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一切不曾发生,直至它被描述
我们应该如何面对中东这个充满争议的地区?或许,包括作者与读者,不要再继续沉迷于那些流水账式的历险记吧!什么烽火热线、什么生死日记,反而阻挡了我们的视线、封闭了我们的心灵、窒息了我们的思考。
在过去多年的采访旅程中,我刻意抛开冲锋陷阵,放慢一下脚步,把焦点对准阿拉伯地区,这一块牵动着国际局势的是非之地,有人更视之为人类未来祸福之所系。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为这片土地抹上不同的救世主理论色彩,学者们也忙不迭地诠释该地区的持续性冲突,大国争夺终极的霸权。
我甫踏进这个可能是世界上最诡秘的新闻黑洞,它吞噬了多少记者的事业和生命,我怀念这些已牺牲的同业,没有他们,这个地区更是摸不清、看不透。
一切不曾发生,直至它被描述。(Nothing has really happened until it has been
described.)
——弗吉尼亚?伍尔夫(Virginia Woolf)
我从这些记者身上学习到不要掉眼泪,至死也不要掉眼泪,因为眼泪会模糊记者的视野。我很努力地学习这一点,虽然不一定成功,特别是当我曾经采访的人物,一个个在我身边倒下。
英国《独立报》Independent 驻中东的知名记者罗伯?菲斯卡Robert
Fisk在他最新的一千多页巨著《文明大战:征服中东地区》The Great War for Civilisation: The
Conquest of the Middle East这样写着:
在往后的日子里,我只能感到沮丧,死亡正笼罩着中东,并成为我生活的梦魇……
面对不断生与死的悲剧,我们要作出反应吗?不,我会说,新闻工作是一项志业,一个记者可以对死亡咆哮,而非站在这里哭泣。医生,当然我不是将新闻工作与医生专业作比较,他们不会一边为垂危的病人动手术,一边哭泣。我们的工作是去记录,把我们的手指向当权者,一如以色列异议记者阿美娃?哈西
Amira Hass勇敢地站出来说话……
哈西是以色列犹太人,她跑到“敌方”采访固然需要莫大的勇气,而她写出有异于以色列主流的第一线见证,更需要有极大的抗压能耐,正如菲斯卡受到多次追杀威吓也表现得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继续坐在贝鲁特的露天咖啡店与友人分析时局。
在这个地区,不论你如何客观报导,总会有一方认为你不够客观,特别在两派鲜明对峙的处境。我也曾经受到客观的迷惑:到底怎样才算客观?
有记者以为各打五十板就叫做客观,但我终于明白,应该要打八十板的就打八十板,要打四十板的就四十板。
记者得要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忘聆听内在的声音。这需要一分冷静,就好像医生解剖一样,这样才能跨越令记者迷失的烽火线、生死线。
翻云覆雨的中东地区,容不下记者个人的荣辱和天真的烂漫。它需要的是我们老老实实而灵巧地去做一位记录者。是非黑白的混战正在敲打我们的良知,毕竟这是“文明冲突”中最核心的冲突,我们无法不去解开这一个谜。
我希望读者抛开猎奇心态,能够耐心与我一起探索这一个被喻为最麻烦的火药库。
一个存在着二十二个阿拉伯国家与一个犹太以色列国的中东地区,斗争超过了半个世纪。打从以色列于1948年建国开始,这个地区便与“恐怖主义”结缘,而且愈演愈烈。
作为一个香港来的记者,面对如此庞大的一个大陆,我只能集中几个是非之国,从伊斯兰复兴运动的大本营埃及,到因巴人丧失家园而成为中东冲突焦点的以巴地区,还有由于领土问题而与以色列长期对峙的黎巴嫩与叙利亚,以及美国正用武力改造的伊拉克。我花一段长时间采访这几个阿拉伯国家,企图解开伊斯兰激进活动的来龙去脉。
由于个人资源与体力有限,此次我只能从这几个阿拉伯国家来探讨一些国际关注的问题。至于以色列,它足以用另一本书去了解其多重丰富的面貌,例如犹太宗教与文化和国内的复杂政治。在此我难以兼顾,只能略带出它与阿拉伯之间的纠葛,望读者见谅。
毕竟这本书只是一个开始。