距离 
033 泥河湾的奥秘与永定河的灾变 
第六章 海河,不再入海的河流
034 水尽海河 
035 怀念海河:我们怎样认识母亲 
036 从河谷到山前平原,“缘河而生”的文明与政治中心 
037 思想、智慧与河流——见证赵州桥 
038 1958年,发飙的跃进从大修水库启动 
039 河流的脉动与“洪泛滩区” 
040 东川口等几十座水库的溃决 
第七章 治理与拔根——引滦、引黄和南水北调
041 1963年的海河:天灾与人祸叠加  
042 不可能实行的“黄万里建议” 
043  “百团大战”海河,十五年壮志与血汗的回报 
044  “村夫”陈永贵对大雨的认识 
045 华北地下水:危及子孙后代的索取 
046 无水:冀南之难 
047 年年干旱,遑论N年一遇的防洪工程 
048 还能出郭守敬这样的大师吗? 
第八章 天津与海河之殇
049 “海河无帆船” 
050 解放桥见证什么? 
051 海河流淌的平原 
052 回望天津:河与海托起的城市 
053 从内陆、内河走向海洋 
054 滨海:地面沉降与海平面上升 
055 滨海新区开发与“东进西出”战略 
第九章 白洋淀:不仅是一个北方大湖的命运
056 邓小平对白洋淀污染的批示 
057 “年轻的湖”是怎样衰老的? 
058 白洋淀突发的死鱼事件 
059 白洋淀的枯竭和西大洋、安格庄水库 
060 聆听易水悲歌 
第十章 让淮河休养生息
061 石漫滩、板桥水库的惨剧 
062 灾难为何以暴戾的方式降临? 
063 淮河治污之痛 
064 中国最好的河流 
065 淮上人家愁云不散 
066 在生态流量与纳污之间寻求平衡 
第十一章 “借问新安江”
067 水底古城:不该遗忘的见证 
068 “借问新安江,见底何如此!” 
069 假如海瑞仍在淳安为官 
070 新安江航道与浙西、徽州的经济地理 
071 新安江项目的决策:原来还有其他选择 
072 我们错过了什么? 
073 以人为本,“综合效益”的科学观照 
第十二章 后三峡时期:生态与生存的纠结
074 江与湖:长江生态系统的渐变与突变 
075 极端天气和异端的论点 
076 三峡居民、土地和淹没的纠结 
077 水库移民不等同于高山区“扶贫搬迁” 
078 初识三峡航道,真正的《建国方略》 
079 川江夜航,翻越三峡大坝 
080 在亚洲伟大的峡谷河流上航行 
081 最后的回馈,被淹没的文明 
082 再走川江,值得忧虑的生态环境 
083 拦江成湖,蓄起来的不只是水 
第十三章 后三峡时期:长江水系与河湖的变迁
084 传说中的云梦泽 
085 荆州、荆江和江北大堤 
086 湖泊的死与生:洞庭小湖到八百里巨泽 
087 与水争地到退田还湖 
088 唯有长天,不见秋水——中下游湖区的连年大旱 
089  防洪能力,从宣传到现实 
090 关河望断,大江难东去 
091 鄱阳湖的纠结之一:三峡蓄水对鄱阳湖究竟有没有影响? 
092 鄱阳湖的纠结之二:要不要建“闸坝?” 
093 怅望洞庭 
094 山河不语 
后记 一个人的科学觉醒
內容試閱
第一章 李四光的旗帜

地震是有先兆的。四川西部是个危险地区
有没有力量把这个危险地区搞清楚?
要不要改写教科书和科技史?
李四光为什么说地震可以预报?
理念与信仰的召唤
周总理说:“李四光是一面旗帜。”

001 大地震的追问

2008年5月12日。农历四月初八。星期一。离北京奥运会开幕还有88天。
立夏过了,暑气未盛。四川西部山地,油菜熟了,麦田泛黄。远山遮尽,天蓝云淡。
时光如寻常流过。突然,大地摇动,山崩地裂,随着声声轰响,灾难袭来。汶川、北川、青川、理县——顷刻山崩楼坍,废墟片片,满目疮痍。绵竹市汉旺镇广场上时钟的指针停在了那个时刻:14时28分。
消息传到了北京。
25分钟后,新华社发出快讯:强烈地震发生在四川境内——当时震中地点仍然不详。半个小时后,震级被修订为7.8级,6天后的5月18日又被修订为8.0级。震中终于确定,在位于汶川县境内的映秀镇附近(北纬31度、东经103.4度)。
消息传来。共和国总理当即决定改变已有的工作安排,赶往北京西郊军用机场。
下午4时40分,温家宝总理乘坐的专机离开北京,前往四川灾区。在飞机上,他破例接受了中央电视台记者的采访,作出抗震救灾的指示——当晚的《新闻联播》节目中,播出了这条新闻。
此时,四川大地震的情况仍然不详。各地上报的伤亡人数只有几百人。毕业于北京地质学院的温家宝总理,一定凭着自己的知识和经验判断,感觉到了灾情的严重。
雨,还在下着。总理来到了都江堰灾区,他身上已经淋湿。
都江堰市聚源中学,地震后一片瓦砾,像遭到一次无法解释清楚的巨大爆炸,四五十具孩子的遗体摆放在一边。触目惊心的景象使国人又一次目睹了什么叫灾难。
万众一心、可歌可泣、气壮山河的伟大抗震救灾展开了。
此后,有了数万大军排除万难,风雨兼程,从各地向灾区疾进。
此后,有了许许多多生死救援,无私奉献和生离死别、催人泪下的故事。
此后,有了年过花甲的温家宝总理在地震废墟中穿行,鼓励“孩子们挺住,我们一定会来救你”的喊话。总理流泪了,滑倒时手臂也划破了。还有,他罕见地发了火。从都江堰、青川到汶川和岷江峡谷中的映秀镇、唐家山堰塞湖,温总理好像几天之间苍老憔悴了许多,忧愁和皱纹布满了他的脸。
汶川,我今夜为你落泪,全国无数人为你落泪。
有一些毁灭是无法挽回的。汶川大地震在近1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造成了极其巨大的损失。“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大地震撼动了世界。
全国的电视都在播出抗震救灾的节目,那些惊心动魄的画面感人肺腑。山体崩坍、桥梁断裂、路基毁损,徒步、肩背、怀抱、手抬,专列、卡车、直升机、冲锋舟。血汗、意志和激情,书写着生死接力,万人转移和千里寻亲。
灾难袭来,时间在分秒中流逝。

在悲痛绝望的雨夜,在逃离家园的险路上,那些废墟中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呼喊,那些熟悉又陌生的亲人的名字。瓦砾遍地,愁云惨雾,生的门槛依然遥远……
巨大的悲痛攫住了我。当灾民们微渺的身影和脚印走出人们的视线,当瓦砾下生的希望被彻底掩埋,当军队和志愿者陆续离开,有篇报道用了一个“亮丽”的标题《汶川:明天的太阳是新的》——我觉得眼睛被灼伤了。
为什么会发生地震?
为什么没有一点预报?
为什么川西断裂带上的城市和乡村没有一点设防?
罹祸真的无法避免么?
——真是砌成此恨无重数!
由于缺乏足够的历史感和科学知识,有些复杂的谜团似乎变得深不可测,牢不可破。事情果真如此吗?——思考和追问是一种不好的习惯,但我还是忍不住。每当电视上出现一些理直气壮的“科学教导”,说什么世界性难题之类,对我来说特别不能接受。

002 听一听李四光的声音

采取了信息公开,媒体对抗震救灾大量迅速的报道,赢得了国际普遍赞誉。但隐隐中,似乎还有一些刻意的回避和严峻的禁忌——有些问题,提得过早可能不合时宜,而过晚又可能永远石沉大海,无人知晓。
我不愿纠结学术,也从来不会无端地怀疑。十多年新华社工业、科技与时政记者的职业磨炼,已经把我与国家的命运结合在一起。但缠绕在我心头的是一些更潜在、更本质的疑惑,挥之不去。毕竟生活在民众科学觉醒的年代,我不想“闷搭”,于是在迷惑与沮丧中寻求解答——也是为了纪念和忘却。

不解释也罢,有些人最好永远缄口。——也许早就没有信仰和职业操守,早就已经叛离与放弃。
在电视节目中,经常插进一些专家关于地震的访谈,某些平常不大露面的业内人士,穿着笔挺的西服,打着领带,正襟危坐,手抱着放在胸前,对着媒体和观众,或侃侃而谈,或巧言善辩,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和自责。辩称“没有预报是正常”的,因为“地震是世界级难题”,中国当然只能无所作为。有一位老专家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嚅动着嘴唇,最后才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话:“甚至,可能,有一点点自责。”——看这个电视节目时,我的心越揪越紧,说“自责”两个字有那么艰窘么?
垄断着地震信息资源,有话语权的专家领导,用比灾区抗震救灾部队急进更快的速度,轻易地占据了媒体的显著版面和黄金时段,把强震面前的束手无策无所作为,用地震“永远无法预报”的谎言,用专业名词层层包装着托出,截断了探讨核心问题的可能路径。瞬时,很多群众都觉得愤懑、失望,甚至绝望——这种情绪弥漫在天地之间。
这些年来,看惯了弄虚作假、沽名钓誉,听惯了大话、空话、假话,我似乎已经麻木。那些沉重的日子里,我找出了《李四光全集》重读,变得坚硬而沮丧的心,又一次受到有力的撞击。作为一个曾在浙江山沟中度过青春岁月的老地质队员,心一酸,几乎流出了眼泪。要不是因为偶然的机会,在年轻时学习和从事过地质矿山技术工作的话,我对此也会茫然无知。——有幸在一生中踏入跨度很大的科学、新闻、经济、历史地理和文学领域,进行研究和写作,对机缘如此惠顾心存感激。
我默默地想起离开矿山17年后,被地矿部授予“荣誉地质队员”时,从国家地矿部长宋瑞祥手中接过证书的情景。这些年来,获得的证书荣誉无数,但我始终觉得,“荣誉地质队员”是最有分量的,特别是在背包旅游登山时尚,而找矿和地学似乎已经成为历史背影的今天。
一同被授予荣誉的,还有20世纪50年代初创作了《地质队员之歌》的作者,他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几代人聚集在一起,几百人合唱。雄壮的歌声在北京地质礼堂里回荡:“是那山谷的风,吹动我们的旗帜,是那狂暴的雨,洗刷我们的帐篷……”
确实已经很遥远了。那旗帜上就有李四光的名字。

我们应该再听一听。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即使时隔多年,李四光的声音还是应该让全国人民听到——
1970年2月2日,全国地震工作会议专业座谈会召开。
81岁的科学家李四光出现在会议上,走过高山大川的他,已是身患重病的老人了。李四光脸上苍老的皱纹,如劫难后破碎的大地与沟谷,他吃力地站起,一字一句,一字一顿,沉痛地说:“云南(通海地震)的情况实在使我们伤心,对不起毛主席。地震是有先兆的,我们是搞地震的,却没有能预报出来。我们天天讲为人民服务,没有为人民服好务。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要根据总理以预防为主的指示,要戴罪立功。我们是有罪的人!”
就在这次会议上,李四光环视与会者,严肃地指出:“四川西部是个危险地区,我们有没有力量去把这个危险地区搞清楚?”(《李四光全集》,第七卷,《论地震》)
会上,没有人能回答!

你可以不同意李四光的某些地学理论,开展学术上的讨论,但不能不敬重他的家国情怀。
从15岁在日本留学时加入同盟会起,在求学、科学与革命道路上,开拓创新,顽强奋进。那一代大师博大的襟怀与学识,出色的组织和指挥才能,几乎没有后来者。站在巨大的地质图前,错综复杂的山川、地形地貌、地质构造、成矿机理,了然于胸。确实,不是一般的专家院士或学科带头人,这在中国并不缺少——李四光是共和国的部长,是科学技术一个方面的领军者,就像战争年代方面军的统帅一样,为毛泽东、周恩来所倚重。
预报地震是李四光晚年从事的最重要工作之一。
可能有人会取笑他在“文革”期间的论著中夹着不少“套话”,但重读李四光的《论地震》时,可以看出他是从地质构造和地质力学,切入了地震地质和地震分析预测,充满了辩证法和科学的方法论。有系统的论文,更多的是他部署地震监测预报时的讲话谈话记录。绝无首鼠两端的躲闪,绝无英雄迟暮的景象。从这些铿锵有力的话语中,可以感觉到他对国家对人民的一片真情和攻克科技难关的决心——这就是一个科学大师的赤子之心,也正是今天一些人所欠缺的。这也是科学巨匠为什么使人长久怀念的原因。
李四光的声音在深山空谷回响——
四川西部,正是今天发生在汶川8.0级强震的地方。38年里,岁月蹉跎,我们对这一地区做了多少工作?搞清楚了多少?
我们该怎样回答李四光的提问?

003 真实的谎言:“三大因素”决定地震无法预测

地震预测与预报是两个概念。
预测是根据地震地质研究与监测,判定某一地区在什么时候可能会发生地震。
预报是根据预测向社会发布地震预报消息。有时间、范围、震级,有长期、中期、短期临震各种预报。
预测是预报的前提和必要条件。
预测与预报,是防灾减灾的重要前提。

在改革开放30年的历史进程中,中国的经济社会在风云激荡中迅猛发展。高新技术的异军突起,比尔?盖茨、戴尔们各领风骚,在此背景下,美国雄心勃勃的地震预报十年计划的失败,前景似乎显得有些黯淡。
但说美国和发达国家科学家“普遍”认为“地震不可能预报”也不是真实的,是一派胡言。我奇怪一些专家居然能在媒体上、镜头前,对着灾民和几亿观众把谎话说得如此坦然,不由得使人感叹,如今技术高到“说谎”也需要专业知识啊。
我手头就有美国斯特拉莱(A. N. Strahler)著的《自然地质学》(高等学校教学参考书,
1987)。业余时间翻翻地学书籍是我的爱好和习惯。这本书中就有一节“地震预报”。作者列举了几种预报地震的方法和国外一些成功的做法。由此看来,外国学者并不尽如国内一些不作为者所说的,认为地震统统不能预测和预报。
地质地震科学总是在艰难中显示出光明的前景。《自然地质学》中有这样一个例子,得克萨斯大学的地震学家在沿墨西哥湾的南部海岸发现了一个强震空缺段,大约有50公里长,已经50年没有显示地震活动了,在1976年突然有一系列小震活动。地震学家预感到一次大到里氏8级的地震可能会发生,这些科学家在1977年发出了地震预报,并向墨西哥政府建议在这个强震空缺段装置地震监察监测设备,但建议被政府否决。1978年11月29日,7.8级地震在这个强震空缺段发生。
斯特拉莱教授希望:“能够对类似的震隙建立强有力的监测,并且能做出很好的预报。使预报地震的发生时间缩短到只有几个星期而不是几年。”

一年上万次地震中,有感的不多,大震更是屈指可数——如强震发生在昆仑山、唐古拉山或其他偏远地区,人烟稀少,对我们的影响不大。但发生在经济发达或人口稠密地区,造成的后果就完全不同了。日复一日工作的平凡与寂寞,科学工作者的光荣与梦想,可能都会在一次大地的颤抖中被击得粉碎。
少年不识愁,白首搔更短。面对有几十亿年演化史的地球,面对不断变化动荡中的地球,人生苦短。守株待兔式的研究探索和“刻录”,难有大的作为,还可能遭遇不测之风险,感到惆怅茫然,甚至失望悲观是很自然的。

——也许,地质与地震学科,在中国也早已不是吸引有才能有抱负的青年和学子们投身其中的行业了。国家地质矿产部,也合并演变成了国土资源部。
我们不能有更多的期待,更高的指望。可令人诧异的是,一位依然年轻的从事此项工作的专家对汶川地震的未能预报——觉得非常坦然。他竟堂而皇之地说:“三大因素——地球的不可入性、地震韵律的复杂性和地震发生的小概率性,决定了地震预测是世界难题。对一个地区来说,地震发生的重复性时间是很长的,几十年、几百年、上千年,而进行科学研究的话,都有统计样本。而这个样本的获取,在有生之年都非常困难。”
这使我想到了所谓“学术阶级”和官僚体制性的冷漠,还有无耻——职业不能成就事业,不能推进科学发展,不能发挥一点实际作用,只是冠冕堂皇地赖以营生,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当个公务员、捧个铁饭碗。悠游生活,把这份工作精致地玩下去,与千百万民众的痛苦,与巨大灾难造成的家园的毁灭,竟如此隔膜,如此相隔千里。
“有生之年”——言外之意是——你活在世上的时间不说屈指可数,也不会太长,还是多做点好事吧。可这位专家居然自己也用上了“有生之年”,认为人类不可能预测预报地震。唉,不说也罢,民众还能对这些人的学术成果寄予多大的希望与信任?!
所谓“三大因素”,被描绘成三道永远迈不过去的“门槛”,这已不仅是研究能力差和水平低的问题,还有明显的反科学性。
百般辩解,回避真相,把地震地质和预报科学搅成了一团迷局,变成了出类拔萃、心存高远之士都走不出去,反会抹一身黑的泥淖,这就使人产生了极度的不真实感——其实,每一个概念,都被故意偷换了。这里有担当与躲闪开脱的差异,有勇气与怯懦的区别,有科学与伪科学的界限。
不说百花齐放,不说学术的繁荣,也不说科学的真理讨论——有些技术问题可以回到专业杂志上去探讨争辩。我不想用过分刻薄和激烈的语言来反驳,但被种种原因藏匿和删改了的真实与秘密,不能永远隐藏。

对于简朴或深刻接近真实的人来说,因为有一条看不见的心路,时时通向正在进行的汶川灾区的生死大营救——我写到这一层,已经不再高看“专家”,也不再有迷信,只是觉得很累。
中华民族多灾多难,在地震灾害对共和国构成巨大威胁之际,当地震活动的裂缝像累累刀痕刻划在川西大地上的时候——专家们大谈地壳厚度,地震震源深度,以及震前并无“任何征兆”等,实在没有太大的意义。
似乎大震前无有感小震,便不能预报。
令人不解和愤懑的是,大震前发生了有感小震,仍不发预报。

004 玉树最初震颤之后,为什么没有预警?

汶川大地震两年后,与汶川同位于巴颜喀拉地块边缘的青海玉树,在2010年4月13日早晨7时49分,发生了7.1级强震。
在大震前2小时,即5时39分——玉树天还未放亮,发生了4.7级有感地震,有的人在睡梦中惊醒,甚至跑出了房间。
尽管大震前已有小震,这次同样没有对强震作出任何预报或预警。
有位专家此后又在媒体上面不改色地说,玉树地震没及时作预报,因为“不能确定小震后有没有大震”。——我猜想,有人也许正在准备拟写近期玉树地区“不会有大震”,“不要轻信谣言,群众不要惊慌”,以安定人心的通报罢。
2小时的间隔不能说太短。
此时专家在干什么?值班室收到紧急报告了吗?——抑或,晓梦还未残?
需要万无一失的证据才能“确定”吗?防不了一万,万一就不值得重视、就不是失责吗?
有位学过地貌的媒体专家又出来解释说,人眼看天空,可以望得很远,而地底下几米都看不到,所以地震不可能预测预报——真是可笑至极、荒唐至极。天空还有云雾呢?天气不能预报吗?只有肉眼见到才实么?
玉树地震后,有位专家说,玉树地区200公里范围内1900年以来,没有记录到7级以上地震。“200公里”的界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为什么不说250公里或300公里?其实,如果目光再稍稍挪远一点,向东,便是1976年发生了两次7.2级地震的甘孜松潘;向西,就是2001年11月14日发生过8.1级大地震的东昆仑山。——玉树,正是位于两次强震断裂带中间的“沉寂”地带。
沉寂,在地震断裂带意味着大量能量在断裂带中积聚,风险有可能已经步步逼近。
总之,左右都不行,有先兆与无征兆都无用。因而,地震科学只好“歇菜了”,监测全部成了“马后炮”。成了小震后无大震,大震后说余震不大的“稳定人心”、“稳定社会”的“套路”、“套话”。
既然不能预报地震发生,怎么可以预报近期没有大震强震呢?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在不作为中,在麻痹大意中,玉树,2小时后7.1级强震如期而至,最终酿成了大灾。

006 “叔叔,为什么要地震?”

汶川5?12大地震过后,与重灾区北川毗邻的四川安县有一所帐篷小学,这里是济南军区某装甲团擂鼓镇方向救援队所驻扎的国家地质公园。这里最出名的是深水硅质生物礁化石,记录了沧海桑田的巨变——青藏高原的隆起和古地中海(特提斯海)的消亡。
看到帐篷边成天转着几个无学可上的孩子,战士把孩子们召集到部队的帐篷里,由修理连的官兵给他们上课,渐渐地吸纳了附近200多名学生,发展成了“帐篷小学”。一位军官被孩子们称为“校长叔叔”。解放军、志愿者和老师给孩子们带来了欢乐。可一谈到地震,孩子们顿时变得木然。一个女孩拉着“校长叔叔”问:“叔叔,你说,为什么要地震?为什么要地震啊?”
校长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措手不及:“地震是自然现象,我们只能多学知识,以后争取能预测地震,减少伤亡。”
孩子显然对“校长叔叔”关于地震的解释不满意,依旧攥着他的衣襟不松手,流出了眼泪。——新华社这篇报道的题目是《叔叔,你说,为什么要地震啊?》
灾区的许多孩子肯定读过《十万个为什么?》。
这本书并没有谈地震是否可以预报的问题,而是提出“地震为什么是可以预报的?”[《十万个为什么?》(地学上),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而汶川大地震后,这原本已有的科学定论,现在反倒成了问题,有了疑问。
有位留过洋的专家,在电视上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说:“美国是不搞地震预测预报的,他们只搞研究,世界上多数国家也不预报地震。”言外之意,科学如此发达的国家都不搞,况且还只是“研究研究”,中国还搞什么地震预报?!——按照这位专家的话,“解放军叔叔”希望孩子多学知识,争取将来能预测地震,减少伤亡,简直就是“误导”孩子。接下去的问题是,教科书要不要改写?《十万个为什么?》要不要修改和重写?
孩子不满意。我们也不满意。广大人民群众也不满意。——对那些专家“原因查明”、地震无法预报之类解释和辩解。
在巨大灾难中,科学的精神和信念不能垮坍。
请记往那些失去亲人的孩子,记住那些渴望真实的含泪的眼睛。
——这所曾经有过的帐篷小学位于四川盆地西北边缘,龙门山脉中北段,群山与涪江冲积平原接壤地带。

第三章 大师缺失的时代
唐山大地震:宏观判断的游移
非常时期的“临震预报”
解读龙门山大断裂
汶川:大震的填空性和前兆

012 宏观判断上的犹豫与游移

关于唐山,其实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预感早已降临,险象已隐约浮现。
那几年,焦躁与忧虑纠结着人心。——那时,还没有趁时潮不断登场的专家,而风头一过又纷纷散去。
在同一个国务院文件,即国发【1974】59号文件中,对“华北北部”有清晰的表述:“还有一些同志根据强震活动规律的历史情况及大区域地震活动的综合研究,并考虑到西太平洋地震带和四五百公里深源地震对华北的影响,认为华北已经积累了7至8级地震的能量,加之华北北部近年长期干旱,去年又出现建国以来少有的暖冬、冷春,干湿失调气象异常,提出华北有发生7级左右强震的危险。”“虽然会议对北方一些地区发生强震的分析不尽准确,但要立足于有震,提高警惕,防备7级以上的地震突然袭击,切实加强几个危险区的工作。”
没有空话套话,直入问题关键。强调地震作为一个综合学科,而不是单一的线性思维出发,文件的起草者视野开阔,既有宏观的把握,又吸纳了地质构造、气象等诸学科分析研究成果。按照中央的部署,地震专业队伍已经在华北北部做了很多工作,其中唐山、开滦地区是重点之一。

一个大败局的酿成,功败垂成,总有判断与决策上的失误,特别是在华北地区这样有“重兵防守”的地方。
每一个地震中期预测与预防建议的提出,往往都有反对意见,更不用说临震分析预报了。会议上,人头济济,时间拖得很长。有科学认识上的不同,有判断上的差异,但往往缺少力排众议,一言九鼎的决断。这就是李四光说的兵家大忌,“议论纷纷,兵已渡河”。——那时还很少有抄捷径、专打横炮的人。现在,靠打横炮、“剑走偏锋”成名的专家学者多了,这就是所谓学术中经常说“不”的另类。在改革开放的今天,在提倡不断科学创新的今天,令人不解的是,怎么另类能够成就一个个著名专家?不作为不担风险不负责任能成为主流观点?
在查阅了大量资料后,我必须说,唐山大地震前不是没有先兆,虽然征兆没有海城地震那样集中和明显,没有发生一次有感地震。导致未能预报的失误,主要还是判断和宏观决策层面上的。
科学家与政治家的成长成熟,都需要时间,需要痛苦的磨砺,都要有波澜壮阔的考验——在此基础上,同情与理解才能成立。
河北北部和唐山地区是否会发生大地震,一直是1974年以来挥之不去的阴云。但进入倒计时后,又出现了如下的疑问——
海城大地震刚刚发生,能量是不是得到了释放?
1976年4月6日,内蒙古和林格尔发生了6.3级地震——这时离海城地震仅14个月。和林格尔在黄河进入晋陕峡谷的大转弯处,与大同、北京、唐山大抵在一条线上,距北京直线距离约400公里。当时,数百人组成的地震队伍被紧急调往内蒙古和林格尔,并在那里工作了两个多月。
本来,河北省地震局地震地质组已经安排了1976年4月到唐山、滦县、迁安、抚宁进行考察,对唐滦地区地震危险性做进一步评估。可偏偏唐山地区考察因和林格尔发生地震而推迟,直到6月底从内蒙古回来后,才赶赴唐山——这时,留给6名地震队员的只有一个月时间。六七月又逢雨季,不断的大雨暴雨,影响了野外工作的进展,他们根本没有时间,抢在大地震的前面,抢在死神前面了!
1976年7月28日,唐山7.8级地震发生。
唐山东面陡河桥垮坍,住在东侧农科所简陋招待所里的唐滦地震考察组苏云俊、贾云年、黄钟、周士久、阎拴正和8个月前刚毕业于北京大学地理系的女生王素吉,全部遇难。6名地震队员永远留在了唐山的土地上。他们像战士一样,牺牲在冲锋道路上,值得人们永远敬仰与怀念。
年轻的地震工作者贾云年多次预测,“1980年左右在河北北部有发生大于7级地震的可能”,他们也是瞄准这个方向去做努力的,但有许多工作来不及做。也许是由于相关地区强震,活动断层上应力变化,加速了唐山大地震的触发。我们没有跑过地震!
在这场惨绝人寰的灾难中,近百万人惨遭埋压,24万人罹难,7000多个家庭断门绝烟。

回到当时的宏观判断和决策上来审视。
近期华北还有没有大地震?本来这不存在争议的问题,但内蒙古和林格尔6.3级地震发生后,成了疑问。一种观点认为,和林格尔的震级比较大,是不是把华北地区构造积聚的应力释放得差不多了?于是,认为近期没有大地震的成了多数。——毛主席说,真理往往在少数人手里,真是天才的论断。历史上,懂得这个道理的政治家不多。
在中国,对地震的预报和研究,还需要有更深的理解——盛世容易居安忘危,乱世则更是险象环生。
1976年1月8日,周总理离开了人世,全国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
邢台地震后,周总理费尽心血建立地震预报工作,地震监测网络,也在动乱中推进了10年,达到了当时世界先进水平。能取得像预报海城大地震这样的成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中国的“政治地震”也有丛发现象。
这时,毛主席发动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经折腾了10年。今天,一些党和国家领导人垮台,明天那一批“走资派”、“反党集团”被揪出。进入20世纪70年代以来,“政治地震”发生频率更高,林彪出逃、邓小平再次被打倒,其影响一次比一次强烈,冲击波一次比一次巨大。
丙辰清明节,天安门广场,首都十万群众自发聚集,沉痛悼念周总理,愤怒声讨“四人帮”。是夜,震惊中外的流血事件发生——“政治大地震”再次在中国的中心天安门广场引发,全国都感受到了强大的冲击波。毛主席病重,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四人帮”加快了夺权步伐。
寒流袭来,乱云飞渡,草木凋零,冷雨纷纷,愁云惨雾。接着开展了全国“现行反革命”大追查,工厂停工,机关揭批查,到处笼罩在恐怖之中。政治运动真的是压倒了一切!
1976年春天,从中央开始,政府机构都不能正常工作运转了。唐山是一座重要的工业城市,离北京那么近,地震预报对社会影响很大,假如预报不准政治风险就更大。有些人很懂得“政治地震学”,借一些问题上纲上线,搞突然袭击,闹政治地震。决定大地震预报的是否发布,可能已涉及“政治地震学”的范畴了。

013 唐山大地震:临震的“非常预报”

应当指出的是,唐山大地震也并非完全没有预报——只是没有在 “公告”、“紧急通知”等官方正式层面上发布。
7月中旬,京津唐渤(海)张(家口)地区群测群防经验交流会在唐山召开。
会上交流了被现今一些专家所不齿的“土办法”观察经验。会开得很激烈,大家反映了许多异常情况。当时的国家地震局分析预报室京津组组长汪成民,晚上召开座谈会,他利用自己所掌握的情况,提出了“7月22日到8月5日,唐山、滦县一带可能发生5级以上地震”。这可能是半官方的一次重要信息披露,一个组长也就是处级干部,如果正式发布,还得层层上报,时间就来不及——唐山地震发生的时间是7月28日。
河北省青龙县地震办公室王春青参加了座谈会,并作了笔记。言者和听者都有心。王春青彻夜难眠,回去后向县委县政府(革委会)作了汇报,引起了高度重视,县上立即召开紧急会议部署。并决定由公社干部包大队,大队干部包生产队,连夜向群众传达贯彻,层层落实。
那时多数村子里装着有线高音喇叭。公社广播站连续广播震情和地震知识,传达县委决定,基本上做到了家喻户晓,人人皆知。有的公社还集中基干民兵几百人巡逻值班。要求群众晚上不关门,不关窗户,以便有震情能迅速离开房屋。
唐山大地震发生后,青龙县损坏房屋18万多间,其中倒塌7300多间。由于事先有准备有预防,青龙县直接死于地震灾害的只有一人。唐山大地震发生后,第一支赶赴迁安救灾的医疗队,就是河北省青龙县派出的!
这次成功的预报,和当时唐山的惨重灾情一样,有意无意被“隐藏”了,被岁月掩埋了。
这里埋藏着巨大悲伤,一页已经翻过,唐山大地震成了不少文学作品经久不衰的热闹题材,从报告文学、影视作品到长篇小说,一般人的生活、人性人情、社会家庭关系、普世价值成为关注的主题,惨烈的灾变和那个时代一样淡去,只作为大制作的背景。在这种状况下,很少有人持续对唐山大地震的肇因,以及对这一实例的科学研究与探索的本身感兴趣。
1996年4月11日,新华社从联合国发出消息:“中国河北省青龙县县城距唐山市115公里,但这个县在1976年唐山大地震中无一死亡。最近青龙县被联合国发展、资助和管理事务部列为‘科学研究与行政管理相结合取得成效’的典型。”(见1996年4月15日的《人民日报》)
消息迟来了20年。历史不应忘记!共和国不应忘记!

应当承认人类对地球对地震认识的浅薄。
2008年5月12日,地震灾难在四川西部又一次上演。
海城临震预报成功后,继而发生的1976年唐山大地震,以及造成的24万人罹难的惨剧,没想到给后来那些地震无法预报论者,一次喜出望外的卷土重来的机会。失败仿佛不是成功之母,失败中没有孕育着希冀,而成了绝对是无望和不可能的证明——如果是这样,在唐山大地震中牺牲了的6位青年地震工作者的血,真是白流了。


第四章 河山不能承受之重
“太守工程”的可持续发展思想
颠覆都江堰治水伟大思想的杨柳湖
新丰江:水库诱发的6.1级地震
震中映秀,从这里出发探索大地震的疑云
中国会有火山爆发吗?
地震预报,不能轻言放弃的理由
下一个大地震可能发生在哪里?

022 能否拨开大地震的若干疑云?

汶川5?12大地震撼动了中国和世界。
人们又一次把目光投向岷江那条蒸腾着开发热浪,建有一座座梯级电站和不少高耗能工业企业,而地震中霎时又成为死亡之路的峡谷。
开始是对紫坪铺水库受损,会不会影响下游城市引起民众的担心。但大坝基本稳固,现代工程已经表明了其质量的可靠。
随着生死救援,生死接力艰难展开,震中映秀逐渐“浮出水面”。映秀、漩口均位于库区。于是出现了质疑的声浪,紫坪铺水库是否与触发或诱发汶川大地震有关?
问题如此尖锐严峻,这可不是任何人担当得起的。与巨灾大难牵扯上的可能都意味着承担责任。
四川省有关部门急忙召开新闻发布会,声明紫坪铺电站与汶川大地震无关。一位专家断然说,怀疑紫坪铺水库诱发8.0级地震是没有道理的。
还有一位专家的说法令人相当诧异:“可惜紫坪铺水库没能诱发大地震,如果紫坪铺水库具备了诱发地震的种种条件,那么,遗憾的是晚建了几年。如果早建几年,使汶川地震应力的能量提前释放,地震造成的破坏就会比今天小得多。”
——这不仅是无知和轻薄,也是媚世无节的表演,是对人类良知和科学精神的亵渎。无忌的只能是童言,对于有相当职位职称的以专家自居的人来说,不能出口狂言,要知廉耻和进退。
试想,一个里氏8级大地震应力的积聚,需要几百年甚至数千年——离映秀镇距离最近的一次汶川6.5级地震,发生在1657年(清顺治十四年)。你用建水坝引发小地震去释放龙门山断裂带中段的能量,提前几年时间够吗?你打算是在明朝还是唐朝去建这样百米高的大坝!?——即使十年二十年前去“诱发”,也是高烈度的强震无疑。
如果再往深处想,这番话的用意之险恶,不禁使人心惊胆寒。那意思明明白白,水库触发了大地震也是好事,不是坏事。面对汶川地震的8万死难、几十万受伤的同胞,面对无数家园的毁灭,这真是混淆视听的歪门邪道!
为了灾区人民美好的未来和希望,在无花多雨的夏日,总有思想的闪电穿过黑暗。虽然一个人的知识和精力无法搞清那么宽的领域,在异常悲痛,但仍然清醒的夜晚,我决定写出自己的思考与探索。

新丰江水库诱发了东江断裂上的6.2级地震。
但不能以此设为上限,表明水库“没有道理”触发更大的地震。有位地质学家说,水库本身可能对岩石构造造成的稳定性影响并不太大,就像一根雷管,本身爆炸力不大,但如果放在一个炸药堆里,其危险性不可低估,这就是要十分注意大坝和库区稳定性的原因所在。这个比喻是恰当的。
映秀—北川,是地质学上非常著名的龙门山中央主断裂带,映秀无疑是一个特殊部位。把特大型水库建在活动断裂带上,库区规划在里氏8级大地震的震源上,难道就“很有道理”,不存畏惧之心吗?
2006年水库建成蓄水。不幸,库区与全国人民在大地震发生后牵挂的映秀—漩口镇所在地重叠。忽然间,山崩地裂,桥断路塌,真是让人瞠目结舌,众口莫辩,倾岷江之水刷洗不清。有些问题,要有正视的勇气和科学研究分析的态度,慢慢地总结厘清。
回眸之间,美丽宁静的小镇映秀呼啦啦地垮了,成了满目疮痍的废墟,震源上的山峰,垮塌成一片乱石。映秀湾电站的房屋也基本倒塌。还有——太平驿和其他电站,顿时成了与世隔绝的地方。
最令人伤心,也令人震惊的,是一个水电规划小组,正驻扎在岷江峡谷中的一处两山之间——也许那里正是一个修电站的理想坝址,在大地震中,在腾起的烟柱中,两个山峰合拢了。

据了解,1989年12月,紫坪铺水库建设方请中国地震局地震分析预报中心完成了《四川省岷江紫坪埔水库枢纽工程基本烈度复核报告》。报告认为:“坝址影响的地震烈度最大可达七度”,其“工程区40公里范围内,历史上未见有强震发生,对工程区影响较大的外围历史强震有七次,根据烈度衰减关系,工程区的地震影响烈度不超过七度”。“据地壳结构、深断裂规模、活动断裂时代及地震烈度影响等因素综合判定,紫坪铺坝区属地壳基本稳定区。”
——40公里范围地壳基本稳定,是怎样划定的?这些都经过调查了吗?
震中在映秀的汶川大地震为8级,地震影响烈度为11级,大大超过先前对紫坪铺水利工程及周边地区地质与地震灾害影响的分析和评估。
震后,这份报告成了现实的莫大讽刺。
一切评估、一切预感、一切争论,终于有了结论。汶川发生的大地震已经证明,中国地震局的报告严重失误,龙门山断裂带上的漩口——映秀镇属地壳基本不稳定区。而紫坪铺水库修建的地质前提条件已经完全改变。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原先地壳基本稳定,但修建水库后,使地壳结构、断裂带活动起了某些变化,变成了不稳定区。
现在,有关部门没有宣布原先评估“地壳基本稳定”的报告有问题。水利部门又称“紫坪铺诱发里氏8级地震没有道理”。如果“地壳基本稳定”的话,地震肯定是诱发的;而“基本不稳定”的话,那大抵可以断定与紫坪铺水库无关——但在这种情况下,电站的高坝选址就有问题了。这种判断与思维应该合乎逻辑。
不是“矛与盾”的问题。模糊和推托是官场的顽疾,不应该没有下文。科学总有一条轴线,一种明晰,真理也只有一个标准。
建紫坪铺水库前,地壳原先究竟基本稳定还是不稳定?如果是稳定的话,又如何解释今天的大地震?我想,大家一定会十分关心,在政务公开科学决策的大讲堂上,请水利与地震部门的相关人员坐在一起,先来解释、厘清。
山体土崩瓦解,激起的水柱高高扬起,这是大地的爆裂与浪涛的怒吼。淫雨不开,救援的山路已经断绝。通向映秀的道路还要被阻隔多久?真实与真相就这样永远被隐藏吗?
现在,人们有理由问,震中映秀镇,离紫坪铺大坝的直线距离几公里?究竟规划建设前有没有研究过龙门山大断裂的地震史和龙门山断裂带的活动现状?
无法理解的是,既然是世界性难题,既然无法预测预报地震,而对这条世界闻名的大断裂,凭什么判定库区地壳稳定,不会发生地震,可以建大坝高坝的结论,下得如此之痛快呢?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
 
紫坪铺特大型水库,本身就建在龙门山断裂带。断层发育,破碎严重,地壳十分脆弱。龙门山三条主断裂带间有多条小断裂沟通相连。——这也是这次强震主要发生在中央断裂,而龙门山前断裂,即江油—灌县断裂也同时出现破裂的原因之一。
地质学家范晓在《汶川大地震地下奥秘》(《中国国家地理》,2008年6月)一文中说:“我国曾总结了可能产生水库诱发地震7项定性标志:一、坝高大于100米、库容大于10亿立方米;二、库区有活动断裂;三是库区为中新生代断陷盆地或其边缘,近代升降活动明显;四、深部存在重力梯度异常;五、岩体深部张力裂隙发育,透水性强;六、库坝区历史上曾有地震发生;七、库坝区有温泉。上述7条,符合的条数越多,该水库蓄水后诱发地震的可能性就越大。紫坪铺水库符合了上述7项中的前6条。”
范晓认为,紫坪铺水库所处的地质构造相当令人担忧。水库大坝下距龙门山主边界断裂(都江堰—江油断裂)在地表的出露迹线仅2公里左右,库尾淹没线上距龙门山主中央断裂仅约500米,库区还有与这两条主干断裂平行的密集断层通过。原本由北而来的岷江,在漩口附近形成了90°的突然转折,顺应断层破碎形成的软弱部位,变为西南—东北走向,形成了漩口至大坝这段主要蓄水区,平均水深百余米以上。条带形的水库蓄水区,与龙门山断层带走向重合,成“构造次成河段”,从而使水库蓄水和断层有了最大的接触面积。库区分布的岩石,主要为石炭系至三叠系的石灰岩,二叠系至三叠系的砂岩、泥岩、煤层。这些岩层本身多具有不良的工程地质特性,在断裂的作用下,又发生了渗水性强的较多破碎。
对地震波的分析表明,地震由震中映秀附近的断层发生突然破裂开始,使断裂沿着龙门山主中央断裂的界面迅速扩展,同时也使两侧的前龙门山断裂和后龙门山断裂加速运动变形,断层破裂的长度达300公里左右,其中约有200公里是由震中向东北方向延伸,而向西南方向扩展的距离较短。破裂延伸扩展的速度高达每秒3.1公里。所到之处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摇撼大地。断裂带上的房屋、道路、桥梁,毁坏极为严重。汶川5?12大地震后,上万次余震震源,密集地分布在长达350公里的多条断裂带上,远达四川、甘肃和陕西的边界地区。

其实,在岷江梯级开发展开之初,不少专家就已经对紫坪铺水库提出了质疑。
四川地震局高级工程师李有才和四川地矿局物探大队高工曹树恒,2002年初研究四川震情时,偶然看到《四川岷江上游紫坪铺水库枢纽工程基本烈度复核报告》后,立即感觉到事关重大。他们合作对该区地震地质、新构造、深部地球物理、历史地震、古建筑等进行深入研究,获得了许多新的丰富资料。
他们认为,关于库区“地壳基本稳定”报告存在的主要问题是:对坝区及其附近的重大断裂构造研究较差,松潘—汶川—都江堰—峨眉—雷波,近南北向断裂,通过坝区及其附近地区,报告中也一字未提及。南充—广汉—都江堰近东西向有一断裂通过坝区,或坝区附近地区;报告中也一字没给出说明。著名的北东向龙门山断裂是通过堤坝的一条断裂,但该报告未对其进行深入分析研究,对隐伏的深部断裂的活动性研究很差。
其次,对历史地震和古建筑研究存在问题。报告中所提到的7次强震,统计的范围达300公里左右,但范围时间仅为100—200年;对以往更长的年代历史地震的问题未给予深入研究说明。对此,报告对坝区40公里范围内无强震发生的历史地震记载的说法,似有过分夸大的嫌疑。在这一方面,国家地震局对1976年唐山7.8级地震的历史地震记载认识的失误分析似曾有过惨痛的教训。古建筑是历史的重要见证,可是并未对坝区40公里范围内,与地震有关的古建筑(古塔)进行研究工作。这些,都是该报告存在的许多重大问题。因此,不能不对坝区的地震基本烈度和稳定性等问题产生怀疑!

这两位专家从龙门山及邻区地壳厚度图中发现,都江堰至小金一线,等厚度线呈现由南北方向急剧向东西方向弯折的突出异常变化,其弯折角度近乎90°,都江堰至新都地壳等厚度线呈近东西或西南向的隆起,隆起北缘都江堰至彭州一线明显出现近东西向地壳等厚度线的梯级带,表明深部断裂构造与线层断裂构造相一致。这说明浅层的断裂构造有受深部断裂所控制的特点。另外还看到,坝区正处于地壳厚度急剧转折部位附近。1980年四川地震局地震地质编图组所编绘的龙门山地区新构造图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在紫坪铺坝区及其附近地区有一条近南北向的断裂构造通过,该断裂明显切过北东向的龙门山断裂。——都江堰紫坪铺坝区,及其附近地区正处于三组断裂构造带交汇部位。这样的部位,断裂构造十分复杂,远非仅为《报告》所认为的简单的一组龙门山北东向断裂构造。他们认为,如果巨大的地震不是发生在城市,而是发生在一座容量巨大的水库或其附近时,那么,它的后果不堪设想!因此,研究水库地下或附近活动断裂的分布并采取相应措施,主动积极地减轻地震灾害具有重要的意义。他们认为,近十余年来,川西中小地震活动呈现有规律条带的分布,集中在松潘—茂汶—汶川—都江堰及以南地带,“其强度之高,频度之大实在是令人吃惊”,表明在近十年来南北向断裂构造带活动仍在加剧。李有才和曹树恒进行过几次长期野外调查,在坝区及其附近地区他们看到岷江的河谷被扭曲、错动的现象。“南北向的岷江,当其从北向南流至漩口附近时,突然转变为近东西向;当其从漩口向东流至都江堰附近时,却突然又转变为近南北向。”这种河流河谷出现转变的扭曲、错动,说明近东西向断裂和南北向断裂现今最新活动的特征,同时也反映了东西向和南北向断裂控制河流流向的特征。
另外,不容忽视的是,这个区域还有上升泉、裂隙和岩溶裂隙泉沿断层线状分布。

对坝区及其附近地区的历史记载上溯到四五千年前。
卷帙浩繁的历史典籍和方志,对历史上地震与古建筑的记载却不多,有些记载也比较简略,这可能与古人用词造句方式和缺少对地震灾害考察调查有关——而且,战乱与灾荒等动荡年月,文字记录缺失也是常见的。只是到了近代才稍详细了一些。尽管如此,从有限的模糊的历史文献和古建筑记载中,仍可发现过去历史大地震所留下的蛛丝马迹。
——汉惠帝二年(公元前195年)正月,灌县地震,八月乃止(据《灌县志》,卷十四)。
——汉成帝文延三年(公元前14年),岷山崩。灌县关于历史地震如“岷山崩”类似意思的记载还有不少。它仅给出了都江堰及其附近地区一个比较模糊、有破坏性地震发生的情况,但破坏到什么程度不清楚。另外,如地震震级大小、震中位置、震源深度等情况也不太清楚。从现今大地震的现场调查对比来看,我们认为这“山崩”的含义,至少可说明当时地震震级还是相当高的。古建筑也可以“读出”古代历史地震。
因为古建筑如古塔、古墓、古代的房屋建筑等,真实、客观地保留了古代地震的各种现象和表征;而这些现象和表征可供我们研究、揭示过去千百年所发生的地震及有关的各种情况,如:震级的大小,震中的大致位置,当时的社会政治、经济情况等。
龙兴寺塔位于坝区东30公里左右彭州市北门,据考察系唐代大中元年(公元847年)所建;属十七节密檐式方砖塔,高约34.5米。据史书记载,明弘治年间龙兴寺塔“缺去东北一角,只存三面,历久如故”。表明在明弘治以前,此塔已被地震震裂为四瓣(后东北角残,余下三瓣);据我国著名的古建筑、建筑史学家张驭寰先生考证认为,彭州龙兴寺塔门窗上下开裂,塔身被分成四瓣,是彭州历史上遭受大地震破坏影响所造成的。李有才和曹树恒现场调查后认为:彭州龙兴寺塔震裂的情况与1547年山西解州大地震造成离震中很近的安邑太平兴国寺塔被震裂为四瓣的情况十分相似,也与1976年唐山7.8级地震靠近震中20公里左右的丰润天宫寺观音塔开裂有一定相似;所不同的是,彭州龙兴寺塔震裂的裂缝明显地比山西安邑太平兴国寺塔、河北丰润天宫寺观音塔的裂缝还要宽,还要深些。这表明造成龙兴寺塔损坏的地震震级是相当大的——由此也可以充分地说明,不是几千年前,坝区40公里范围内唐代以来就曾发生过7.5级左右大地震。
他们研究后认为,坝区及其附近地区深部是处于三组活动性断裂构造交汇部位,该部位地下岩石极其破碎,地壳结构极不稳定。虽然,地表上有三叠世须家河组地层,岩性为厚层砂岩的推覆体,但这仅仅给人们看似“稳定”的假象。——在这个本身就不稳定的地带上还要建造一座如此巨大的蓄水大坝,它能“稳定”吗?!
20世纪五六十年代,在多种活动性断裂构造交汇部位上修建的广东新丰江水库、河北唐山陡河水库等都曾给我们留下过深刻的教训。
两位高工还对紫坪铺坝区及其附近地区作出过“未来大地震(7.5级左右)的震中位置”预测。
其理由,一是坝区及其附近地区正处在三组活动性大断裂构造带交汇部位,据我国已故著名科学家李四光教授的地质力学理论认为,这样的交汇部位应是大地震集聚应力的最佳场所。二是坝区及其附近地区所处的深部构造背景,与1933年8月25日茂汶叠溪7.5级地震有相似特征,甚至比它具有更为复杂的深部构造背景。三是彭州龙兴寺古塔受大地震的破坏情况,为上述结论意见提供了最活生生的“证据”和支持。这说明,坝区及其附近地区,历史上曾发生过里氏7.0级以上大地震的事件。据大地震在一个断裂带上可重复的原则,坝区及其附近地区未来发生7.5级左右大地震是可能的。
此外,这一地区正处在大于或等于4.0级地震围空区。根据四川地震局所提供的十余年地震记录(M≥4.0级)表明,在靠近大坝,并以都江堰、小金、松潘、绵竹等地形成了一个中强地震的围空区,这个围空区位于被地震专家称为著名的中国南北地震带的中部区域。这是十余年来这一区域的最新地震观测记录资料,是重要的异常现象,它反映靠近坝区内现今断裂活动的闭锁段,是应变能积累的高应力区域,是未来发生大地震的中长趋势背景;看来,这个靠近坝区的中强地震围空区的异常变化现象,值得引起格外的注意!
两位高工指出了紫坪铺水库另一种现实而紧迫的可能:诱发地震。坝区地处大地震孕育的最佳地质、地球物理环境条件,一旦坝区蓄水,很可能诱发坝区及其附近地区正在孕育的大地震。大地震的发生会给该地区人民生命财产和国家的社会主义建设造成巨大的,甚至毁灭性的打击。
经济强势面前,不同的意见被封杀是很自然的,特别是部门以外的地质学家的不同意见。这两位专家的科学报告没有引起人们重视。我们不觉得悲哀吗?

025 中国会有火山爆发吗?

地震与火山相关。人们不禁想到,中国有可能出现火山爆发的灾害吗?
在悠远的地质年代中,我国的西北、西南、东北和东部沿海,耸立着一座座壮丽的火山,火山灰遮天蔽日,有毒的气体四处弥漫。二叠纪末华南地区的大规模火山爆发,曾造成大量生物的灭绝。
近一二百年来,我国的火山都沉寂了。不少火山遗迹都被辟为风景名胜区或自然保护区。像长白山天池,黑龙江五大连池、镜泊湖和云南腾冲,奇特的火山地貌,旖旎的风光,不息的温泉,吸引着无数游人。眺望海市蜃楼的胜地山东蓬莱阁,就建在海滨的一个火山口上。
我国最近一次火山爆发,距今亦已经半个多世纪了。
1951年5月27日,位于新疆和田南部昆仑山的高山盆地中,卡尔达西火山群中的一座火山爆发,并形成了一个火山锥。由于这一现代火山群位于4900米的高山地区,周围雪峰凛冽,人迹罕至,未造成什么损失,所以没有给世人留下多少印象。
但沉默的火山并不意味着完全死去,有的还可能再次爆发。

地质学家认为,东北五大连池潜伏着地震与火山的危险。
五大连池位于东亚大陆裂谷系的轴部,它的形成很可能是在裂谷作用下地幔柱上隆产生的。因此,五大连池火山岩对探讨地球板块活动和岩浆演化有重要的科学意义。几十年来,这一地区地震频繁,表现出地壳的极不稳定性和火山地震的基本特征。地震活动水平和空间分布特征与火山区断裂活动的许多迹象表明,五大连池火山还会再次爆发。
五大连池火山群位于黑龙江省德都县北部,是距今200万年前的第四纪更新世以来多次爆发的火山群。火山群由大小14座火山组成,其中2座曾经在1719—1721年间分别爆发,是中国最新的火山。在五大连池地区,老期火山与新期火山相间排列,规模较大的圆台形火山与规模较小的岩渣堆、盾火山相依偎,圆盆状火山口、圆椅状火山口、漏斗状火山口、破裂状火山口、复合状火山口应有尽有,新期火山喷发形成的翻花熔岩、结壳熔岩交替出现,数量众多、规模宏大、保存完好的喷气锥、喷气碟世界罕见,组成了一个完整的火山地质博物馆。
辽金时代,这一带无人居住。后来,伴随着两座新期火山的喷发、五个彼此相连的火山堰塞湖的形成,并有疗效神奇的矿泉水涌出,先是游牧民族达翰尔人的迁入,后又有大量汉人到这一地区垦荒种地。熔岩堵塞河流形成的五个串珠状堰塞湖,即五大连池。
《宁古塔纪略》记述了最近那次巨大灾变:“忽然烟火冲天,其声如雷,昼夜不绝,声闻五六十里。其飞出者皆黑石、硫黄之类,经年不断,竟成一山,直至城郊,热气逼人三十余里,只可登山而望。今热气渐衰,然数里之中,人不能近。”清嘉庆年间出版的《黑龙江外记》详细记载此事后,点出“此康熙五十八年事”。康熙五十八年即公元1719年。
五大连池火山群在历史上有过两次大的火山喷发、回旋。每次大的回旋中又有若干次小的喷发和岩浆溢出。老黑山与火烧山,自1719年爆发以来,至今没有活动过。地质学家证实,五大连池地区有两条大的断裂带,14组火山均受这两条大断裂带控制。这些活动断裂带的地壳运动比较显著,新构造运动成为直接控制五大连池火山活动的主要因素。新期火山正在积蓄能量,一旦时机成熟就会沿着断裂的交叉处再次喷发。
这一地区,由地质构造和火山原因引起的地震频频发生。1939年冬、1955年2月和9月,这一地区均发生过地震。1977年发生过3.1级地震,震中就在火山群中。
1985年,以龙山为中心的小震群,发生在五大连池火山口附近,震源深度很浅,显然与火山活动有关。1986年2月至8月,这里又发生了4次达到或超过5级的中强地震。在这4次中强地震之后,在嫩江—德都—逊克—伊春东西断裂带上,半年中出现了100多次小震活动。五大连池地震台近年所观测到的一些小震活动,都发生在火山区。2011年1月5日,五大连池又发生了4.2级地震,震源深度仅6公里。由于火山地震震源极浅,虽然能量不大,却往往能在小范围内产生相当大的影响。火山地震在火山爆发前频率常有增加,监测地震活动可以作为有效的预报方法。
五大连池以盛产矿泉水闻名。矿泉水来自地壳深处的花岗岩裂隙,泉水上升通道与火山通道基本一致。药泉山曾发生过地下气体沿着破碎带冲开地表而形成矿泉现象,说明这一地区地壳内部压力较大,不得不向地表释放能量。在德都震区的较大范围内,出现了不少井水升温、冻土层减薄、十月干枝梅和蒲公英开花、草地返青等地热异常现象。1976年,吉林省物探队还在五大连池的头池子西北等两个地方,发现地磁异常现象,说明这里的地表浅层还有岩浆的侵入活动。
有一万多居民的五大连池是我国最小也是最美的城市之一。山秀、石怪、水幽……不少疗养院和宾馆坐落在瑰丽多彩的火山锥下、迷人的五大连池畔。因此,对火山爆发可能带来的严重灾害,必须有充分的估计和应急防范措施。

青藏高原的侧向挤压,造成我国云南地区地震活动频繁,地震强度高。云南省澜沧—耿马地震,是我国近年来强度最大的地震之一。1988年11月6日深夜,沿澜沧江的地震带发生强震,澜沧、耿马两县发生震级为7.6级(澜沧)、7.2级(耿马)两次大地震。相距120公里的两次地震,时间仅相隔13分钟,这两座县城几乎被夷为平地,伤4105人,死亡743人,经济损失数十亿元。
云南是全国温泉分布最多的省份,温泉上千处。温泉分布在地壳活动区、火山区及地震带上。众多的温泉,表明这里的地下并不平静。云南最著名的温泉集中在腾冲火山区,这里的温泉多达800余处,而且温度高,大多在50度以上,少数竟高达150度。腾冲的热水塘温泉,喷出的气柱高达数十米,十分壮观;硫磺塘温泉含硫极高,每年可从此泉中提取硫磺数万斤。
腾冲是西南茶马古道上的重镇,也是著名的玉石翡翠加工地。凤尾竹摇曳,美丽的三角梅盛开。腾冲火山区位于印度板块与欧亚板块碰撞边缘,自上新纪以来,在腾冲周围30公里范围内有不同历史时期活动过的5期火山,并形成了8个火山群,其中有明显火山口的火山锥达二十多座,现在已经辟为国家地质公园。不仅是五大连池火山,云南西南腾冲火山地区也可能存在现代岩浆活动。
在旅行不便的古代,睿智的先人并未停止过探索。明代伟大的地理学家徐霞客,曾抵达这极边之城进行考察。他在游记中记述:“遥望峡谷蒸腾之气,东西数处,郁然勃之,如浓烟卷雾,东濒大溪,西贯山峡”,及“水从气中喷出,如有炉羹鼓风用煽焰于下,一沸跃,一停伏,作呼吸状。跃出之势,风水交迫,喷若发机,声如现虎……风从中卷,水辄旁射,揽人于数尺之外,飞沫犹烁人面也”。——无疑,这就是现在的腾冲“热海景区”。
热海位于腾冲城南约10公里处,青山环抱,澡塘河蜿蜒而过。热海河谷中有喷气孔、冒气地面、热沸泉、喷泉、热水泉、热水喷爆和毒气孔多种景观,每一泉群又有若干热水热气出露。其中著名的是“大滚锅”热泉,出水量大,水汽温度高达摄氏120度,终年水雾腾腾,热浪滚滚。在“大滚锅”附近整条峡谷中,热泉无数。老乡卖的土豆、鸡蛋,全从热泉引水煮熟。此外,还有热龙抱珠、鼓鸣泉、珍珠泉、眼镜泉、怀胎井、仙人澡塘、热辐地、狮子头、澡塘河瀑布和醉鸟井等。
尤其惊心动魄的是沿澡塘河谷中的蛤蟆嘴,沿途泉眼气孔热流四溢。蛤蟆嘴顾名思义,是在河流中一断崖飞瀑边,一组热泉气孔朝天喷射,热气迸溅,整个河谷热雾腾腾,不能抵近。高温泉多,说明炽热的岩浆活动离地表并不太远。
根据火山地质、地貌、岩浆演化和水热活动特点,一般都把黑空山、打莺山、马鞍山作为全新世火山。徐霞客还记载了1609年发生在打莺山的一次小规模火山喷发。原来古火山口生长的茂密原始森林,和几百只羊群,一夜之间全部化为灰烬。他曾冒险攀到活动的火山口进行实地观察。——如此算来,腾冲火山的最近一次喷发距今也只有几百年时间。
但对徐霞客记载的打莺山“山火”是否为火山喷发造成的?迄今没有找到年代学等有关方面的更多证据。李根源是腾冲近代名人、国民党元老,参加过多部地方志书的编撰,翻阅过历代地方志,有些地方志战乱中已经散佚。李根源在《烈遗山记》中说“腾冲多火山,志载明成化、正德、嘉靖、万历年间(公元1465—1620年)火山爆发多次”。说明几百年前,腾冲火山区确实有过喷发活动。
地质学家还通过对1996—1999年腾冲火山地区503次地震的观测和研究,得出这一区域地震可分为包络型、群震型、汽爆型和高频型四类地震的结论,是这一火山区所特有的、具有重要研究价值的地震波型特征。同时,科学家们发现腾冲火山区存在一个较大的岩浆囊。腾冲火山区是我国活火山区地热显示最显著的地区,如热海地区的水温都在100℃左右,近年的水热活动似有增强趋势,并发生多起水热爆炸事件。韩新民、刘宝诚、阙荣举等专家通过地震测深剖面和大地电磁测深等研究,证明存在岩浆冲击型地震。
2011年5月31日,腾冲发生了4.5级地震,6月20日、8月9日又分别在腾冲芒棒镇一带发生了5.2级地震,腾冲县城震感强烈,后一次地震造成大量房屋受损倒塌,9万人受灾。
所有这些表明,断层活动相当活跃。是否酝酿着新的危险?不能不对腾冲火山未来的活动投以特别的关注。
——火山群和地热奇观,还有怒江峡谷和高黎贡山,中国远征军的国殇墓园,腾冲引起了人们越来越多的兴趣。
现在,在腾冲热海等地,已建起了多处以洗温泉为主的度假洗浴旅游中心,游人不断,价格也不菲。五月一天的雨后,我登上腾冲陡峭的大空山火山锥,遥望着原野上一字排开的小空山等一座座火山,忽然想到,在这壮丽的地质现象后面,宁静中同样深藏着不安,这就是,腾冲火山存在再次喷发的潜在危险。

长白山是一座年轻的火山。约在6亿年前,这里还是一片大海。在距今100万年的地质年代里,长白山地区先后多次发生了规模较大的火山喷发,形成了以天池为中心的呈同心圆状分布的庞大火山群。长白山天池的湖盆形成于近千年前的一次大爆发。公元1014—1019年间,超大规模的火山喷发,掀掉了火山锥的顶部,并在破火山口附近形成了16座平均海拔在2500米以上的山峰(《中国国家地理》,2012年5月)。从16世纪至今长白山有三次大的火山喷发,其中最近一次发生在清康熙四十一年,即公元1702年。在长白山天池附近有一条河,河边约0.5平方公里的范围内有32个温泉露头,在温泉口附近布满了黄色的硫磺堆积物硫华,热雾腾腾。
有专家认为,吉林长白山火山也具有潜在的喷发危险。长白山火山喷发距今有300多年了,但我们决不可高枕无忧,最后几次火山喷发的间隔,短的69年,长的200多年。1990年,美国火山学家沃克尔在考察长白山火山后说:“所有来旅游的人们和当地的居民都必须记住这样一个事实,这是一个具有潜在喷发危险的火山,是世界上最危险的火山之一。”
2011年3月11日东京时间下午2时零6分,日本本州岛东北海底发生了9级强震,震中位于宫城县以东洋底。强震及其随后引发的海啸,给日本造成了数万人死亡失踪的巨大灾难。据测算,震源深度为10公里。地震造成地球地轴移动2.5厘米,还有估计说宫城杜鹿半岛以外175公里的海床向东南方向移动约30米、本州岛移动了2.5米,西北海岸向东移动了3.6米。
韩国天文研究院表示,朝鲜半岛最多向东移动幅度超过5厘米。
总之,这次强震改变了以往人们对地震的许多认识,用中国常用的话来说,又是千年一遇。
此次日本东北部大地震,对中国来说,影响最大的当属与东北相连的“中朝陆块”。中朝陆块一些敏感地区的断层,当有可能在今后受到触发而重新活动起来。吉林长白山天池火山监测站公开发表的资料显示,多年来记录到的火山地震在每年40次以内。但从2002年开始突然增加,2003年达到1292次。2005年8月以后,火山地震的次数突然降低,恢复到了以前的水平。2010年,有韩国研究者预测,长白山火山可能在2014年爆发。

为了预防火山灾害,利用火山资源,从“九五”期间开始,实施了“中国若干近代活动火山的监测与研究”等国家重点项目。建立了长白山天池、腾冲、五大连池三个火山监测站,改变了我国对活火山不设防的局面。随着研究的深入和国力的提高,我国将对更多的火山进行研究和监测。
中国处于世界上地震最活跃的地区。
也许有一天,沉默的活火山会突然醒来,那时,全世界都会听见它们隆隆的吼声。

026 西南下一个大地震可能发生在哪里?

我国西南正在进行大规模的开发。
岷江、大渡河、金沙江、澜沧江、雅砻江、怒江……每一条河流无一例外地都纳入了开发规划。已建和规划修建的电站大坝,分布在我国地貌第一阶梯和第二阶梯的过渡带上,不少河段几十公里距离即规划一座大坝,一个水库回水区和上游一座大坝首尾衔接,河流几乎没有自然坡降和落差。西南山区地形切割强烈、山高谷深、水力资源丰富,同时生态环境脆弱。
不可忽视的,不少高坝正规划修建在活动断裂带上。
西南主要河流水系的流向,几乎毫无例外地受到断裂制约。有的大坝还处于地质构造复杂、破碎严重、有地震复活和活动的构造带上,自然环境恶劣,流泻崩塌、泥石流等重力作用强烈。如雅砻江上游著名的鲜水河大断裂,1973年发生过炉霍7.9级地震,形成了长达90公里的地震断层。鲜水河大断裂带东南段的康定和大渡河附近,活动的断层走滑年速率达3毫米。处理不当,有可能造成地质环境由均变性的稳态变化,转向局部地区动态性的灾变。

梯级开发,把奔流的江河变成一级级台阶,有的库区长达数百公里,移民数万至十数万,对流域和河谷地区的交通地质生态环境影响不可低估。周边的村镇因水面的阻隔,有可能成为交通极为不便的孤岛。水库淹没区里的道路需要改线,直接影响边坡和山体稳定性,安全保障能力减弱。
从都江堰通往汶川的213
国道,是流量很大的交通干线,最多时日汽车流量达1万辆。紫坪铺电站建设时,213国道有40多公里改线,公路从岷江峡谷的底部上移到了半山,一些地方桥梁和隧洞相连,这次大地震中,山体滑坡,桥梁垮塌,从紫坪铺到映秀镇的道路无法打通,有的地段不得不走水库泄洪后重新露出的残破的老路了。

在汶川大地震后那些震撼人心的日子里,看完电视播出救灾的节目后,深夜,我读着几部硬皮的书。其中一本的封面是深绿色的,像川西那片高原的山地与河谷。书名很长——《青藏高原新生代构造演化》,这是一本关于青藏高原构造的书。一页一页地翻阅,我的感情也因此变得很硬。
还有一本书,淡黄色的封面,如泥石流崩泻山体,也像山地上无人收割的麦田——这也是一本关于第四纪地质的书。一张一张死去与活着的灾民悲痛欲绝的脸,一再叠印在深绿与黄色上。再读这些书,是为了写几篇西南水电开发与地质灾害、地震地质研究和预报的决策参考,报送领导。
在这些书里,我读到了许多灼伤人眼的地名:汶川、茂汶(茂县)、北川,还有映秀、漩口……这些,都成了瓦砾遍地的废墟。我在电视里看到,汶川县城东沟,那是一条著名的断裂带,在那里可以观察到不同时代、不同成因的岩石类型。这个宽不足两公里,而有些地方只有几百米宽的断裂带,成了天堑,成了生离死别的地方。
《青藏高原新生代构造演化》作者潘桂堂是我的老乡、地矿部青藏高原研究所所长。几十年里已经30多次上青藏高原野外考察,书中那些地方都是他亲自考察过的。有一天晚上,在北京的招待所里长谈,我问他最危险的考察是哪一回。他想了想说,在祁连山和阿尔金山交界处的断裂带上,攀上一个陡峻的古火山口考察,上去了竟下不来。——这样用脚走出来的地质学家现在已经不多见了。
我翻阅着这本关于青藏高原新生代构造演化的学术著作,竟有恍若隔世之感。很多与地名有关的地学名词,现在都需要注释了:“彭灌杂岩体”——彭是彭县,现在称彭州;灌是灌县,现在叫都江堰市;“威州镇东沟剖面”——威州镇即汶川县城;还有著名的“汶川—茂汶大断裂”——茂汶即今天的茂县。龙门山大断裂中有许多推覆体,形成了许多“飞来峰”。推覆群的“根带”,正在映秀—白水河—北川。
汶川大地震使根带发生撼动。
地震其实需要地学研究的支撑。这是一门艰辛与寂寞的工作,还需要长期深入野外考察——可能十年几十年那只“老虎”都还在沉睡,蹲伏着,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醒来。一代又一代人只能在大地上老去。但是,勇气与真知灼见,需要在寂寞中坚守和磨砺,更需要持之以恒的科学精神。
没有一种倒下叫站起。倒下的已经永远倒下了。我们活着的人,不能愧对死难者,愧对后人。——这就是义无反顾,攻克难题,而绝不能畏葸不前、轻言放弃的理由。
 
时如流水,缘如流水,情如流水。
不禁忆起年轻时在括苍山中的生活,几乎天天都要下井或者跑野外。经纬仪、地质锤、等高线、断层、矿脉、倾角。井下有神谧的清凉与安静,休息时,枕一顶藤帽,躺着,听着滴答的水声,读那些岩体和地层。几百米井下,人一步步下去,黑暗中虽只能看见矿灯照出的一小片岩壁,细细辨认,却有不同的色彩,不同的结构,无穷的变化。
夜晚灯下,窗外传来松风与涧水的激荡声,读地质学矿物学,认真对照着岩石的标本。其实自己也不明白,读这些书今后有没有用,生活的河会把我带向何方,抛掷在哪里。但专业阅读和野外生活,在贫困中给我带来很多快乐。

于是,除去了实用与功利,地理和地质,与文学书法一样,成了我终生相伴的爱好。1985年,参加首次南极考察回来,向阳红10号科考船在上海黄浦江码头泊岸,同伴们帮我拎行李。问,那么沉,装的是什么?我说,从南极捡来的石头标本——没有一块是观赏石。
——还是20多年前,从北疆可可托海矿区,沿额尔齐斯河往下游走,直到中苏边境。
我在上游顺便考察了20世纪30年代大地震造成的美丽的堰塞湖,清澄如墨玉的伊雷木湖水倒映着赤裸的野性的山脉。湖水出口的山沟里,还建有可可托海水电站。宁静的白桦林如油画一般,呈现出北欧的风光。岩石上有敏捷的羚羊跳跃,蓝天下羚羊的身影十分动人。
尔后,我又来到了克拉通克铜矿采访。正是额尔齐斯河大断裂的活动,孕育了被称为世界稀有金属博物馆的可可托海和其他多种金属矿。下到200多米正在建设中的竖井底部时,脚泡在水中,鞋也踩烂了。
傍晚,在戈壁滩上散步,我看到了夕阳下染成金色的铜草,摘了,拿在手中。同行的矿山工程师十分惊奇,这是什么草?
我说,铜草。
——你怎么也认识?
我说,我们曾经是同行。
他告诉我,地质勘查时,起初钻机布的井位要偏北一些,打了好些井,都没有发现够工业品位的矿脉。听说,一个女地质队员要方便,戈壁滩上无遮无拦的,跑到灌木比较密的地方蹲下,偶然发现了铜草——一种常与铜矿露头伴生的植物。再后来,调整了钻机的位置,就找到了矿藏。
在通向北冰洋的河流边,大断裂、地震、矿脉,甚至还有风中的小草,和人,组成了同一幅风景。
大自然就是这么奇妙。

似乎用不着大书特书。伟大的工程,总与伟大的人连在一起。
都江堰东面陡峭的山上,有层层叠叠的殿宇,那就是著名的二王庙,供着李冰父子。
李冰父子修建都江堰后,当时人们并没有修纪念性建筑,也没有把他们当成神来祭祀。但后来在民间,在民众之中,对他们的敬仰与怀念与日俱增,代代相传。后来在都江堰边林木葱茏的高山上,修建了纪念蜀王的望帝祠。蜀王和郡守、地位与权力的差异,与他们在百姓心目中的分量无关。公元5世纪,顺从民意“请走”了蜀王,易地建祠,帝京是随处可望的。但都江堰只有一个,望帝祠改为纪念李冰的崇德祠。宋元时期,李冰父子被“敕封”为王——这就有点像今天的“追认”“授予”了,只是时间隔了一千余年。崇德祠顺理成章地成了二王庙,日夜守望着都江堰……再后来,就是今天了。
其实,二王庙断裂,也是地质学上著名的构造断裂带,是前龙门山断裂的典型剖面。也许是巧合,二王庙依山而建,历代人们从不在山上削坡修路,大动土木。这使山体保持了平衡。只有苏联专家,20世纪着手在二王庙断裂上修大坝——冥冥之中,也许真有神助,大坝被冲毁了。
几年来,二王庙的古建筑进行了大规模的翻修重修。土木结构的“危房”,变成了钢筋混凝土的富丽堂皇的建筑,看起来更显气势宏大,焕然一新。有的是为了旅游,是政府规划建设的;有的庙观里香火很旺,住持长老就自己定夺工程了。但没有想到,看似牢固坚实的仿古钢混建筑,还没有木结构建筑抗震。中国传统的木结构,不仅具有当代框架结构的种种优越性,如“墙倒而房不塌”等,而且以其榫铆等组成的柔性连接,使得建筑物有了较好的弹性和自我修复的能力。传统建筑中的斗拱就像汽车的减震装置一样,起着变形消能的作用。很多带有斗拱的建筑物,都历经大的地震而不毁。汶川大地震中,老祖宗留下的建筑物大都没有倒塌,而近一二十年的仿古建筑却成了一片废墟……
二王庙的情形也大致如此。建于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配殿、山门、蹬道、护坡,毁坏严重。原来可以俯瞰景区全貌的秦堰楼成了一片瓦砾。而两个建于清代的大殿基本完好。古存而今毁,尤其耐人寻味。
岷山崩,两千多年的都江堰安然无恙。
由龙门山和鲜水河断裂隔阻的昆仑—羌塘陆块,是一个近似于菱形的移动着的巨大块体。年复一年,几毫米十几毫米地推动,睁大眼睛,紧盯着它移动的方向。或许有一个强震,在相对平静中积蓄着应力,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刻。——汶川大地震两年后,与汶川同位于巴颜喀拉地块边缘的青海玉树,2010年4月13日早晨7时49分,发生了7.1级强震。——那又是一场深重的灾难。

汶川大地震后,中国西南有可能进入新一轮地震活动期。对地震研究和预测预报,不能轻言放弃。
没有大师的时代,前行的路上难有智慧的星光照耀。汶川之后,下一个强震会出现在哪里?
需要十分关注、高度重视的,不是龙门山中央断裂带的东北方向,不是像彗星一样延绵300公里,余震密集的地区,也可能不是川甘陕交界处。而恰恰是余震很少发生的映秀——北川断裂的西南方向。

027 虎跳峡,高山深谷里隐藏着强震的风险

值得关注的是长江上游的虎跳峡。
这里不但是美丽的丽江、神奇的玉龙雪山和中甸——香格里拉黄金旅游线上的一个重要结点,自从长江三峡建造电站之后,三峡河谷的雄伟景观有了很大改变。虎跳峡成了长江上游保存完好、为数不多的壮丽峡谷。
我从丽江沿金沙江峡谷,走近虎跳峡时,金沙江两岸盘山道上,旅游的车辆排成了几公里长队,还有络绎不绝的游人。
美国学者约瑟夫?洛克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深入丽江地区考察,并有卓越成就的学者,他最早把丽江和虎跳峡的人文与奇观介绍给世界。
他说,“这儿的风景美是难以用文字来形容的”,“峡谷本身的景致真是无与伦比,顶上覆盖着白雪的悬崖,像钻石的皇冠闪闪发光。17000英尺的山峰高高地耸入藏区蔚蓝色的天空,而在山脚,约10000英尺以下,亚洲最大的河流在奔流。峡谷越深越窄,平静的江水渐渐变为汹涌澎湃咆哮怒吼的洪流,飞溅的水花冲击着狭窄的峡谷”。(《中国西南的古纳西王国》,云南美术出版社,1999年)从约瑟夫?洛克拍摄的照片来看,在虎跳峡附近,他也没有下到谷底,他是从南岸的一个山嘴上俯瞰。江中的两块巨石,把金沙江的水流劈成了三支。
而现在,路已修得相当好了。在南岸的峭壁下,凿出了栈道。北岸则是盘山公路。在迷蒙的烟雨中,我走到江边,江中的巨石近在咫尺。雪浪翻滚,涛声如雷。——确实,想到要在虎跳峡修大坝,把虎跳峡没入水底,心里感到堵得慌。建电站的计划不能不引起国人严重关切。
峡风猎猎,江水如雨泼来。我已经全然不觉。
不仅仅是“无与伦比”的景致的消失,我更担心的是这里的地质构造。丽江、虎跳峡位于川青板块、扬子板块和印支板块这三个一级单元构造的交汇处。丽江附近的断裂构造十分复杂,各断裂带具有分支多、相互切割、合并组合的特征。
沿金沙江的龙蟠—乔后活动断裂,此外在哈巴雪山和玉龙雪山山前,还有中甸—永胜断裂和玉龙雪山山前断裂。这一地区地震活动频繁,历史上最强的地震,是1511年6月在永胜西北红石崖发生的7.5级大地震。
1996年2月3日,云南丽江发生了7级地震,震中烈度达9度。接着,1998年11月19日,与之相邻的金沙江边的宁蒗,又发生了6.2级地震。当时正值寒冬,许多房屋垮塌,灾民无家可居,露宿野外。
在丽江、石鼓镇、虎跳峡、三河口和宁蒗、永胜一带,金沙江两次走出了V型和倒V型大折弯。四川汶川大地震,对金沙江、丽江—小金河活动断裂带的地震危险性无疑起增强作用。

那次旅行,我最后来到了石鼓镇。
红二方面军长征,正是从这里渡过金沙江。
我找到了亭与石鼓。传说石鼓与诸葛亮七擒孟获有关。但石鼓上的最早碑文是明代所刻,有的已经漫漶不清。
北来的金沙江,在这里遇到了巍巍横山的阻挡,倏然掉头,流向东北,形成了长江上游的第一个V字形。如果没有这一座高山,这一道阔岭,金沙江也许像怒江、澜沧江一样,从云贵高原上的峡谷中,飘向了异国他乡。V——正是一个胜利的标志。
龙蟠—乔后断裂带从虎跳峡穿过,沿金沙江至大拐弯处的石鼓镇。从石鼓镇附近走,沿漾濞江上游河谷,直抵剑川和乔后。
据说,申报“三江并流”为世界自然文化遗产时,已经埋好了伏笔,把怒江和虎跳峡等一些内定的坝址“排除”在核心区之外,以便规划建大坝、修电站之用——这也是有些人理直气壮的原因。我想,如果在虎跳峡修建两三百米高的大坝,那么水库蓄水区正好在断裂带上,在虎跳峡至石鼓镇百里长的峡谷中,这对活动断裂造成的影响不可低估!
要善待山川大地。
即使在老虎打盹时,最好也不要在它头上挠痒。——有一些高山深谷里,永远隐藏着强震的危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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